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道德廉恥,什麽禮儀規矩,不過是人拿來騙人約束人的東西罷了,利益麵前,人會丟下道德廉恥、禮儀規矩,化為利益的走狗。


    根本比不上他們看不起的畜生。


    他用那雙藍綠色的眸子厭倦地、冷冷地看了所有人一眼,沒有任何解釋。


    方才還對他異常厭惡的眾人急忙收起眼中的厭惡鄙夷,恢複了從前那副恭恭敬敬的模樣。


    “拓跋少爺,該回去了……”


    一群人很快離去。


    遠處躲在角落裏的拓跋儀離得太遠,長老們說的話他一句都沒聽見,他隻在遠處看到了拓跋梟跟次雲發生了拉扯,隨後次雲就摔下了山崖。


    他以為是拓跋梟推的人,瞪大著雙眼,等所有人都走了,他才敢跑過去偷看一眼,次雲的屍身。


    他劇烈地發了會抖,也忽然像是怕了般撒丫子就逃。


    部落裏的確沒有傳開拓跋梟弑母的消息,他隻能把此事藏在心底,不敢對任何人說出口。


    接下來那些年,他幾乎是在拓跋梟的陰影籠罩下長大的。


    拓跋梟是天生神力的武士,是族長父親和長老們的寵兒,是部落裏所有男兒需要抬頭仰望的存在,隨著他到了聖都,徹底成為了東榮第一武士,才十二歲的年紀就被封為將軍,獵狼族所有人的話語權加起來都也敵不過他了。


    他與獵狼族的天敵狼群為伍,還下令所有人不許獵狼,初時自然有不少人反對,可直至這時,他們才發現,當初那個所有人都能踩上一腳的幼童早已是他們不可忤逆的存在。


    拓跋儀還隻能在族中比武的年紀,拓跋梟已經能代表東榮出使大盛。


    那一年,拓跋梟已經習了幾年的書。


    這世上可怕的不是凶猛殘暴像野獸般無情的人,而是讀過書、識過字,甚至明過禮之後,依舊無情殘暴之人,這種人似乎天生就缺少共情和愛人的能力,蔑視人性,輕視人命。.m


    這樣的人,偏偏有了至高無上的權力和頂尖的能力,能輕而易舉就決定一個人的生死,實乃殺人機器。


    他雖年幼,手上這些年卻也已經累下不少血債,加之帶著難以收斂的瘋性,東榮已經鮮少有人敢與他作對。


    唯有那年來大盛時,偏偏有個小女娃敢跟他對著幹。


    兩個人都是一點就爆的性子,初一相見,她就因他口中對大盛的鄙夷之語和他嗆聲,他自是不痛快,兩人互看彼此都不順眼,幾次一見麵都是硝煙四起。


    他還記得那時,別人都愛叫這氣人的小姑娘乳名。


    她雖性格潑辣,乳名倒是綿軟粘牙一般,非要唇舌呢喃相貼才能喊出囡囡二字,拓跋梟自是不會這麽矯情喊她,於是一口一個蘇幼月,喊得咬牙切齒。


    直到發現對方在馬術武藝上是真有些東西,並非誇誇其談,他才勉強高看她一眼。


    十二三歲的少年,情竇未開,哪怕是見到同齡的小姑娘,也不會生出別樣的心思,隻會想著對方是強是弱,是不是自己的對手。


    何況他這會兒跟這個愛嗆人的小姑娘還真是死對頭,哪哪都看不順眼。


    那日他們賽馬一場,難分先後,最後結果未分,他卻丟了對他而言最重要的狼牙,才到一半,便停馬發了瘋地去尋。


    小姑娘雖然厭惡他,見他似乎真的很重視那東西,便也不在乎輸贏了,跳下馬背認認真真幫他去找。


    找的過程中,兩人都太專注,絲毫沒注意到對方,額頭狠狠相撞,他正焦急得快要發瘋,這會兒怒火騰升,就要抓著她怒罵,卻聽她驚喜道:“拓跋梟,你看是不是這個?”


    他看到小姑娘笑得明媚,白嫩的手裏晃著阿母留下的狼牙。


    失而複得簡直是這世上最好的詞語。


    他一把將狼牙奪了過來。


    小姑娘有些不滿地撅了撅嘴:“拓跋梟,你弄疼我了!”


    他這輩子從來沒對人道過歉。


    聞言,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又說不出口。


    這時,遠處又響起婆子丫鬟們焦急的聲音。


    “小姐,您在哪?小姐!”


    小姑娘一聽,雀躍地離他而去。


    他道謝的話還沒說出口,便咽了回去。


    再見麵,他便更沒有想道謝的心情了。


    畢竟那丫頭實在是氣人得很,口中好像永遠都說不出讓他覺得順耳的話。


    她總有一句話就讓他火冒三丈的本事。


    於是那天他又與她賭氣,他挑釁讓她重新比一場。


    她似乎也在意那天沒有結果的比試,於是一口應下。


    誰知這依舊是一場沒有結果的比試。


    比試無疾而終,剛開始一會兒,他的佩刀就不甚劃過她騎的那一匹馬,那匹馬失控了衝向山林之中。


    他雖全力追了過去,卻有另一個少年比他衝得還要快。


    甚至隻是一眨眼的功夫,少年就不見了蹤影。


    他心中暗暗驚訝於對方馬術的高超,卻不一會兒就在一道分岔路口遲疑方向。


    他最終選錯了方向。


    等回來時,就看見小姑娘已經摔斷了腿,大片觸目驚心的血跡濡染透了她的衣裙。


    他心中狠狠一刺,想追過去看看情況,可卻被人攔了下來。


    他以為還有機會上府上道歉,誰知蘇府卻閉門誰也不見。


    這一錯過,就又是很多年。


    他鮮少有夢。


    卻時常會夢回這一天。


    殺人都沒有生出過內疚的人,竟可笑得為了這麽一件事生出了內疚之情。


    總有一天,他該給她道歉的。


    等待著,總算等到了,重來大盛的機會。


    第683章 白狼篇(五)


    他終於說出了那聲等了許多年的道歉。


    沒想到,對方卻毫不在乎。


    甚至說是他誤會了。


    他又找回了當初總是會被她輕飄飄幾句話氣得火氣叢生的感覺,可他還沒說幾句,她就哭得一塌糊塗。


    好像被他欺負了似的。


    她還跟他最厭惡的男人好上了。


    他又是一陣煩躁,煩得很快不屑離去。


    她根本就沒了小時候的英姿颯爽,反而變成了和其他女人沒什麽兩樣的愛哭鬼,著實無趣。


    反倒是她的那個男人有點意思,是個真正的強者,又和狐狸一樣狡猾,讓人厭惡,居然還派人來刺殺他。


    於是再次意外遇到這個女人,他毫不客氣將她當作俘虜一並帶走,想要對付謝淵。


    誰知這女人的腿是好了,身體卻弱得跟一隻先天不良的貓崽子似的,還沒怎麽折騰,就差點病死,偏偏拖著這麽一副什麽都不是的身子,還敢跟他叫囂,想要保護他要殺的平民,實在可笑。


    女人就是麻煩。


    一會兒病了,一會兒冷了,一會兒又熱了,連吃點東西都嬌氣得不行,吃餅子嫌硬隻肯吃一點點,他一會兒要給她找大夫,一會兒又要買衣服,還得去安排她能吃的進去的食物,免得她自己把自己給餓死。


    他開始後悔帶著這麽一個麻煩上路。


    這輩子,他拓跋梟還沒這麽伺候過誰。


    而她居然還那麽不聽話!


    他哪怕是真養一隻野貓,也該知道親人點了吧。


    可她就偏要跟他對著幹。


    他讓人折磨逃匿的聖子,她居然直接把人殺了。


    嘖,還是個帶著爪牙的貓。


    他可不放心,於是將她的手腕掰得錯位。


    沒想到,都這樣了,她還學不會聽話,居然半夜偷偷逃走。


    她不知道,她剛剛逃的時候,他就已經知道了。


    半個大漠上的狼都聽他調動,她能逃到哪去。


    於是他隻是跟在她身後看笑話。


    他是真想殺了這個不聽話的女人。


    可一想這段時日費了這麽多心思,就覺得不甘心。


    於是他再次逼著她乖乖聽話。


    她好像真的學乖了,答應他不再逃了。


    接下來一路上,她在他麵前都極為乖順,終於讓他省了不少心。


    她不知道,她乖起來時,看起來柔柔弱弱,漂亮至極,倒真像一隻被人嬌養的貓兒。


    手感也極佳,那隻手握在手裏,像是沒有骨頭,柔軟滑膩,總有幾次接觸讓他竟想將那隻手一直握在手裏。


    他漸漸覺得養隻貓兒也不錯。


    隻是如果真是貓兒,是他養的,就隻能是他的,除了他身邊,哪也不準去,除了他,心裏麵不能有第二個人。


    要是她再敢跑,他就折斷她的腿,或者是殺了她,讓她除了他身邊,哪裏都去不了。


    所以那群沙匪敢調戲他,他拖著傷也要將他們全部殺死!


    他養的那隻不聽話的貓兒看見他受傷了,居然要幫他包紮,還說不想讓他死。


    就連那些被胡桑攛掇的那些士兵們又在暗地裏諷刺他,她也為他說話。


    其實那些話他已經聽了很多遍了,初時他還殺了那些說的人,到後來,他都懶得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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