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陶青梧不用細想就可以猜到被如此惦念著的人究竟是誰。


    在陶青梧出生前,未考上好大學的蘇嵐就早早步入社會。


    這人一心想著賺快錢,就在夜場裏當酒水推銷員,有美貌加持,她無疑是眾多員工裏收入最高的那一位。


    後來機緣巧合下,蘇嵐認識了一位看似紈絝實則深藏不露的男人,好幾次救她於水深火熱之中。


    眾人皆知,在這種地方想要賺錢,免不了會被人欺負。


    蘇嵐往常能忍都會忍,無奈那日她小日子到了,對於任何人的接近都會有種生理排斥,一不小心就惹了店裏最大的客戶。


    男人就在隔壁卡座,目睹了這一切後出手搭救,三言兩語就幫她解決了麻煩。


    那個年代的女孩子難免都會慕強,時間久了生出情愫也是在所難免的事情。


    故事的結局就是兩個人很快墜入愛河,蘇嵐年紀不大就當起了單親媽媽。


    男人完全沒有負責的打算,陶青梧出生沒多久就聽從家裏的安排娶了個門當戶對的女人。


    蘇嵐在男人婚禮那天去了現場,沒露麵看完了所有的儀式。


    陶青梧滿月那天,蘇嵐仿若變了個人似的,晚上夢魘白天就會嘴上念叨個沒完。


    蘇家老兩口去世得早,又都是自個兒家裏的獨生子女,蘇嵐和蘇崢無人照顧,是相依為命長大的。


    蘇崢那時還小,日常開銷靠得都是蘇嵐。


    好在姐弟倆都不是大手大腳的人,積蓄不少。


    蘇崢有帶蘇嵐去過醫院,醫生也看不出個所以然,隻讓待在家裏觀察,說不定哪天就恢複了。


    然而直到今日,蘇嵐也未有一絲絲恢複的跡象。


    被送到療養院將近十年,蘇崢平時工作再繁忙,也會和陶青梧輪流來探望蘇嵐,一待就是一整天。


    注視著眼前的人吃完,陶青梧收好便當盒想著帶蘇嵐去樓下的花園裏曬曬太陽。


    隻是還沒付諸行動,護士敲了敲門,說要帶蘇嵐去做檢查。


    她不好跟著,就留在房內收拾蘇嵐換下來的衣物。


    粉白條紋療養服堆積在陽台的小沙發上,她一件件地拿起疊好,再探身過去看到的是一張有著大片陰影的a4硬性紙張。


    大一的時候學校組織過幾場女性生理教育的講座,陶青梧聽得仔細,在好奇心的驅使下還在網絡上搜索過。


    那時她恰恰有掃到過一張與這相似的圖,下麵標注著的詞兒好像是——xx女星曬三胎b超照。


    b超?b超!


    陶青梧認為自己眼花,連續眨了好幾下,再睜開不得已接受了這個事實。


    現如今的社會無奇不有。


    平時她雖遠離網絡,但免不了宋方稚會將許多匪夷所思的娛樂和社會新聞講給她聽。


    今天這個愛豆塌房了,明天那個演員出軌了,不時還會夾雜著幾條留守婦女兒童被陌生人“欺負”的新聞。


    無數個可怕的想法在腦海中一一飄過,陶青梧暗示自己一定要冷靜下來。


    這上麵連名字都沒有,或許不是母親的。


    然而事與願違,在她找尋到有力的證明後隻覺心口一窒。


    蘇嵐閑暇時間喜歡捧著一本綠色封皮的書在陽台的沙發上靜坐,她在那裏麵翻到了一張有著蘇嵐具體個人信息的尿檢單子,還有一張四角翹起、泛黃的名片。


    大概是很久遠的東西,上麵的黑色印刷字被歲月打磨得快要看不清。


    她走到窗邊,借著陽光拿到眼前仔細看,一些模模糊糊的筆畫迅速在她的腦海拚湊起來,是——陶衍安。


    與剛才她在訪客信息裏看到的是同一個人。


    毋庸置疑,那人的身份已經躍然紙上。


    門外傳來腳步聲,她迅速收好所有東西放至原位,裝作無事發生。


    蘇嵐依舊在不停地碎碎念著,仰靠在床頭沒多久便睡了過去。


    她幫忙掖了掖被角,視線一掃看到了床頭櫃旁的垃圾桶,裏麵倒了不少剩菜剩飯,隻需稍稍靠近就能聞見那刺鼻的腐敗味道。


    怪不得她來了這麽久都沒見到送餐,原來早就被護士處理掉了。


    這些看似泔水般的食物哪個正常人會吃,又怎麽可能吃得下去,也隻能拿來欺負欺負一下這些無人陪伴、認知能力弱的療養病人。


    心裏藏著的事情太多了,加上下午還有一節選修課,陶青梧不得不提前離開。


    臨出門前,她拿開垃圾桶上的壓環,拎著黑色塑料袋到了護士站。


    私人療養院不比醫院,沒那麽正規也沒那麽嚴格,四五個花枝招展的女護士在嬉笑閑聊,互相顯擺著自己的優勢。


    陶青梧叩了叩台麵,收到的卻是好幾記惡狠狠的白眼。


    虧她幾秒鍾前還想著禮貌解決,看來現在沒這個必要了。


    她乜了一眼,陰冷地嗤笑一聲,抬手丟了出去,盛了液體的塑料袋徹底散開,濺得幾個人身上到處都是。


    “下次給病人吃之前,自己先嚐一嚐。”


    話畢,她轉身就走,任由那些人衝著她咒罵,就是一群披著知識分子身份的市井潑婦。


    她灑脫地擺了擺手,反正丟人的又不是她。


    -


    選修課有不少人都翹了。


    在返回的地鐵上,陶青梧也動過這個念頭,後來思索再三還是老老實實跑回來上了。


    一節大課,她全程渾渾噩噩,就連何時下課,周圍的人何時離開都未察覺到。


    “陶同學?”有女聲從門外傳來。


    陶青梧終於回了神,恍惚間看見秋音桐朝自己走了過來,微微俯下身與她的視線平齊。


    她撇開眼,收拾桌上的課本,“秋小姐,你怎麽在這裏?”


    “我在隔壁多媒體教室上課,”秋音桐落座在她的身旁,“在學校就別叫我‘秋小姐’了,叫我‘音桐’。”


    明明麵前的人一舉一動都很真誠,陶青梧卻沒來由覺得不自在。


    她認為是兩個人的身份差太多了,才會在相處的時候讓她有些手足無措。


    陶青梧自認不是個自卑的人,她從不向惡勢力低頭,也不會覺得自己低人一等,不然她也不會和宋方稚走那麽近。


    她都快懷疑自己的身上是不是有什麽吸引千金大小姐的buff了。


    見她沉默,秋音桐始終保持著笑靨如花的樣子,手肘撐在桌上托腮看著她,“你待會兒要回家嗎?我可以送你回去。”


    “啊?不......不用了,我坐地鐵很方便。”


    今天沒見到蘇崢,她有必要再回去一趟。


    “沒事,反正坐的是我表哥的車。不過他要去趟陶氏辦公事,然後才能送我。你陪我唄?”


    之前她未有機會如此近地看秋音桐,現在兩個人僅有咫尺。她一抬頭迎上的是一雙充盈著瀲灩水光的大眼睛,讓她竟然一時沒法拒絕。


    她沉默著,沒有很快回答。


    幾乎是下一秒,她從秋音桐剛說完的話裏摸到了一丁點熟悉的字眼。


    陶氏......陶氏......


    那張名片的所屬公司好像寫的就是這個名兒。


    “好。”似是怕對方會反悔,她立刻應下。


    從教學樓下來的時候,陶青梧昨日剛見過的那輛車已經停在路邊。


    樹蔭綽綽,陽光斑駁在車身上,凱洛斯藍仿若一望無際的大海,波光粼粼。


    車窗降下一半,隻能看見傅庭肆的側臉,閉著眼,似乎在養神。


    帆布鞋踩過幹枯的梧桐葉,咯吱作響,驚醒了車裏的人。


    傅庭肆鬆了鬆領口,按開門下車,倚在車前等她們。


    “表哥,順路送送陶同學。”秋音桐先斬後奏完全沒給他拒絕的機會。


    他抿唇低笑,順路?


    不知為何,陶青梧在傅庭肆的麵前心跳的頻率總會莫名加快,木質花香被這人身上強大的氣場襯托得愈發濃鬱。


    趁著對方的視線不在她的身上,抬眼從頭到腳掃了一遍。


    傅庭肆今日穿著的不是傳統的西裝,是一身看著隨意休閑的斜襟套裝,金絲線勾勒而成的嫩竹又讓他不失溫雅。


    耳邊秋音桐絮絮叨叨的聲音突然停下,傅庭肆扭頭凝著她,讓她沒了收回視線的機會。


    他慢條斯理道:“你好,陶小姐。”


    見過這麽多次,傅庭肆甚少如此鄭重其事地跟她打招呼,這種感覺讓她受寵若驚,導致她回禮的速度都慢了些。


    她的舌頭仿佛打了結,“你......你好,傅先生。”


    第08章 get 8


    看似友好的打招呼處處都透著尷尬,陶青梧的嘴都要笑僵了。


    就在傅庭肆轉身準備上車時,她想當然地走到副駕駛座外,手還未碰上就被秋音桐搶了先。


    她與車門隔了差不多一尺,秋音桐拉開後就從這麽點距離側身鑽了進去,還回過身笑意盈盈地衝她解釋,“我想跟鶴叔聊會兒天,你坐後麵。”


    陶青梧自然沒有說不的權利,不動聲色地往傅庭肆的旁邊靠了靠,排隊等著上車。


    忽然,坐在駕駛位的人出聲了,從秋音桐那邊的車窗傳了出來。


    “秋小姐,我是林秘書。”


    秋音桐怔了下,用餘光捕捉到傅庭肆很明顯地低笑了一聲。她摸了摸鼻子,又蹭了蹭後頸,果然丟人的時候做什麽都顯得自己好忙,“原來是林秘書,今天怎麽不是鶴叔跟著?”


    有些事情一旦打破,就一定會接踵而來。


    林秘書對於秋音桐的意圖一概不知,抱著公事公辦的態度老實回答:“四總待會兒要先去趟陶氏集團,公事都是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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