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瞧瞧他選的什麽?”


    剩下的話,太後沒說,裴良玉心裏也明白。福瑜沒選齊瑄精心挑出來的各家長子長孫,隻選了一個?穎侯嫡幼孫。最關鍵是,這?個?嫡幼孫比福瑜還小幾個?月,聽說多是在家嬌養,剛剛開?蒙不久,完全比不得他大幾年的長兄。


    太後見她深思,又開?了口:“太子沒挑穎侯府,可也沒將?咱們家孩子的名字放在上頭。福瑜年幼不懂,旁人就真不懂了?”


    原本福瑜的選擇,難免是打了其他前來待選勳貴之家的臉。但?在齊瑄撇開?了妻族後,還選了穎侯府後,也就隻剩了他對勳貴的格外親近。


    “姑姥的意?思,玉兒明白,但?也正因此,兄長與幾位世兄才有了更多不被打壓的理由不是?”


    “他們的事,自叫他們自己去掙,才學本事騙不得人,”太後道,“你?已身在東宮,也得好好想想自己。”


    “福瑜進了宮學,身邊兩個?伴讀,都是勳貴出身,且宮中伺候的,安知不會有穎侯府特?意?安排的?”


    “姑姥知道,你?說什麽不樂意?生育害怕,是有被嚇著的,可更多的,還是太子非你?所愛。”


    裴良玉抿了抿嘴唇,將?鬢角碎發撩到耳後,眼神?卻有些發飄。


    太後看在眼裏,隻輕輕拉著她的手:“其實孩子,也未必是為誰而生,你?若有心,也能將?他看作是自己的生命延續。自己的孩子,管束起來,也不必如旁人的一般,束手束腳。”


    見她不說話,太後隻柔聲勸道:“三歲看到老,福瑜已經走偏,便?想法子去彌補,也補不上。你?若不願,姑姥也不是非得逼你?選什麽,太子後院不是還有人?”


    “若你?不介意?,可提拔提拔她,東宮隻有兩個?孩子,到底太少了些。等日後孩子多了,太子不會把眼睛隻落在福瑜身上,能看出他更多問題,也就知道他不是個?好的繼任者了。”


    裴良玉抿了抿太後的話,鼓了鼓臉,做出氣鼓鼓的模樣,口氣卻並不衝:“姑姥您說的好聽,不是逼我什麽,可您這?不是已經替我選好了?”


    太後正端了茶盞,才撇開?麵上茶末,聽見這?話也沒辯駁:“這?不是怕你?心裏想不通,早些同你?說一說還有什麽路?如今不是什麽好時機,等福瑜再大些,你?必然也考慮清楚了。到時不管是你?自己生,還是另外抱養,前頭有人頂著,你?還能放他過一段自在日子,等大些再管教。”


    “你?是裴家教出來的,又有哀家看著,還能教不好一個?孩子?”


    “可,”裴良玉猶豫片刻道,“我現在仍覺得福瑜還可再看一看。姑姥您說的,我再回去好好想想?”


    “想想也好,”太後飲了茶,才道,“總歸你?要常來長樂宮中了,等過些日子,哀家也不這?麽勸你?了。”


    “哦?”裴良玉起了興致,“那姑姥要怎麽勸我?”


    太後沒隱瞞,眼中甚至還泛起了別樣光彩:“為了家族孩子而生,怎麽比得過為自己而生,怎麽比得過權勢。”


    “你?是個?聰明又有能耐的孩子,如今收攏了東宮三司,在東宮內院令行禁止,日後再繼續驅使尚宮局,難道就滿足了?”


    當然不,裴良玉聽見自己心裏道。隻要身份夠高,三司,甚至是尚宮局,又有什麽意?思。新衣裳新首飾,玩玩秋千看看書?,過一陣還好,但?過得久了,也得出宮玩玩,調劑調劑。


    “民間已開?始重提女子無才便?是德。從各家命婦入宮時的變化便?可知,勳貴年輕一輩,不少人也有了這?樣的想法。早遲一日,便?會有人出這?個?頭,重提後宮不得幹政。”


    “手裏沒有足夠的權勢,你?便?不能將?自己的話傳出宮廷。沒有足夠的權勢,當初汾陽王妃才敢欺上裴氏,為你?草草辦了婚儀,改了婚書?,假借你?早嫁進了汾陽王府,以妻子之名為範文晏守孝。一年孝期變三年,甚至還想繼續留你?餘生。”


    “在你?封了太子妃後,汾陽王府是怎麽做的?”


    見裴良玉眼眸中漸漸浮起的複雜情緒,太後往裴良玉的方向湊得更近了些,幾乎是直視她的雙眼:“你?願意?做理直氣壯能對太子說不的人,還是做深深宮苑中,曲意?逢迎,隻能取悅男人為生的菟絲花?”


    裴良玉深吸一口氣,平息了胸中因太後的話,而沸騰起來的情緒。


    “姑姥您這?張嘴,玉兒到現在才算是真正領教了。”


    太後並不生氣:“你?是哀家看著長大的,你?是什麽心性,哀家心裏,明明白白。”


    “當初你?喜歡範文晏,那是屈才,如今你?做了太子妃,世家崛起又近在眼前,天時地利占盡,你?爹因為你?當年之事,都棄了閑雲野鶴之心,成了世家入朝的第?二人。你?若先放棄了,哀家反倒要懷疑,當初是否看錯了人。”


    等用過點心,太後也沒多留裴良玉,直接將?她趕回東宮,好好想想去了。


    裴良玉一路思考著回到東宮,才進長平殿,就看到了正坐在殿中看書?,已經換了家常衣裳的齊瑄。


    幾乎是下意?識的,裴良玉掃了一眼齊瑄的外貌身材,如果按著姑姥的邏輯走,純談利己,好像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


    第58章 太子妃第五十八天


    “我還說你仍在清正殿中,不想?,比我回來還早些。在看什麽??”


    “一本遊記。”


    齊瑄聽見她回來,便將書冊擱在一旁,倒了一盞茶,往她慣常坐的位置一推,恰好就是她坐下後,伸手便能取用的位置。


    裴良玉從前,幾乎從不在意這些小處,但從長樂宮出?來後,她想?起了一個,她一直下意識忽略的問題,她和齊瑄不可能永遠不圓房。


    在想?到這個問題時,裴良玉就知道,她已經欣然按著太後期待的方向而去。


    福瑜很可愛,但有陳家支持的裴氏注定與穎侯府不可能共存。


    她一直說著不願生育,誇大幼時陰影,其間又?有多少是因為不甘心與不愛的人生兒育女?若真是畏懼極了,在齊瑄應了她後,一碗藥下肚,壞了胞宮,此生再不能生育,也省得在皇後麵?前再找理由,豈非更加方便?


    在回來的路上,她一直問自己,當初家去之後,有那麽?多選擇,為什麽?偏偏隻挑了齊瑄,真是因為那一二三四條的理由?


    不,不是。


    她到今日才終於肯正視自己,當初之所?以選擇了齊瑄,是因為她從那之前,就已經變了,變得自私,變得現實,變得渴慕權勢。


    權勢,讓她離開了汾陽王府;權勢,讓世?家貴女都隻會?稱讚她的好;權勢,讓汾陽王親口對她道歉,並視為親女。


    或許她從前,不介意做一株生在暖房的花,可離開汾陽王府,她隻更想?站得更高。有站到雲端,摘取日月星辰的機會?,她又?何必在其他世?家的宅院裏,做與婆婆妯娌爭鬥一府一房的管家權?


    見裴良玉坐下,捏著茶盞,卻不肯喝的模樣,齊瑄不由問:“可是這茶不合心意?”


    “並不是,”裴良玉抬眼看?向齊瑄,眼中神采奕奕,“隻是方才在長樂宮中,被姑姥點?撥一番,方覺我在有些事上,一直懵懵懂懂、自欺欺人,想?了許多理由,最後竟把自己給騙了過去。”


    “什麽?事?”齊瑄有些好奇。


    “不是什麽?大事,”裴良玉笑彎了眉眼,“但要多虧姑姥點?醒我。”


    沒得到回答,齊瑄也不惱:“皇祖母待你,一向是最好的,不過……”


    “不過什麽??”


    齊瑄看?她一眼,才帶著幾分迷惑道:“我總覺得,皇祖母有時看?你,像是帶著什麽?期盼。”


    期盼?


    裴良玉想?起太後的循循善誘,心底了然?。


    除了長輩對晚輩的善意,隻怕太後也有些不甘心,沒能碰上個好時候,隻能居於宮苑中,便將心底的不甘寄托在她身上。所?以今日福瑜才定下伴讀,她便立刻尋了人過來傳話。


    進宮半年多,世?家接連入局,眼看?大勢將起,她還不醒悟,太後應也有些急了。


    “姑姥一向不與你們親近,免得招了皇上忌諱,從小隻有我承歡膝下,撒嬌賣乖,可不得把我當親孫女看?嗎。”


    裴良玉做出?不在意的模樣:“你可要當心了,我有姑姥做靠山,你要是敢欺負我……”


    “有皇祖母在上頭看?著,你不欺負我就不錯了,哪兒有我欺負你的時候。”


    “你知道就好,”裴良玉看?了一眼自鳴鍾,便叫文?梔去傳膳,她抬起手按了按自己的脖頸,由著袖子下落,露出?一截如玉的皓腕。


    齊瑄不自主?的在那手腕上停了片刻,才問:“累著了?”


    裴良玉唇角勾了勾,隻當沒發現齊瑄的小動作,又?動了動脖子:“許是今日午歇時落枕了,總覺得有些酸。”


    “我替你按按?”齊瑄說完,就有些懊惱,她定是不會?樂意的。


    “行啊,太子殿下親自動手,旁人還享不了這個福呢。”


    見齊瑄倏地抬頭,裴良玉做出?失言的懊悔模樣,又?很快強打起聲勢:“有什麽?好看?的,我可是要評判的,要是按得差了,罰你今日隻許吃素。”


    齊瑄難得有這樣親近裴良玉的機會?,還是她自個兒送上門?來的,他自然?不會?放過:“那我可得好好按,免得太子妃殿下難受,還要罰我餓肚子。”


    齊瑄笑著起身,站到了裴良玉身後,不自覺摸了摸自己的手,確認不涼,才小心的覆上裴良玉肩頸處。


    肌膚相貼,齊瑄花了大力氣,才勉強控製住自己蠢動不安的手指。


    當齊瑄站定,裴良玉渾身都有些發僵,她放下手,也有些緊張。但等到齊瑄的手放到她肩頸,她除了一開始有些不適應外,竟意外的並沒多少排斥。


    她悄悄鬆了口氣,而後發覺齊瑄的手法竟還很不錯。


    “嘶,對,就是那裏,再多按兩下,稍稍重一點?……不行不行,太重了,輕一點?輕一點?!”


    裴良玉開始安心享受,齊瑄卻隻覺有些難過,他耳垂不自覺染了紅,說不清是想?這一刻早些結束還是再久一些。


    青羅見狀,領著殿中伺候的人都悄悄地,不敢發出?半點?響動。


    等到晚膳擺好,才敢上前提醒。


    “不錯,”裴良玉活動了兩下,笑道,“不想?太子殿下還有這樣的手藝。”


    “那是,”齊瑄將手背在背後,卻不自覺的撚了撚,那柔滑的細膩觸感還在指尖,叫他都不想?擦手了。


    再坐到桌前用膳,裴良玉還是和從前一般模樣,齊瑄則盤算著,等下回又?要用什麽?方式,讓裴良玉再像這樣錯應一回了。


    裴良玉看?著有些食不知味的齊瑄,難得讓青羅給她斟了一盞青梅酒。酒味酸甜可口,她不由滿意的眯了眼。


    齊瑄見裴良玉飲盡一杯酒,還要再添一盞:“今日這麽?有興致?”


    “自然?,”裴良玉飲酒後,眼如秋水橫波,瀲灩光華盡在其中,“今兒有喜事,合該多飲兩杯。”


    齊瑄隻當她為世?家親眷名次好而高興,也叫斟了青梅酒來,與她對飲:“今日隻是會?試放榜,你就這樣高興,過幾日殿試結果出?來,你豈不是要喝得酩酊大醉?”


    “那才不會?,”裴良玉隻順著他的話,讓他以為自己賀的就是此事,“會?試糊名,能看?到的反而多些,到了殿試,要考慮各方反應,人員多寡,名次還能有幾分真?”


    “你放心,”齊瑄忍不住道,“有我在呢。”


    “你?”裴良玉借著酒氣,裝出?幾分醉意,“算了吧。”


    她這麽?說,倒還真激起了齊瑄的氣性:“別的不說,這狀元和傳臚,必不會?落在別人身上。”


    裴良玉歪了歪頭:“做了狀元和傳臚,有什麽?好處?不都是要進翰林院磨幾年。”


    “不必這麽?久,”齊瑄勾起她的好奇心,又?不肯再說,隻給她夾菜,“仔細飲酒多了,明早起來頭疼。”


    裴良玉看?了一眼,這菜恰就是她喜歡吃的,便也沒多說,隻慢慢用了。


    倒是齊瑄見狀,眼睛發亮,忍不住又?給她夾了一些。


    眼見齊瑄不吃,隻一心給她布菜,裴良玉不知不覺用進去不少。


    “夠了夠了,我不要吃了。”


    裴良玉打了個嗬欠,借著休息的借口,先離席洗漱。


    齊瑄這才收手,三兩口用完飯,也跟了上去。


    “喝醉”的裴良玉可難得一見,他當然?不肯錯過。


    攔下青羅才擰幹的帕子,齊瑄親自蹲在裴良玉麵?前,仔細為她擦臉。半途對上裴良玉霧蒙蒙沒有焦距的眼,他強自鎮定等著裴良玉開口,哪知裴良玉什麽?也沒說,就閉了眼,他鬆了口氣之餘,還特意又?擰了帕子,給裴良玉擦了第二遍臉,才替她擦手。


    十指纖纖,因保養得好,連關節處的紋路都特別少。齊瑄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為她擦得幹淨極了。


    等到青羅等人替裴良玉拆了頭發換過衣裳,又?服侍她躺下,放下帳子。背對著帳門?的裴良玉才睜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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