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罷,我回去等你。”


    沈輅果?然回了?皇城司主的理事堂,隨手拿了?本書打發時?間。不多時?,宋令璋提了?食盒進來,把一道道菜擺上桌案。


    “你是幾時?學的廚藝?”沈輅一麵嚐菜一麵問道,“這麽多年,我竟不知你還有一手好廚藝。”


    “從去年生辰,你送了?我玫瑰餅開始。”宋令璋微微紅著臉,“我想給你回禮。”


    “那麽說,上一次,也是你親手做的?”沈輅抬眼看著宋令璋,見對方微微點了?下頭,頓時?嗔道,“你怎麽都不同我說呀。”


    她垂下眼,輕聲道:“我很歡喜。”


    *


    同宋令璋一道用過午膳,沈輅依依不舍地離開了?皇城司。即使是她先提出的要回宮處理政務,但總歸——


    還是不想同君珩分開。


    休沐日君珩都是歇在宮外的,何況她還托付君珩替她打理沈宅,他更不可能趕回宮了?,恐怕要等到明日她才能見到他了?。


    真是……好想快一點嫁給他。


    沈輅沿著宮道往宮內走,腳步依然不急不緩,仿佛每一步都是丈量過一般,實則心裏?已?經?開始盤算起婚期。


    要先收拾宅邸等哥哥姐姐回京好住下,然後還要籌備嫁妝,再就是三書六禮——不過他們?已?經?定了?親事,隻剩下三禮要走。


    她心中暗暗計算著日子,忽而抬眼看見安王正從宮中出來。沈輅停下腳步,側身福了?一禮:“見過安王殿下。”


    “原來是沈姑娘。”安王停下腳步,十分客氣地拱手還禮。


    沈輅卻是眉心微微一攏。


    自從她恢複本名,周圍人也紛紛改口:屬下對她的稱謂從“陸大人”改為?“沈大人”,而朝臣則是棄了?從前“陸宮尹”的稱呼,尊她一聲“沈內相”——她身為?司禮監掌印,代天子執掌玉璽,自然也擔得起這一聲“內相”。


    自然,從前的舊識還是一如既往喚她“沈二姑娘”。甚至因為?她恢複了?身份,故交舊友也可以?光明正大地將這舊稱說出口,而不必再避人耳目。


    她並不介意甚至很願意故交們?喚她一聲“二姑娘”,但換做是安王這樣?稱呼……未免顯得有些不尊重了?。就算是安王看不慣朝臣們?奉承她為?“沈內相”,但她到底還是正一品女官,稱她一聲“沈宮尹”並不為?過罷。


    雖然心中不快,但沈輅也不至於為?一個稱呼和安王計較。她瞧著對方並沒有率先離開,反而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便?也善解人意地詢問:“殿下可是有事要吩咐下官?”


    “本王確有一事想詢問沈姑娘的意思。”安王溫文爾雅地一笑?,“想必沈姑娘也知道,本王王妃已?經?仙逝一年,按慣例,宮中應當為?本王另選一位閨秀做王妃。”


    沈輅不自覺蹙了?下眉,但還是微微笑?道:“理應如此?,下官會提醒太後娘娘留意此?事的。”


    安王神情?一頓,但還是挑明了?來意:“本王思慕沈姑娘,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承蒙殿下錯愛。”沈輅神情?不變,微微福了?福身,“隻是下官父母在世?之時?已?經?為?下官定下了?婚約。父母遺命,不可輕違,還請殿□□諒。”


    安王微微一怔,頗感意外地問:“姑娘說的是……宋督公?”


    沈輅頓時?眼神一冷。


    自從恢複身份之後,她從未回避過她和宋令璋的婚約,而大約是他們?二人之間的關係確實令人震驚,這個消息在前朝後宮中流傳的飛快,幾乎成為?了?人盡皆知的秘密。


    方才安王暗示明示要她做繼王妃的時?候,她其實已?是十分不悅,隻是思慮到或許安王消息不夠靈通,這才挑明婚約用以?拒絕。卻不想……安王明明知曉她和君珩訂婚之事,竟然還敢向她求親?


    他究竟當她是什麽人?她沈輅不敢說自己一諾千金從不妄言,但是姻緣大事豈能兒?戲?還是說在安王眼中,她就是一個雲心水性的輕浮女子,哪怕有婚約在身也能同他人糾纏不清?


    “正是宋督公。”沈輅斂起笑?意,


    一字一句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下官有婚約在身,當不起殿下厚愛。”


    眼看著安王目瞪口呆難以?置信的神情?,沈輅再不耐煩與?他歪纏,隨意福了?福身道:“太後娘娘還在等下官,請恕下官先行告退。”


    *


    哪怕是在司禮監忙碌了?一下午,及到了?晚間去昭陽宮用晚膳的時?候,沈輅依然心情?不虞。


    “怎麽了?,不高興?”許雲深詫異地看著沈輅,“你家的舊宅沒有收回來麽?”


    “並不是,買宅子倒是很順利。”沈輅搖搖頭,“不過是回宮的時?候遇上安王,被惡心到了?。”


    她看著許雲深和任雪霽詫異地神情?,頗有些羞於啟齒:“他……他想我給他做繼王妃。”


    “異想天開。”任雪霽忍不住嗤笑?一聲,“王妃的地位再高,也不過是他的附庸。他憑什麽要阿月放著內相不做,去做他的王妃?怎麽,他是覺得他家的庫房鑰匙比得上傳國玉璽不成?”


    許雲深被任雪霽的話逗笑?了?:“安王倒是自視甚高,或許他還覺得阿月能給他做王妃會是什麽榮譽罷。阿月也是倒黴,怎麽偏偏被他瞧上了??”


    “貪圖美色?或許還貪圖阿月能兼顧宮正司和司禮監的手段,想著讓阿月一邊為?他打理後院一邊為?他出謀劃策罷。”任雪霽猜測道,“這種人,貪得無厭。誰知道他心裏?究竟怎麽想的?”


    “他並不在意我還能不能做女官,還能不能執掌朝政。”沈輅冷冷道,“他隻覺得他是王爺,相比於太監會是更好的選擇。”


    她就是因為?想明白了?這一點,才會覺得安王委實令人作嘔。


    任雪霽和許雲深麵麵相覷。


    以?沈輅的才貌和能力,安王當然是配不上她的。但若說和宋令璋相比……單從身份而論,一個是王爺一個是太監,那確實是很有勝算。


    “他又算個什麽東西!”周圍沒有外人,沈輅也不再遮掩,輕蔑嘲諷之色一覽無餘,“他不過是我和君珩用來平衡朝堂的棋子,沒有他也可以?是別人。他憑什麽覺得,他可以?和君珩相提並論?”


    等用過晚膳,沈輅又趕回宮正司處理宮務,許雲深方才看向任雪霽:“這兩人,你怎麽看?”


    “論長相,難分伯仲;論才學,宋督公更勝一籌;論能力手腕,安王更是遠遠不及。”任雪霽點評道,“但論身份地位,安王畢竟是王爺,而最為?致命的一點在於,宋督公……他是督公。總之,各有千秋。”


    她想了?想,卻又道:“若說依我的想法,又有什麽男人能比得上權勢動人?宮女嫁了?人就無法再留在宮中,而嫁給宋督公,阿月依然是沈內相,這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敗也宦官,成也宦官。”任雪霽最後總結,“橫豎阿月喜歡他,這樣?看來,宋督公也不錯。”


    第33章 退婚


    安王的事情, 沈輅並沒有告訴宋令璋。


    一來是安王向她提親的原因著實令人生厭,她委實不願意讓宋令璋也聽到這等糟心的事情;二?來她已經明確拒絕過安王,想必對方不會?再生事端。


    ……顯然, 她誤判了某些人在這件事情上毫無必要的自信和毫無意義的執著。


    “宋督公。”安王微微笑著, 攔下了正在行禮的宋令璋,“借一步說話。”


    宋令璋有些意外?地跟隨安王走到一旁,這才問道:“敢問王爺有何事要吩咐下官?”


    “談不上吩咐,不過是和宋督公閑話家常罷了。”安王笑的十分平易近人,“前不久本王仿佛聽人說起過,宋督公與?沈內相曾經有過一段婚約?”


    宋令璋頓時心頭一緊:“是。”


    安王為何會?無緣無故地提及他?和望舒的婚事?難不成……先帝都曾經覬覦過望舒的美色, 難不成安王也對望舒起了慕艾之心?


    “本王還曾聽聞,沈內相有履行婚約之意,卻?不知可?有此事?”


    “……是有此事。”


    “竟然當真是如此?”安王驚歎道,“本王原本還以?為這是外?人以?訛傳訛,卻?是沒有想到……也是了,沈家乃是書香門第詩禮傳家, 沈姑娘自然也是重信守諾之人,斷不會?做出輕易毀約之舉。”


    他?口中歎息著,一雙眼睛卻?是意味深長地看著宋令璋:“卻?不知這件事, 宋督公是怎麽想的?”


    宋令璋默然不語。


    縱使他?明知道安王是在有意挑撥, 但是對方偏偏說中了他?最隱秘的恐懼——望舒口口聲聲都是他?們?曾經的婚約, 可?是……除去那一紙婚書, 望舒對他?究竟是作何態度?


    父母之命, 媒妁之言,這對於大部分人而言足以?定下終身大事, 可?是偏偏他?卻?是那等離經叛道之徒。於他?而言,兩情相悅比父母之命更為重要, 隻是他?也知道,望舒與?他?不同,她在乎長輩的態度,在乎世俗的規矩。


    他?就是這樣貪得無厭之人,明明望舒已經親口答應了許婚,可?是他?卻?又開始希冀於望舒的回應是因為心悅於他?,而不是囿於那一紙婚約。如果望舒隻是為了信守承諾才會?同意嫁給他?這個廢人……那麽,他?寧願這道婚約從來不存在。


    世事變遷,滄海桑田。他?不想用過去的約定把她困住,他?不願意勉強她做任何違心的事情。


    “沈姑娘言出必踐,不肯毀約,但是宋督公……你應該明白事理啊!”安王蠱惑的聲音在耳畔緩緩響起,“如果是沈姑娘提出退婚,雖然合乎情理,但是畢竟有損她的清譽。而宋督公卻?是不同,若是由你主動提出退婚,大家都會?讚你一聲高義。”


    “……王爺說的是。”宋令璋閉了閉眼,“下官會?考慮的。”


    “你要考慮什麽?”沈輅冰冷的聲音傳來。


    宋令璋愕然回首,正看見沈輅站在不遠處。紫衣女官眉眼淩厲,一字一句地問道:“你要考慮,同我退婚?”


    宋令璋一時無言。


    沈輅怒極反笑:“宋令璋,你好得很!”她一揮衣袖,轉身便走,絲毫不顧安王尚且還站在一旁。


    “望舒……”


    身後,宋令璋似乎追了過來。沈輅站定轉身,抱著手臂冷冷地看著宋令璋:“你還有什麽話要說?”


    “我……”宋令璋囁嚅道,“我隻是希望,你能?夠仔細考慮……”


    “所以?,你還是要同我退婚。”沈輅冷笑一聲,“宋令璋,這件事我記下了。咱們?來日方長!”


    *


    “雲深……”


    沈輅匆匆進了昭陽宮,甫一見到許雲深便忍不住眼淚簌簌,一時間哽咽難言。


    許雲深原本是正在學同琴師學琴,忽然見沈輅哭著進來,不由得大驚失色,連忙站起身把人摟進懷中:“怎麽了,這是出了什麽事情?”


    琴師見狀急忙行了一禮,隨著滿宮的宮女一並退出殿外?。而昭陽宮中,沈輅伏在許雲深的懷裏,痛哭失聲。


    許雲深見狀隻得哄了又哄,摟著人坐下來輕聲安撫。不多時,得了信的任雪霽也匆匆趕到,哄勸了半晌才見人慢慢平複了下來。


    “所以?,究竟是發生了什麽事情?”任雪霽親手斟了一盞熱茶送進沈輅手中。


    沈輅捧著茶,慢慢抿了一口方才道:“宋令璋,他?要同我退婚。”


    許雲深和任雪霽頓時都是一驚。


    “這……是不是中間有什麽誤會??”許雲深遲疑道,“宋督公並不是那等反複無常的小人,你們?之前一向感情很好,怎麽好端端的會?突然說到退婚?”


    “我不管他?有什麽誤會?,他?不應該有這種想法?!他?想都不可?以?想!”沈輅慍怒道,“既然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麽他?就是我的人!他?隻能?是我的人!”


    許雲深和任雪霽不由得對視了一眼。任雪霽想了想,輕聲問道:“那之後,你打?算如何?”


    “我要你們?幫我。”沈輅的語調中猶且帶著幾分哭腔,但是出口的話語卻?是思?路清晰條理分明,“雲深你叫他?過來,就用問這件事情做為理由。我手上有讓人四肢無力的麻藥,趁著他?不設防下到茶裏哄著他?喝了。雪霽你去安


    排人手,你我兩邊配合,神不知鬼不覺就能?把他?送進宮正司,他?這輩子都別想再出去!宋令璋他?想和我退婚,我就是要讓他?知道,隻要我不同意這門婚事他?就退不得!”


    她抬頭看著許雲深和任雪霽,眉眼中透出幾分狠厲與?堅決:“我想過了,皇城司雖然是他?的地盤,但是有顧燕支幾人在,我也有接手的把握;禦馬監雖然是要麻煩些,但是三五日之內還不至於出什麽亂子,有我之前幫忙理事的先例在,徐徐圖之未必接管不得;司禮監更是不必說,全然在我的掌控之中。隻要你們?幫我在宮內收尾,這件事情做下去不會?有任何後患。”


    “你……究竟是想做什麽?”許雲深驚問道。


    “我沒有想把他?怎麽樣。”沈輅一字一句道,“但是,我是沈內相。我想在宮中養一個禁臠,這是很過分的事情麽?”


    少女麵?上猶有淚痕,看似軟弱可?欺,但是她眼中近乎瘋狂的偏執卻?令人觸目驚心。


    “應當還沒到這個地步罷。”許雲深沉吟半晌,這才小心翼翼地斟酌詞句,“這……這可?以?作為最後的手段,但是在此之前……”


    “在此之前,不如先試試談判?”任雪霽歎了一聲,溫聲勸道,“我也認為事不至此。如果你覺得可?以?的話,不如我先去找宋督公談一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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