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良玉口中無味,隻說晚些再用,讓青羅秋嫻回來後,再進來服侍。


    —


    皇後正在鳳儀宮中聽琴,瞧見?齊瑄進門,板正的臉上便再沒撤下?過笑。


    “這樣熱的天,怎麽也過來了,”皇後忙把齊瑄叫到近前坐下?,又讓人加了個冰盆,就?放在齊瑄不遠處,“等過會兒不熱了,再擺到邊上去。”


    皇後一通忙完,才揮退了伺候的宮人:“這幾日天熱,不是在你父皇那裏忙著?”


    齊瑄見?此,索性也不瞞她,道:“兒臣知道了些事情,不好同旁人商議,隻得來求母後了。”


    皇後聽罷便問?:“連玉兒都不能說?”


    齊瑄點點頭。


    皇後眼?中滿是舒心和滿意,道:“到底是什麽事,竟把你難成這樣。”


    齊瑄便將外頭關於大旱的謠言一一說來,又特?意點明了幕後主使,直把皇後氣得不行。


    “老三幾個簡直放肆,”皇後被氣得胸廓劇烈起伏,“欽天監都說不準何日能夠下?雨,他?倒是什麽都知道了?若你父皇準許設祭,卻未能求下?雨來,這罪責,他?們可擔嗎?”


    “所以,”齊瑄在旁又加了一把火,“如今外頭已?隱隱有?影射東宮不賢,又有?暗指玉兒腹中子嗣的謠言了。”


    皇後麵上一寒,看了齊瑄一眼?問?:“可是有?不相幹的人在裏頭摻和?”


    齊瑄沒點頭也沒搖頭,隻說:“兒子也曽想?裝傻,可有?些人實在太過顯眼?,兒子也不能視而不見?。”


    “隻是兒子如今,也有?些寒了心了。”


    “福瑜怎麽了?”皇後的手不自覺顫了一下?,裴良玉肚子裏的,是她盼了好幾年才添的孩子,可福瑜是眼?看著一步步就?要長成的孫兒,還是齊瑄唯一一個男孩,皇後若說不偏心,是不能的。可再是偏心,到底齊瑄才是她兒子。


    “福瑜與王家那小子,親見?有?人胡亂攀扯東宮,卻視若無睹,”齊瑄歎了口氣,“兒子本是不信,可後來……卻不得不信了。”


    齊瑄沒說為何不得不信,皇後卻會自己揣測,若不是親眼?所見?,又怎會深信不疑?


    齊瑄苦笑一聲,垂下?眼?瞼:“兒子有?時在想?,是否當初不叫福瑜進宮,而是仍留在東宮中,將他?與王家隔開,我?與他?父子之間,會否仍親密如初?”


    “本宮還當王家歹竹出好筍,憑景程小子的機靈,王家還可興盛數十年,”皇後話音到此,沒再繼續下?去。顯然她是想?到了皇帝給福盈與王景程的賜婚,心中不滿更甚。


    “這事本宮知道了,”皇後安撫齊瑄道,“他?王家不要麵皮,帶壞福瑜,離間你與福盈福瑜父子親情,本宮自然也不必給他?們留什麽麵子。”


    “母後,”齊瑄掩下?眼?中暗芒,“如今正值大旱,隻怕還要徐徐圖之。”


    “這有?何難,”皇後並不將他?的話放在心上,“正是大旱才好辦。宮中放宮人出宮,另贈些錢糧,以天倫之聚,祈上天之福,豈不更好?”


    皇後說著,心中意動,便趕齊瑄回去。


    “這事我?同你父皇說去,你不必摻和進來,且去吧。”


    等齊瑄依言離去,皇後便先派了人與皇帝報信,又使人帶了中宮箋表在側,才安心妝扮起來。


    這是大事,可不能在鳳儀宮中說,不然,如何能傳揚她身為皇後的美名?


    尚儀親來替皇後梳妝,笑著恭維道:“這幾年可是越發好了,奴婢打眼?瞧著,民間多少親密母子,都不如娘娘與殿下?的。”


    皇後輕笑道:“從前隻管背地裏同本宮鬧別扭,如今卻是肯尋本宮告狀了。越發活得像個孩子,倒和他?媳婦沒什麽兩?樣了。”


    這話出口,皇後卻是一怔。心裏頭默了默,不由得感?歎道:“果然是娶妻娶賢,不枉本宮對玉兒好一場。”


    尚儀方才不敢接話,此時才上來附和:“娘娘對太子妃,比之嫡親的母女都要好的。”


    —


    齊瑄離了鳳儀宮,沒再往前朝去,便恰在東宮門口遇見?了往外走的福瑜姐弟和王景程。


    三人上前行禮,齊瑄叫了起,問?:“這樣遲了,這是往哪裏去?”


    三人對視一眼?,由福盈上前道:“聽說京中新開了一家酒樓,福瑜對那處很是推崇,女兒想?去嚐嚐,也看看它是不是名副其實!”


    齊瑄點點頭:“可同你們母親說過了?”


    這話一出,福盈眼?中閃過幾分心虛,倒是福瑜上前道:“太子妃殿下?如今有?孕在身,兒臣便沒拿這些小事去打擾。”


    齊瑄深深地看了福瑜一眼?,沒多說什麽。


    三人同齊瑄告別離開,福盈的心情卻莫名低落了幾分。


    王景程見?了,忙問?:“福盈怎麽突然不高興了?可是方才撞見?太子殿下?被嚇著了?”


    福盈搖了搖頭,猶豫片刻,同福瑜道:“一個酒樓罷了,什麽時候去都行,不若今日我?們還是回去?”


    福瑜也正因齊瑄那一眼?而不自在,隻是壓在心裏不曾表露,聽了福盈這話,便也動了心思。


    王景程見?了道:“那饕餮樓位置可難定得很,你們都出來了,還要回去啊?”


    又說:“不過一兩?個時辰的功夫,那位還能不許你們進東宮不成?”


    王景程緊接著又勸了幾句,姐弟倆到底是沒回,又被他?幾句話哄得舒心,把方才之事拋到腦後去了。


    眼?看要到地方,王家的馬車突然停了。


    王景程不耐煩的掀了點簾子問?:“怎麽了?”


    “回少爺,前頭路窄,已?有?了一輛管家馬車進胡同口了,小人就?想?著等一等……”


    “等?等什麽等,你也不看看咱們車上坐的是什麽人,”王景程口中這麽說,卻也還是將簾子掀得開了些,眯著眼?看了看對麵過來的馬車,而後輕哼一聲,“我?道是誰,原來是他?家。”


    王景程麵上滿是驕橫,吩咐車夫:“他?們那馬車也不大,你盡管走就?是了。那一家子都是沒什麽膽色的,就?算是撞壞了,難道還敢上我?家的門?”


    得了王景程的吩咐,車夫不敢再停,隻得前行。


    福瑜問?:“對麵是誰?”


    “是陳家,”王景程放下?簾子,麵上滿是輕蔑,“他?家如今越發沒有?自己的主見?。我?娘先前進宮,瞧見?陳夫人跟在太子妃身邊,亦步亦趨,唯唯諾諾,你們說,這還是官家當家夫人?”


    王景程一說,兩?人就?明白?過來了,福盈猶豫片刻:“不若還是叫他?們先過吧,要是出了什麽事,爹可饒不了我?們。”


    王景程看了福瑜一樣,見?他?沒發話,知道是自己方才的話起了作?用,口中隻哄福盈:“咱們都進來了,總不能退出去,沒得像怕了他?陳家。”


    胡同裏路麵不寬,邊上還有?尋常百姓家晾曬的東西,對麵那馬車為了躲避王家的車,險些撞在牆上。


    馬車簾子掀開一個角,恰叫對麵瞧見?了車上的王景程同福瑜。


    陳家馬車裏,陳小公子麵沉如水,卻還哄著陳夫人:“祖母,都說是欲要使其亡,必先使其狂。王景程如此行事,皇孫卻半點不加製止,這是好事。”


    陳夫人將孫兒摟在懷裏,摸著他?額上的紅痕,心中仍忍不住後怕和恨意:“是了,這是好事。這樣的皇孫,隻會盡失人心,他?沒有?好前程,咱們才有?機會……”


    陳夫人說著說著,突然停了,麵上又顯出幾分懊悔:“是祖母魔怔了,這些話可不要同你祖父說。”


    “祖母放心,”陳小公子小大人似的拍了拍陳夫人的背,輕聲道,“孫兒不會告訴祖父的,姑姑的仇,孫兒和爹都沒忘呢。”


    一句話,叫陳夫人紅了眼?圈:“你爹也是,在你麵前提這個做什麽,他?是走得還不夠遠麽!”


    “罷了罷了,”陳夫人道,“你才回京,就?遇見?了煞星,咱們回去好好用梳洗一番,去去晦氣。這幾日你也好生在家讀書?,不許出門去。等過幾日涼快些,祖母帶你去城外莊子上住。”


    第80章


    “殿下,”秋嫻行到裴良玉身側,輕喚一聲。


    裴良玉回過神,發現殿內隻剩了秋嫻一個,卻也按捺住心?緒,平淡道:“回來了?”


    秋嫻忙回:“奴婢才同裴大人說了此事,就傳來消息,說是皇後娘娘奏上,欲放些宮人出宮,以此祈福。裴大人便請殿下少安毋躁,要以保重自身為上。”


    皇後奏上?


    裴良玉心?思一轉,便落在了齊瑄身上。她唇角抿出幾分笑,又轉瞬隱去:“如此,就得靜候佳音了。”


    秋嫻見裴良玉身上的憂色散了大半,忙表忠心?道:“奴婢等必會守好?長平殿,絕不會叫殿下與小?殿下有半分損傷!”


    —


    頭日有官員提議,乃是試探。豈料皇後動作如此之快,竟還動了中宮箋表。次日進言之人便更多了起來。


    勳貴那頭吵吵嚷嚷,要在宮中設大祭,不少?文人也動了心?,將一二三?四說得明明白?白?。


    眼看皇帝就要動心?,齊瑄連眼皮都沒抬,隻微微動了動,便有一名勳貴上前。


    “臣請由太子殿下負責此次大祭!”他的舉動,就像是一個信號,不少?人都站了出來。


    “臣附議!”


    “臣附議!”


    陳大人等少?數清流,與漸漸占據朝堂的世?家之人,俱都站在一側,一言不發,好?似局外人一般。


    至於作為裴良玉親舅舅的李燚,則是直接靠在了一旁的柱子上,麵上滿是興味,眼中還帶著幾分興奮,就差沒直說是把這些人當玩笑看了。


    皇帝看得皺眉,又聽這聲音越發多了,甚至不少?人吵嚷著列舉太子代天子設祭的種種好?處,甚至言語間還帶上太子妃隨太子主祭的頭子,熙熙攘攘如鬧市大街,也慢慢沉了臉色。


    齊瑄站在下頭皺著眉,做出強忍怒氣模樣?。


    皇帝目光一頓,點了李燚:“李卿覺得如何?”


    皇帝聲音不大不小?,卻險些被底下人的喧鬧蓋住。


    眼見得皇帝更為不悅,李燚也沒收斂自己麵上笑容。


    “臣能覺得如何?太子殿下深得人心?啊,”李燚慢慢站直了些,“不然?怎麽?列位臣工一個個的,怎麽?都如此支持太子代天子行事?要不是知道皇上還安康,臣還以為,太子不是太子了。”


    李燚這話?說得誅心?,陳大人一應清流都聽得皺眉,可想起齊瑄暗中派人傳達的囑咐,又都一個個斂眉低首,不發一言。


    勳貴那頭也沒想到?李燚身為太子妃之舅,不幫太子也就算了,竟然?還說出這樣?的話?來,這是把太子架在火上烤啊。


    但?效果很明顯,原本喧鬧的大殿此刻鴉雀無聲。


    齊瑄忙要跪下請罪,卻被皇帝命人扶住。


    皇帝神色緩和,甚至帶上了幾分笑,同李燚道:“你呀你,真是什麽?都敢說。”


    李燚挑眉:“臣長了一張嘴,就是用來說話?的,否則豈不是白?長了?”


    “不過,”李燚說著,掃了勳貴們一眼,“臣說的都是些難聽的東西,可不怎麽?順耳。”


    “先前自古籍中尋出的灌溉之法,已由工部鋪陳下去,待黎河之水引入,雖不能解萬民旱情,卻也能暫緩一時,”李燚頓了頓,才繼續道,“皇上有空設祭,不如親自去引這第一股水流?好?歹黎河之水就在那裏?,總好?過向上天乞求垂憐,卻下不了一滴雨的好?。”


    “李大人此言,太過偏頗,”勳貴中有人義正言辭站了出來,“黎河之水有數,隻能解一時之困,上天降雨,卻是能治根本。何況如今民間人心?動蕩,正該需要這一場大祭來安百姓之心?。”


    李燚輕嗤一聲:“牛侯這意思,是篤定了求雨就一定會下咯?”


    牛侯下意識一頓,看向皇帝:“老牛可沒這麽?說。”


    李燚都快被牛侯逗笑了:“那牛侯的意思,就是國?庫裏?有那點銀子,不用來賑災,而是專給上天撒錢,還未必有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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