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開玲說:“是的,絕對的。我敢說至少是城市裏的女性沒有人再用什麽月經帶了。時代早就進步了。早就有更適合女性的用品了!我奇怪的是,你怎麽會不知道呢?”


    戚潤物說:“我怎麽會知道呢?這和我的身份有什麽關係呢?和王自力又有什麽關係呢?從來沒有人告訴我,我怎麽可以知道呢?”


    李開玲說:“就算沒有人告訴你,電視裏麵的廣告你都看見了吧?”


    戚潤物說:“我不看廣告。我根本就不看什麽電視。就是偶爾看一看,我也不會往心裏去。現在廣告的東西多得去了,難道都要買來用一用不成?”


    戚潤物瞪著李開玲說:“我哪裏有時間呢。我要工作,要寫論文,要照顧王壯。我哪裏有時間呢?”


    李開玲真是百感交集。沒有人關愛的女人就是無法與時代同步。她太同情戚潤物了。她說:“好了。我明白了。”


    李開玲的表情和語氣觸動了戚潤物心底深處的某種寂寞。戚潤物的寂寞開始蘇醒。她咀嚼著回味由李開玲喚醒的種種情緒,覺察到了作為一個女人的淒楚。戚潤物的眼睛不再像平時那樣模糊恍惚,大而化之了。平日裏戚潤物的眼睛總是含糊的,不習慣與人對視,就象無所事事在大街上閑逛的孩子。戚潤物的眼睛開始聚焦。開始有針對性,有目的性。戚潤物看見了李開玲。發現了李開玲。她發現李開玲這個女人真是一個女人。她無論是上樓下樓,進進出出,彎腰起身,還是在陽台上晾曬衣物,她都是飄逸的和柔軟的。她像狐狸,像蛇精,是細雨,也是微風。具有這些品質,女人就是一百歲也是好看的。唯一使女人免受年齡傷害的護身符就是女人的個人品質。戚潤物明白了。戚潤物明白得太晚。但她到底還是明白了。


    李開玲替戚潤物買回來了一袋衛生巾。戚潤物將衛生巾收藏到她的臥室,晚上在台燈下麵仔細地閱讀和研究包裝袋上麵的說明書。然後,戚潤物就象一個初潮來臨的小姑娘,欣喜而又害羞地使用了這袋衛生巾。母親為女兒縫製的人造革月經帶終於被戚潤物放棄了。她把它們卷了起來,放進了箱子的最底部。就如曆史一般融入了以往的歲月。而戚潤物從以往的歲月中脫穎而出。


    在一個晚上,夜深了。李開玲還坐在王壯的床前,搖晃著身子,若有若無地哼唱著王壯喜歡的那支搖籃曲。李開玲的頭發已然一絲不亂,衣著依然整潔如新。她像一枝永不凋謝的花朵。


    正在看書的戚潤物忽然心念一動,對李開玲的感恩之情油然而生。戚潤物放下書,來到隔壁的房間。她看著李開玲光滑流暢的側影,心想有一個比喻也許不恰當,但她還是要把它說出來。戚潤物叫了一聲“開玲”,然後有一點羞澀地說:“你真像一枝永不凋謝的花朵。”


    李開玲扭過臉來,對戚潤物淡然一笑:“什麽花朵,一棵草罷了。”


    戚潤物說:“是花朵。”


    戚潤物說:“我要告訴你兩句話:首先,你是一個花朵般美好的女人。另外,我衷心地感謝你來到我們的生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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