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念慈聲音溫和卻堅定:“夫人不必擔心,念慈來此,家母是知曉的,念慈也不懼流言,夫人赤誠良善,不該被潑上這樣的髒水。”


    在這樣的時候被人堅定相信並支持,趙瑾是感動的,隻是這趟渾水,實在不是周念慈該蹚的。


    她還想說什麽,卻被周念慈截下話頭:“我已經站在這裏了,夫人再趕我走,卻沒用了。”


    她微微笑了一下。


    隊已經站了,再想拉扯開也沒用。


    趙瑾沒再說什麽,隻是心裏記下了這份情分。


    這時,門後似有騷動聲傳來,不過瞬息之間就消失了。


    趙瑾看向屈管家:“你上門造謠汙蔑,我便活該受著麽,若人人都能空口白牙就汙蔑成事,那這世道的姑娘家還要不要做人?哪個男子看上了姑娘家,不必上門提親,不必三書六聘,隻消抬著聘禮來人家門口走一圈,這婚事就板上釘釘了不成?”


    她這話涵蓋範圍極廣,瞬間就得到了許多人的認同。


    誰家沒個閨女或是姐姐妹妹的,若真如趙瑾說的這樣,那姑娘家還能有什麽活路可言?


    眼見著百姓們紛紛點頭認同,還對著這邊指指點點,屈管家麵上鎮定,心裏卻有些慌了。


    趙瑾直直看著他:“說我同安陽郡王有私情,那便拿出證據來!”


    屈管家此時都顧不得身上的抽痛,額間冷汗隱隱冒出,隻能強撐道:“要什麽證據?!你不知檢點爬上了我家王爺的床,念著你頗有姿色,我家王爺才鬆口願以正妃之禮娶你,你不知感恩便罷了,反咬一口卻是為何,你同我家王爺的床底之歡自己再清楚不過,要我一個外人拿出證據,豈非荒唐可笑?!”


    到底是混王府的,倒是牙尖嘴利。


    “放肆!!簡直無恥!”周念慈被這說辭氣到,卻說不出更厲害的話來。


    她到底是閨閣姑娘,哪裏見過這樣陣仗。


    趙瑾冷笑:“那你倒是說說,我何時爬上了你家王爺的床,在何地?可有誰看到,誰能證明?那時我帶了哪個丫鬟,又是以何名義出的府同私會?”


    她問的問題並不難回答,若有充足的時間或是反應能力,還真能被掰扯出個一二三。


    隻是她一連問的太多太雜,屈管家又不是個機靈過頭的,還真心虛,一時還真被她問住,臉上冷汗直冒。


    “說——”


    趙瑾一聲厲喝,嚇的屈管家一抖,緊張之下更說不出話來。


    周念慈冷冷一笑:“本便子虛烏有,他自然編排不出。”


    “我夫君征戰沙場,功勳卓著,如今不過去世半年,竟便有人欺他身死,辱他發妻,壞他名聲,天道莫非不公至此?!!”趙瑾眼眶微紅,聲音艱澀而異常堅定,“以名聲逼嫁臣婦,到底是對我夫平陽侯不滿,還是對我保國戍邊鐵骨錚錚的將士不滿,安陽郡王究竟是何居心,我今日必要問個明白!”


    屈管家的反應本就要人猶疑不定,再對比趙瑾有理有據的反駁和絲毫不見心虛的態度,無疑更叫大家的天平傾斜於她。


    她適時提起平陽侯,將話題引到新的高度,不多時就將人心激到高潮。


    “帶上他們,同我去安陽郡王府問個明白!”趙瑾冷聲道。


    今日不扒下安陽郡王一層皮,她跟他姓!


    “是!”


    府衛們沒有不應的,他們都是平陽侯一手操練起來的兵,看到自家主母被這樣欺辱,早就心中憤怒了,現在得了令,他們當即就動手綁了趙永陽和屈管家。


    周念慈握著趙瑾的手:“我同夫人一同去。”


    見趙瑾似要說話,她道:“不為夫人,隻為還功臣、還我大齊將士一個公道!”


    趙瑾還是點了頭,周念慈敢為她攪進渾水,她自也會護住她。


    “幹什麽……你們放肆!”對比屈管家的慌亂和心虛,趙永陽卻狀況外的掙紮著,還看向趙瑾大放厥詞,“姑母何必要鬧得這樣難看,您與王爺兩情相悅,哪就鬧到這樣地步,您不滿意今日咱們將事情鬧大,咱們給您道歉便是了——”


    “閉嘴!”走在前頭的趙瑾聞言轉身,順勢又狠狠抽了他一巴掌。


    趙永陽眼含不忿,身上的刺痛更提醒著他方才都發生了什麽。


    趙瑾冷眼看著趙永陽,聲音清柔卻滿含堅定:“你懂什麽感情?!我與夫君夫妻十七年,情深義重,他活著,我願為他生兒育女,操持家宅,他死,我也甘願為他守節到死,便是抱著他的牌位虛過餘生,我也不會再看旁的男人一眼!”


    她挺直脊背,身形瘦弱此時卻如有青鬆蒼勁,於凜冽寒風中堅守自己,不屈波折。


    趙永陽直直愣住,而在場一眾人還未從她這般貞烈言語中反應過來,遠處忽然傳來一陣淩亂而快速的馬蹄聲。


    光天化日,鬧市縱馬,誰人這般大膽?


    隨著馬蹄聲漸近,所有人都不由轉頭看去。


    行來的大抵三四馬三四人,速度極快,卻因著馬上的人精湛的禦馬術而未曾剮蹭到路邊任何人或物。


    奔至近前,馬兒嘶吼一聲,半身後仰止步,與此同時,馬上的人也露出真容。


    一共四人,皆身著戎裝,腰佩長劍,氣勢凜然不敢侵犯。


    為首之人長著一張俊美無儔的臉,五官仿佛被等寸而量,精巧而不女氣,如古雕刻畫般引人回看,隻一雙深邃的眼中泛著凜然冷意,周身氣勢逼人又暗藏無盡殺意,叫人蔚蔚然不敢直視,竟有腿軟臣服之意。


    迎著逆光,趙瑾在心裏感歎一瞬此人之出色後,又隱約覺得好像在哪裏見過。


    “侯、侯爺?!!!”終於有人嘶啞著聲音,不可思議的開口。


    他這一開口,也將其餘人拉回了神。


    “侯爺?平陽侯?!!怎麽可能?!”


    “是侯爺!!!侯爺回來了!!”


    “侯爺沒死?!!”


    平陽侯府的府衛們不可思議中帶著十足狂喜。


    屈管家見鬼一樣看著馬上的人。


    趙永陽……在不可置信中,腿一軟,癱坐在地。


    趙瑾如遭雷擊。


    第122章 我那死鬼夫君……他真的還陽了?


    平陽侯沒死?!


    圍觀百姓們都愣住了,齊齊看著馬上的人,腦子一時宕機,做不出任何表情。


    隻有平陽侯府的府衛們在不可置信之後,臉上迅速湧上狂喜,乍失後複又得到,無疑能叫人瘋狂。


    在一眾府衛齊齊激昂的跪拜聲中,馬上的人終於利落下來,對著府衛們微一點頭,然後將視線轉向趙瑾。


    趙瑾……


    趙瑾腦子一片空白。


    怪道她說眼熟,這不就是她那光榮犧牲的夫君嗎?


    這怎麽、這可不興詐屍啊!


    腦子一片沉寂之時,耳邊傳來見鬼般的嚎叫聲,趙瑾動了動眼睛,看向癱坐在地的趙永陽,雖然很看不起他這副慫樣,可此時此刻,趙瑾很想跟他一起癱坐下。


    死去的夫君他忽然攻擊我。


    我還能再做一個快樂的寡婦嗎。


    一個合格的前任,就應該像死了一樣。


    我那死鬼夫君……他真的還陽了?


    趙瑾腦子裏彈幕滿屏,字字句句都充滿著三個字——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看著快速走近的男人,趙瑾再沒了欣賞美色的心思,不自覺後退幾步。


    男人微不可查的挑了挑眉,不再靠近,隻是沉聲道:“夫人,我回來了。”


    趙瑾腦子一抽:“你看廣告了嗎?”


    “廣告?”他費解的皺了皺眉,“這是何物?”


    趙瑾心裏抽了自己一嘴巴。


    叫你胡說!


    也不看看清楚場合。


    “沒,不是什麽。”她強行壓下混亂的腦子,“夫、夫君?”


    眼前的男人微一點頭。


    “可你……半年前有急報說你戰死,屍骨無存?”


    “誘敵深入,假死惑敵。”


    短短八個字,已經能解釋一切。


    趙瑾也不需要更詳盡的解釋。


    平陽侯還活著。


    短短六個字,已經是她這輩子最大的落差了。


    天堂到地獄也莫過於此。


    她雙目呆滯,連個笑都擠不出來。


    周圍府衛和百姓們也已經聽明白了。


    親口聽到平陽侯還活著的消息,他們心中的震驚和瘋狂不可謂不大,也狂喜至極。


    “是真的!平陽侯沒死!他沒死!”


    “他還活著,他還活著!”


    “天爺保佑,當真是菩薩顯靈,我就說侯爺這樣的大好人,大英雄,怎麽可能就這樣死了,老天保佑,我回去定要再上三炷香去!”


    “我回去日日上香!”


    “我一日上三回!”


    “還有我還有我,都別同我搶!”


    周圍充斥著百姓們情真意切的激動聲,饒是趙瑾腦子還亂著,也不由抽出一瞬為平陽侯的人氣和威望震撼。


    正所謂有些人死了,他還活著。


    大概就是這麽個道理。


    ——可這位大哥也實在沒必要這麽聽勸,還知道回來給菩薩圓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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