[1]先祖:釋義為祖先;已故的祖父。男主已有孫輩。


    第139章 緲山大雪


    ◎【修】成婚前男主才知道的相遇◎


    深夜, 緲山突然下起大雪。


    在山間的幽靜之中,隻能聽見飄雪與鬆柏竹葉擦肩而落的沙沙聲,而道士也因突然的嚴寒而戰戰栗栗, 迅速從榻上坐起燃起烈火。


    至黎明, 入目即是一片大白。


    天台觀的道士開始日複一日的唱經,而往下不遠處的懷安觀中依然還是清寂的,為五公主守孝的林業綏居住於此,他在三清殿前負手而立,默然望著鵝雪紛紛。


    他為表哀痛, 墨發終日披散,因為不能食葷腥, 所以身形也清瘦不少,看著尤為羸弱,臉色皙白到近乎病態。


    忽然,觀門被人從外麵推開。


    此次回到國都, 男子從隋郡帶回的其中一個部曲疾步到殿前,因是奴隸,當下就要伏拜。


    男子淡淡一聲“不必”。


    他當下又迅速站直微彎的腿骨, 正立行禮:“家主, 梁槐已從家中出發。”


    林業綏背在身後的指腹習慣性的緩緩摩挲著,視線落在半敞開的觀門外, 毫無波瀾的漆眸像是能看透一切,思量片刻, 欲要開口下令的時候, 士族女郎與其隨侍出現, 站在外麵不動。


    七載與皇權、世家博弈所養成的戒心, 使得他不經意間就開始審視。


    大約是還在孝期, 未曾施脂,亦不敷粉,不僅肩上所搭大裘為白,從露出的下裳來看,裏麵所穿也是熟麻所製的素縞麻衣。


    去年與渭城謝氏行六禮的時候,禮部送來的那副竹帛所裁、丹青所畫的像..林業綏慢慢明白過來。


    謝寶因。


    表字幼福。


    意識到這點以後,他不徐不疾的望著自己這位未來的妻子,儀靜體閑,柔情綽態,黑發如雲,長眉又彎又細。


    唯有豪門士族——渭城謝氏才能養出如此女郎。


    收回視線,林業綏漠然道:“等他上山找個時機綁了。”


    部曲拱手稟命,迅速轉身離開,又將觀門關好。


    在門被關上的頃刻,男子下意識抬眼看去,觀外的一切已然被隔絕。


    侍從男子左右的童官則端著盆盎放置在男子三尺以外,盎內有焚燒好的薪炭,企圖以此來驅散這突然降下的寒意。


    山中歲月悠長,身處其中不知時日。


    漏刻緩緩浮出六十刻的時候,清晨的部曲再次出現,欣然見告:“家主,梁槐已抓到。”


    林業綏雙手置在炭火之上,未曾抬眼,隻是淺淺頷首。


    然童官已然明白其中之意,轉身去取來一柄月白蓋傘,小心撐開以後,恭敬的遞給男子。


    林業綏用餘光看去,而後撐著黑漆雲紋的憑幾站起,手背青筋清晰可見的右手徑直握過傘柄,沉默著步入指甲蓋厚的積雪中。


    部曲亦步亦趨的跟隨在男子身後,然後迅疾越過男子,將未開好的觀門徹底打開。


    從觀門出去,又在麵前引導。


    被白雪所覆蓋的山階上,男子一身黑色直裾深衣,不紮不束,任由其敞開,內裏為白絹中衣,外披黑色暗紋大裘,及地的下裳如同這場白雪掩蓋一切,唯有在抬腳行走的時候,看到他那雙赤著的腳。


    走完百級石階,向右轉便進入稀鬆的林間,已有五十知命的梁槐兩隻手臂皆被豪奴反剪,用力壓在他身後。


    於是脊背也被迫彎曲。


    見到男子前來,又見他行動舉止之間都是士族子弟的倨傲,大怒道:“你是誰家的?可知我恩師乃朝中謝仆射!”


    林業綏徐步走來,不冷不淡的看了眼:“知道,所以要殺。”


    部曲聽到“殺”字,頭腦瞬間清明,從左側抽出佩劍,雙手奉上。


    天太冷,梁槐因掙紮得厲害而喘著粗氣,眼睛死死盯著部曲手中的劍,一時間,想起無數與渭城謝氏有仇的士族,慌不擇路的質問:“你是昭國鄭氏還是鬱夷王氏!”


    如今的天下,惟有鄭王二族才敢解決他老師謝賢的門生。


    將羅傘遞給部曲後,林業綏手持著利劍,未再說任何多餘的廢話,劍尖抵在梁槐的脖子上。


    在眨眼間,一道寒光閃過,劍刃從左向右而快速割過。


    頃刻就有滾燙的鮮血濺出。


    男子從左臉到右眼皮上皆是血跡,宛若雪梅綻放,但他眼睛眨也不眨,將染血的劍扔在雪地裏,掀起眼簾,朝脖頸開口且還剩下口氣在的梁槐施舍去一眼,眼底淡漠到沒有半點人的感情在。


    他聲音清冽:“博陵林氏。”


    豪奴見狀,迅速鬆手,已成為屍體而不能瞑目的梁槐筆直倒在雪地中,豪奴腳下狠狠一踢,那屍體也就掉入了深崖之中。


    將事情解決好,林業綏不再過多停留,命令這些最擅長善後的西北豪奴處置好餘下的,便轉身往回走,同時拿佩巾慢條斯理的擦拭著臉。


    待擦幹淨,複又垂下手,撐傘拾階而上,中間還與那位士族女郎相錯開來。


    恍然中,似乎聽見侍立在女子左右的隨侍遲疑開口:“如此嚴寒的天氣,這郎君為何赤足在雪中行走。”


    隨後,他緩下腳步。


    謝寶因站在原地等候著去找白玉釵的隨侍玉藻,此行是代阿娘範夫人為在十月長逝的外祖母祭祀祝願。


    聞言,下意識轉身去看,然後明眸微彎,目露欽佩,淺淺一笑:“大約是心揣赤子心,無懼風霜雨雪。”


    玉藻從雪地中把女郎所掉落的白玉釵撿起,然後回到女郎身邊,把大裘整理好,重新裹住其身體:“喪期以來,女郎因為隻食粗糧,已經毀瘠羸瘦,倘若再大病,身體又要損傷。”


    謝寶因安安靜靜的聽著,不置一言。


    玉藻已經習慣,撐傘為女子遮雪,好奇言道:“我聽聞博陵林氏的長子此時還在懷安觀,可要前去一看?”


    謝寶因神情從容,十分淡然:“不必。”


    看與不看,她都將去博陵林氏。


    前麵五禮也已行完。


    玉藻聞之歎息:“再過數月,女郎就要去乘坐墨車前去博陵林氏,禮部所送來的丹青女郎也不看,難道就不想知道他是何相貌。”


    謝寶因微怔,隨即笑道:“成昏那日就能知道。”


    玉藻不願女子如此,於是將所知悉數告知:“但我聽聞家中傅母說博陵林氏的長子如‘肅肅如鬆下風,高而徐引’,還言及女郎有福。”


    言至一半,她抬頭望天,驚恐的用雙手握住傘柄:“居然又下了大雪,女郎我們先乘車歸家,不然將要被困在山中。”


    在漫天大雪中。


    林業綏與謝寶因,各自循著山階。


    一個往上,一個往下。


    走回懷安觀的三清殿前,林業綏眼皮垂下,聽著天台觀傳來的悠悠唱經聲,將手中佩巾徑直扔入盆盎,黑眸映著熊熊烈火的他想起女子所言的赤子心,似是無意,又似是覺得有趣,漫不經心的喃喃兩字。


    “幼福。”


    【全文完】


    舟不歸/2023/3/2


    寫於湖南,深夜。


    修於湖南/2023/9/21


    【??作者有話說】


    本文後記以及所參考到的文物說明都發在weibo:@行行舟不歸


    第140章 某年某月


    ◎“夏四月,琰哭父寡情。”◎


    夏七月, 天氣既不炎熱,亦不寒冷。


    金黃的餘暉照耀入堂。


    謝寶因就立在堂前,聽家臣言語。


    而身後的堂上, 傳來小女郎與小郎君認真的誦讀聲:“天生烝民, 其命匪諶。靡不有初,鮮克有終。”


    這是詩經中的政治諷喻詩。


    謝寶因轉身,望向堂上。


    小女郎端坐於西麵,小郎君端正於東麵,他們跪坐在案前, 連綴成篇的竹簡被展開置於幾案上專用以閱看竹簡的器物之上。


    自她今日教完這首詩,姊弟二人就一直在此孜孜溫故。


    命令完家臣, 謝寶因漫步走上堂:“阿兕、阿慧,學習並非一日之功,休息最為重要。”


    林圓韞從竹簡中抬起頭,騰地站起來, 步履雀躍地繞過幾案,走到阿娘身邊,微微仰著頭詢問:“那明日還是阿娘教導我們嗎?”


    謝寶因低下頭, 摸著大女的腦袋, 溫柔笑道:“你們耶耶明日休沐。”


    林圓韞眼睛一亮:“那明日是法家之說!”


    謝寶因頷首淺笑。


    起初,因為姊弟二人還幼小, 所以自己所教皆是與生活息息相關。


    然在一月時,林圓韞與林真愨初涉及其餘百家之說時, 他們其實並不喜歡。


    林業綏則以他們的鳩車與陶俑在幾案上模擬出一個簡易的國家官吏組成, 若他們能用所學順利從小吏成為這個國家的三公九卿, 便可提一個要求。


    隨後, 兩人逐漸喜好於此, 常以此與對方博弈。


    而第三子林真琰因年齒尚幼,不能與兄姊一同受教,林業綏每日歸家以後,皆會親自教導其識字認物的《倉頡篇》。


    身體依然跪坐端正的林真愨眼中已經有幾分期待,同時脫口而出:“耶耶今日為何還未歸家?”


    謝寶因回頭,望著堂外:“他去為陛下造宮室了。”


    如今是李乙即位的第三年,在天下安寧、國策初定,並重新與士族分配好天下利益以後,終於開始著手籌備一個帝王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情——陵墓營建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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