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您是不是認錯人了?”


    蘇幼月雖不忍打擊父親,但還是不得不提醒他,母親都已經走了十幾年了,怎麽可能會出現在府裏。


    蘇陣雲卻都已經顧不得女兒說了什麽了,拔腿就往暖青院走。


    “小姐,老爺該不會也是被夢魘魘著了吧?”錦兒看著自家老爺的模樣傻了眼。


    若不這麽解釋,怎麽能說得通老爺的舉動。


    蘇幼月無奈地歎了一聲:“先跟過去看看吧。”


    父親其實不算是個理智的人,尤其是麵對母親的事時,更是如此。


    一行人趕到暖青院時,暖晴院的兩個丫鬟一臉茫然。


    “老爺,紀神醫今天一早就出門了,說是要買什麽藥材,因幾個侍衛跟著,奴婢們就沒有多問。”


    蘇幼月剛到,就看見自己父親又要往蘇府外趕。


    她不由趕緊喊住他:“爹…您不用著急,紀神醫最近都會在我們府上住的。今日還要進宮,您先回去收整一番,我派人去找紀神醫,等您收整好了,紀神醫興許就已經到家了。”


    今日蘇府還要參加宮宴,凡是要去的人自然少不了一番準備。


    聽完她的話,蘇陣雲卻擺了下手:“我現在就出去找!回來再著裝!”


    說罷,他頭也不回地往蘇府外而去。


    “小姐,這……”春芽還是第一次見自家老爺如此模樣,不由遲疑。


    蘇幼月眉頭微微皺著:“罷了,讓父親去吧,見到人,他也該看清了。”


    她這會兒也不比其他人的茫然少,但一時半會兒,折鏡幾個也陪紀神醫出去買藥材,她自然也無從問起,到底出了什麽事。


    蘇府裏總算消停了一會兒,可李容卻得一路跟著自家老爺,不得消停地跑。


    因不知那紀神醫去了哪家藥店,蘇陣雲幾乎是一家挨著一家藥店地找。


    隨著離官道越近,他也終於打聽到了一些消息,不由更加加快了步伐,臉上露出喜色來。


    平安藥鋪裏。


    店裏的夥計抓好了藥材,正準備包藥,櫃台前的男人卻猶豫了下後問道:“夥計,大過年的,買藥材可有什麽減價?”


    夥計包藥材的動作一停,抬眼看著眼前這個樣貌生得還不錯的男人,將他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眼底有幾分嫌棄,慢悠悠說道:“這我可做不了主,要是讓掌櫃的知道了,還要從我的工錢裏麵扣。”


    男人如何看不出來他的鄙夷,臉色有幾分掛不住,含糊應了一聲,才從袖口拿出一個錢袋來,摸出了五十文銅板。


    這五十文一拿出來,那錢袋頓時扁一大半。


    男人一文一文的數了,確定沒有多給一個子,才遞了過去。


    收了藥包,他正要出藥鋪,外麵卻忽然急衝衝地走進來一個人。


    “蘇尚書……”


    陸頌詫異地看著蘇陣雲,在他記憶裏,蘇陣雲大多數時候都對他十分嚴厲,鮮少有如此高興的時候,也不知道是遇見了什麽喜事。


    想到喜事,陸頌的眼底晦暗了幾分,不由自主握了握拳。


    自從跟蘇府退婚後,因為蘇家人的手段,他們陸府過得越來越艱難,如今老宅都沒了,全家隻能蝸居在一間破破爛爛的小院子裏。


    原本他還有錢供兒子讀書,可如今家裏每個人不餓肚子都不錯了,哪裏還有什麽閑錢去供兒子讀書。


    若不是他找了個見不得光的活計,私下裏給人抄一些風月書籍,怕是家裏連買米的錢都沒了。


    饒是如此,他還得給陸程買藥,總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親弟弟在自己眼前病死。


    一家人吃飯要錢,看病要錢,什麽都要錢,陸頌不由焦頭爛額,每天臉上哪裏還有半分笑容,恨不得把一文錢都掰成兩半花。今天把給陸程的藥買好,他手裏就隻剩下明天買米的錢了。


    每次他抄書抄得手指都變了形,脖子和手都開始疼痛不已時,他都不由想起,從前自己有和蘇府的親事時,過的日子是何等風光……


    從前蘇尚書高高在上地說給他打點了時,總還要用一種不爭氣的眼神看著他,陸頌心底不由暗恨。


    可此刻再一次見到蘇尚書,陸頌恍恍惚惚想到,若是自己過的還是沒有和蘇府退婚,蘇尚書替自己到處打點的日子就好了。


    那時候出門在外,誰不喊他一聲陸爺?


    他也更不會連一文錢都要與人斤斤計較,更不用擔心明天能不能填飽肚子,能不能養活得起一大家子……


    如今回到家,他還得聽母親的怨聲載道,得聽芸娘的哭哭啼啼,陸頌感覺自己整個人都快瘋了。


    他感覺家裏人一個個都變了一張麵孔,再也不是從前那副關切的模樣,一個個簡直就像扒在他身上要吸他的血的吸血蟲!


    蘇陣雲看清陸頌的臉,臉色立刻變得難看起來,隻覺得晦氣,也沒有搭理他,直接抬手給店裏的夥計甩下了十兩銀子:“夥計,你這有沒有來過一個漂亮的女醫來買藥材,還帶著護衛,大概這麽高……”


    店裏的夥計接到銀錠子,兩眼都在放光,趕緊從櫃台後麵走出來,親自接待這位貴客,仔細回想後道:“這位爺,好像還真有這麽一位女醫,對藥材十分了解呢,她也才剛走,您現在追應該還來得及。”


    “好好好,多謝!”蘇陣雲大喜過望,就要往外繼續飛奔而去。


    方才隨著那銀錠子落下,陸頌的目光幾乎都要粘了上去。


    整整十兩銀子,蘇陣雲居然就這麽賞了人,那店小二不過是說了兩句話而已,居然能拿這麽多!


    而自己辛辛苦苦替人抄大半天書,也就賺一百文,連一兩銀子的零頭都不到,更別說十兩銀子!


    看著蘇尚書就要離開的背影,陸頌恍惚間竟感覺,一座金山就要在自己眼前飛走了,他哪裏還顧得上什麽麵子,忍不住又喊了一聲:“蘇尚書!”


    被他攔著,蘇陣雲不由不悅:“陸頌,你還有臉來找我說話?”


    “蘇尚書…晚輩這些日子苦思從前,懷念起您對晚輩的諄諄教誨,不由深深感激,後悔當初不解大人的良苦用心,今日隻是想跟您賠個不是……”


    陸頌原本是想騙蘇陣雲的,哪怕是不能把婚事騙回來,能讓蘇陣雲給些錢接濟也好。


    可騙著騙著,連他自己都信了。


    他忽然覺得,當初無論蘇陣雲對自己態度如何,可都是真為了自己的前程著想,並且真為了自己的前程幹了不少實事的。


    那時候他在他麵前覺得被羞辱,可如今想來,那自尊心何其可笑,多少人想有這門路都沒有。


    若不是當初去退婚時,母親說的話太難聽,徹底跟蘇尚書鬧掰,恐怕就算退了婚,念在昔日相識一場,蘇府也不會對他們趕盡殺絕。


    當初那些人說的也沒有錯,他們陸府,家世上確實是高攀了蘇府……


    隻可惜,那時候他看不清。


    一步錯,步步錯。


    想通了關鍵,陸頌心中的後悔更滔天。


    他再後悔,蘇陣雲看著他,也無動於衷,冷哼了一聲:“這不是,是你應該賠的,不過本官不接受!我們蘇府已經和你們陸府橋歸橋路歸路,你要是真念及本官當年的教導之恩,就離我們蘇府遠些!”


    說罷,蘇陣雲就又急著去找紀神醫。


    陸頌見他根本沒有搭自己話的意思,不由著急,一路追到藥店外麵,拉住了蘇陣雲的衣袖:“蘇尚書,晚輩是真心想要悔過的,您能不能…讓晚輩也見囡囡一麵,正式給她道個歉。”


    蘇陣雲本來急著找媳婦,急得不行,還被扯住不能走,都想要揍陸頌了。


    聽他居然喊了女兒的乳名,一時間氣得一拳就砸在陸頌身上:“你,誰讓你喊囡囡的乳名,你給我閉嘴!”


    第200章 為了一個女人什麽都沒了


    姑娘家的乳名,哪裏是外男能隨便叫的。


    自家父兄或是未婚夫私下裏叫一叫,倒還說得過去,外男若是叫,未免顯得過於親昵了些,於理不合。


    如今的陸頌在蘇陣雲看來,就是一個有仇的仇人,他這麽直呼愛女的乳名,簡直就是膈應人。


    陸頌冷不丁被打了一拳,下意識懵了一下,根本就沒想到自己不過是喊了一聲蘇幼月的乳名而已,蘇尚書居然會這麽大的反應。


    至於麽?


    他從前又不是沒叫過。


    他心中也生出了些許惱怒,可自從和蘇府退了親事後,經過的一次又一次打擊早已讓這個自尊心敏感又要強的男人也學會了委曲求全。


    於是陸頌咽下這口氣,又連忙道歉:“蘇尚書說得對,是晚輩唐突了,但晚輩真的想給大小姐好好道個歉……”


    雖然知道蘇幼月如今又定了親,可陸頌根本就不信她是真心喜歡謝淵的,他們的婚事肯定是新帝為了聯合新臣舊臣的勢力而賜下的聯姻。


    而蘇幼月退親之後對自家所做的一切,不都是因為自己之前不喜歡她,因愛生恨麽。


    若是能再見她一麵,也許他哄她幾句,她就又和從前一樣蠢,繼續追在他身後了。


    到時候蘇尚書還不是得繼續替自己打點?


    李容在旁邊看不下去了,從前他怎麽沒發現,這陸頌居然這麽不要臉。


    他剛要上手將陸頌從自家老爺身邊狠狠扯開,就聽旁邊突然傳來一道譏諷聲:“不是,大小夥子,你這道歉還挺有意思的,我還是頭一回見要騎在人臉上給人道歉的,你這是道歉呢,還是逼人呢?臉皮咋恁厚實?”


    這道聲音一出來,李容莫名覺得有些熟悉。


    而一旁的蘇陣雲則驀然回首。


    隻見女人抱著自己的胳膊,饒有興味地挑著眉頭往這邊看,一雙明眸如秋水般無塵,清澈而又明亮,在這茫茫的天地間,令人過目不忘。


    蘇陣雲聲音都帶了一絲顫抖,好像是葉尖懸掛的一滴清露:“溪雪……”


    真的是溪雪回來了。


    李容一回頭,也是先看到樣貌極其出眾的女人,緊接著,他就如遭雷劈地站在了原地:“夫…夫人?”


    紀清言聽著兩人的稱呼,撇了撇嘴:“別,我可不是你們認錯的什麽西雪,記住我的名字,我叫紀清言,是東榮國人。”


    紀神醫身後的折鏡眼底則閃過一絲疑惑。


    昨晚蘇尚書認錯人也罷,今日蘇尚書的貼身仆從怎麽也會認錯人?


    難道這紀神醫真與當年的蘇夫人長得極相似?


    蘇陣雲像是沒聽到紀清言的話,甩開陸頌,穿過一個又一個路人,直接到了女人麵前。


    他的動作那麽快,可到了她跟前,抬起的手卻在顫抖,動作很慢很慢,好像生怕眼前的女人是水中月,一觸即散似的。


    然而下一秒,女人卻啪地一聲重重打開了他的手:“喂,清醒點,我真不是你認識的那個人!你在意的人要是知道自己被當成了別人的替身,會高興麽!”


    李容已經跑到了跟前,上上下下地打量著紀神醫,眼裏滿是震驚:“夫人,居然真的是您,您當初沒死?”


    紀清言更不悅了,這些人認錯自己也就算了,居然還把自己認成一個死人:“你們認錯人了!”


    “沒認錯,溪雪,我這輩子認錯誰,都不會認錯你……”蘇陣雲紅著眼說道。


    紀清言已經對眼前這個男人無奈了,隻能催促折鏡:“你們自己看著辦吧!”


    折鏡隻能上前:“蘇大人,屬下是謝大人的手下,眼前這位是我們家大人為大小姐從東榮國找來的紀神醫,不是您的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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