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鹿:“……”


    董鹿誠懇地說:“跟狗血愛情劇在我眼前上演了似得,這總行了吧?您二位有時候真挺難伺候的。”


    隋辨小聲嘀咕:“就是。”


    “……我看你回去是想被你姥姥收拾了,”嚴律咳了一聲,手指無意識地拽了拽自己的耳垂,“繼續說。”


    他拽耳垂的動作被薛清極用餘光抓到,嚴律的耳朵長得和他本人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相貌不大相同,耳垂薄而軟,一扯一拽,更顯得像是個耳根軟的。


    薛清極瞥了眼,嘴唇不動聲色地抿出點兒弧度,倒也沒再多話。


    董鹿:“……”二位竟然寧可被比喻成狗血愛情劇,也不想被比喻成狗和鬼。


    她心裏那點兒猜測好像在詭異的地方被證實了一些,但看到旁邊兒傻了吧唧還茫然地看著她的隋辨,立即打了個磕巴,繼續道:“那會兒我不是聯係了肖攬陽麽,山裏信號不好,我原本已做好了打不通的打算,卻沒想到剛打過去他就接了,聲音也不像是剛睡醒的樣子。”


    “這能說明什麽?”隋辨問。


    “當時林生剛從山神廟那邊兒回來,你還記得嗎?他說村民還在睡著,壓根沒醒。”董鹿道,“肖攬陽是跟村民幾乎同一時間睡著的,但接我電話的時候卻已經醒了,而且他上山的速度是不是有點兒太快了,嚴哥沒下山就在半山腰遇到了他。我在想,他會不會其實在接到我聯係的時候,人就已經在往山上來了?”


    這茬嚴律並未想到,薛清極也是一愣,他那會兒人事不省,對這些全都不知道。


    董鹿頓了頓,又說:“再多想一些,或許他根本就是在我們上山後就已經到了山上呢?所以洞中要了山怪性命的催命鈴聲才會響的那麽及時。”


    “不會吧?”隋辨懵了,“但點子也在下頭啊,攬陽哥難道能看著點子死嗎?”


    “他最初可沒進山神廟,”董鹿苦笑,“那廟是等你二人進去後立刻關上的,現在想想,好像唯恐其他人進去似的。山怪既然和虛乾有快活丸這種勾當在,答應虛乾放走他指定的人一馬也在情理之中吧?”


    隋辨的臉色難看了許多,半晌才輕聲道:“但我們相處了這麽久,點子真的不像是那種人。”


    他的聲音裏含著委屈和無措,這小孩兒平時憨得很,卻很重感情,肖點星脾氣不咋地,但相處久了倒能感覺到是個心思幹淨的,對隋辨也挺不錯,隋辨是真不想他出事兒。


    薛清極從後視鏡裏瞧見他跟根兒蔫黃瓜似的,原本就哭腫了的眼即將有更腫的趨勢,跟他那個已經死了千來年的師兄頗有些相似,頓了頓,開口道:“之前接觸,似乎也不像有異。”


    隋辨好像一口氣兒倒上來了,連連點頭:“就是說啊。”


    “我也沒說他怎麽樣,這不都是在推測嗎,”董鹿安慰,“隻是他背後是肖氏,情況就複雜了,我能當著你的麵兒說這些,是因為隋家就你一個了。”


    她背後是董老太太,董並非世家姓氏,也因此對仙門的感情更單純,隻是希望子弟們都能好好的。


    董鹿說完,看向嚴律,猶豫著開口:“嚴哥,其實我覺得老堂街這邊兒……”


    “我知道。”嚴律目視前方,沉聲道,“早在求鯉江的時候我就知道有妖攪和進來了,老堂街未必就能撇清,現在不過是更確定了而已。”


    老棉這次出活兒來山裏,除了嚴律大胡這樣跟老棉關係十分密切的妖之外,街上基本不清楚他的去向。


    老棉在時街上從未出現過快活丸的影子,或許交易的情況早已存在,但都沒敢肆無忌憚地翻上來。他以前也有較長時間不在街上的時候,但都沒妖敢鬧騰,偏偏這次走了才沒多久就接二連三的出事兒,就跟認定了老棉這回不會回來了似的。


    見嚴律心裏門兒清,董鹿也就放心許多,倒沒非要嚴律說出點一二三來,隻是道:“事情既然已經把咱兩邊兒都扯進來了,祖宗,以後消息可要同步啊。”


    嚴律默認了,腦子裏卻不知為何忽然想起胡旭傑之前在老棉病房裏的模樣。


    他太陽穴抽搐著疼了一下。


    薛清極轉過頭來,默默盯著他看了片刻,再開口時語氣放軟了些許:“你既有所顧慮,那打算如何安排老棉的去處?”


    他是嚴律肚子裏的蛔蟲,不用嚴律直白的說出來,光是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妖皇在想些什麽。


    仙門嚴律是不會輕易讓老棉去的,孫化玉他家裏的醫院倒是不錯,隻是畢竟都是仙門的術法,哪怕不說仙門內部可能進了個不知道什麽來頭的王八蛋,就是仙門那套術法對妖來說也不合適。


    隋辨道:“要不送去大胡女朋友住的那個醫院?”


    胡旭傑女朋友鄒雪花之所以住那家醫院,就是因為那醫院裏赤尾的數量居多,妖們基本都愛往那裏去看病。


    “不,”嚴律道,“去老堂街附近的那家喪葬店。”


    隋辨愣了愣,慘叫一聲:“老棉不是沒事兒嗎?這怎麽都直接拉去後事兒的地方了?”


    他這嗓門把車裏的其他人嚇了一跳,嚴律好懸沒把方向盤打歪,怒罵道:“再吆喝一聲,我現在就把你拉去辦後事兒!”


    薛清極原本坐的還算端正,車身一拐他也跟著扭了一回,立即下意識地捂了下自己的腰,無奈道:“我竟然有些想念以前用縮地術趕路的年月了,妖皇何時買下地下那叫地鐵的工具,至少我不樂意聽一些人講話時還能走去下個車廂清靜清靜。”


    嚴律慶幸起自己沒帶薛清極見識過飛機,不然這人現在就得指望他直接買台直升飛機了。他沒搭這個話茬,放慢車速轉過頭,抽手撩開薛清極的下衣擺看了一眼:“腰上疼?”


    他這動作太自然,畢竟是從千年前就這麽親昵慣了的。


    後座的董鹿默默地轉過頭,忽然對窗外烏漆嘛黑的風景很感興趣了。


    唯有隋辨聽到這話,伸頭過去問道:“年兒,你傷口不都包好了嗎?怎麽跟嚴哥上了趟車還又疼起來了,你倆打架了嗎?我爺說了,有什麽事兒都不能動手,你看看現在……”


    嚴律沉默地收回手,把著方向盤又開出去二裏地,才在隋辨的絮叨中吐出一口氣:“我仔細想了想,買地鐵也不是不可能。”


    薛清極將隋辨的腦袋按回了後座,麵上帶著禮貌笑容:“妖皇沒錢倒也不必勉強,實在不行,我們還可以打暈了他圖個清靜。”


    後座隋辨的絮叨戛然而止,一直到開進堯市都沒再蹦出半個字兒來。


    *


    堯市離仙聖山距離不近,肖攬陽給預備的車外觀開起來普通,裏邊兒東西卻很齊全,靠著設備和醫修,老棉的情況還算穩定,胡旭傑不敢把車速提的太快,一行人回堯市時已經是半下午了。


    回程的路上不知是不是錯覺,公路上遊蕩的孽靈似乎變得多了些,除了輪下鬼外還有些長脖兒和蹦蹦之類的其他怨念化成的孽靈,也就是這附近沒什麽大河,否則多半也是要有水溺子的。


    起初走的時候還沒在意,遇到擋道的拉下車窗,飛出的靈火劍氣或者是符紙就將這些穢物給收拾掉了。


    但一路上遇的次數多了,一行人也多少感覺到不對勁兒,天蒙蒙亮時靠邊兒停下,各自往車底隱蔽的地方貼了破煞符,這才繼續朝前開。


    天亮之後這情況才多少有些好轉,胡旭傑打了個電話來跟嚴律確認要把車開哪兒。


    “都邪了門兒了,這一路上跟進菜市場似的,快把孽靈品種給看個大半了,”胡旭傑在手機那頭罵道,“真是晦氣,是不是大陣鬆動了導致的?我真覺得孽靈好像比之前更多了點兒。”


    嚴律開的是免提,車內其他三人也聽得清楚。


    隋辨這才敢開口,蚊子哼哼似地回答:“大陣破敗,雖然仙聖山這處的歸位了,但也不是沒這可能……這三處陣本來就是為了形成一個更大的陣,所以互相影響也正常,求鯉江那邊兒本來就最不穩定,或許仙聖山的變故也影響了那邊兒。”


    薛清極忽然問道:“當年落下大陣,三處都是由妖族和仙門雙方各出一族來完成,求鯉江當年共鑄大陣的是隋氏和遊族,遊族既已斷了,這些年又是如何維護的?”


    “勉強撐著而已,”嚴律低聲道,“幸好當年選的地方就是遊族的埋骨地,陣眼落在那地方,也算是沾著遊族的氣息,隋家一直沒敢斷了維護,他們家本來就是世代鑽研陣法的,也還算能維持一下。”


    隋辨表情暗淡:“是我沒用,這幾年雖然也跟著來維護了,但也隻能看著它破敗下去。三個陣裏求鯉江那邊兒的最不穩定,幸好仙聖山雙方都還有後人,不然陣眼早就徹底偏到了山怪那兒了,它要是不是山怪是水怪,說不準早把求鯉江當自個兒快樂老家了……”


    越說越難受,最後竟然冒出來個亂七八糟的比喻,嚴律和董鹿十分無語。


    反倒是薛清極“哦”了聲,若有所思道:“你的確在陣的事情上頗有天分。”


    他說完這句便磕上眼皮,山怪的記憶仍時不時鑽出,他還需要挑揀出有用的部分理順一些。


    有仙門和老堂街雙方坐陣,堯市比起外邊兒要安穩許多,雖然城內孽氣仍有,但都在散修和四處巡視的妖族的驅散下不太能在大白天聚集太重。


    車一開進堯市,一行人緊繃的神經便都鬆了不少。


    嚴律原本要把董鹿和隋辨靠邊兒放下,這倆人卻也因為擔心老棉而提出先去老堂街,等看到老棉安頓下來再說。


    兩輛車在半下午不怎麽擁擠的道路上悄無聲息地開進老堂街附近一處人煙稀少的小街。


    車一開進這條街,就跟進了個封閉盒子似的,外街的喧囂聲弱了,狹窄的街道上橫七豎八地停著些電動車和違章停放的轎車,讓整條街道看起來十分混亂。


    兩輛車一前一後地停在一處門口擺著黃紙和金元寶的小門店前,胡旭傑先從前邊兒仙門的車上跳下來,四下看了看,對嚴律點點頭。


    “到了。”嚴律將車熄了火,點上煙對幾人招呼了一聲下了車。


    見嚴律等人也下了車,胡旭傑才吹了聲口哨喊道:“老板,我定的貨呢?”


    寫著“一路順風喪葬”招牌的喪葬店門被從裏推開,跑出幾個渾身散發著妖族氣息的人來,打頭的那個長得略有些賊眉鼠眼,正是黃德柱。


    “老棉呢?”黃德柱在幾人來之前已經接到了消息,臉色略有些不好,但還算精神,奔著嚴律跑來,眼神兒裏都是希冀,“祖宗,老棉咋樣了?”


    之前已經略按下去的沉重感這會兒重新上湧,胡旭傑等人歎了口氣兒,嚴律拿下煙,指了指醫療車:“那兒。床位安排好了嗎?”


    “好了好了,直接進去就成。”黃德柱對著身後幾個同族打了個招呼,幾個年輕坎精忙不迭地跑去拉開醫療車的後門。


    門一敞開便是撲麵而來的濃重藥味,老棉平躺在狹窄的擔架上,肉墩墩的身體消瘦了許多,安全起見下半身還紮著針,單子隻搭了一部分,露出兩條廢了的幹癟的腿。


    黃德柱臉上還帶著點兒的期盼凝固了,臉上的血色徹底抽去,他身後幾個年輕的坎精都被這場麵震道,半分鍾後,才有人發出第一聲抽泣。


    “好歹是保住命了,”胡旭傑也不好受,壓著聲對黃德柱道,“快點兒的吧,嚴哥給他拔孽了,現在得繼續治療。”


    黃德柱的身體晃了晃,回頭對著幾個同族踹了好幾腳:“哭!哭什麽哭!快拉到咱們找好的床位上!”


    幾個同族抹著眼淚配合著醫修將還在昏睡的老棉弄下醫療車,董鹿心裏也難受,對黃德柱輕聲道:“這回多虧了老棉……還需要什麽就聯係我,仙門能幫的都幫。”


    黃德柱搖了搖頭,走到嚴律身邊兒,臉上早已不見了“黃鑄道人”的那些狡詐油滑,他細長的眼睛睜大,臉上竟顯露出一些獸類才有的憤怒表情,咬著後槽牙道:“祖宗,到底是誰?!我、不,坎精跟他沒完!”


    第64章


    嚴律才離開堯市幾天, 黃德柱之前那副混混模樣就淡了許多。


    坎精這支兒還算是好管理族內關係比較簡單的,這也是因為老棉平時管的到位,幾乎事事都親自上手打點, 對黃德柱這樣沒爹沒媽基本就在老堂街野著長大的也沒真撒手不管,都撈到自己看得到的地方教育庇護。


    黃德柱這幫小輩兒有能耐的不多,有老棉在,坎精們平日裏基本也不怎麽操心別的, 這幾天老棉出了事兒回不來, 黃德柱等幾個在族裏吃得開些的妖勉強頂上,哪怕是有佘龍從旁協助也覺得力不從心,就更想老棉這個大家長了。


    沒想到老棉倒是回來了, 卻基本算是搭上了半條命, 哪怕是不用嚴律說明,黃德柱也看得出老棉的腿算是廢了。


    老棉為了坎精和老堂街操心了一輩子, 臨老了竟然來了這麽一遭,他這年紀弄不好就真沒了。


    這長得跟圓皮球似的老頭沒成家沒孩子, 等於是把街上長起來的妖崽子都扒拉到身邊兒當子侄那麽對待,黃德柱雖然不著調, 但他對老棉還是有感情的。


    這會兒他臉上的表情已經算得上是恨了。


    “大胡之前電話裏跟我說了, 那勞什子山神是死了,但這事兒可不是它就能搞出來的!”黃德柱恨道,“沒有快活丸之類的邪門東西, 哪兒會有山神水, 老棉又怎麽會被寄生到了拔孽拔掉半條命的地步?我要把搞出這些髒事兒的人活剝了皮!”


    他一雙小眼裏布滿血絲,眼眶發紅, 好像隨時都要衝出去咬人。


    嚴律原本皺起的眉頭微微鬆開,拿下煙頭, 用已經看不太出反噬過的痕跡的手拍了拍黃德柱肩膀:“已經在查了,但這事兒你著急上火也幫不上什麽正經忙。老棉的腿我沒保下來,你跟族裏交代好了輪流照顧,這段時間族裏的事情就別讓他再操閑心了。”


    黃德柱本來麵色帶恨,但肩膀頭子挨了妖皇的幾下輕拍,立即垮了下來,有點兒怯乎大妖的這種安慰,擦了把臉道:“祖宗,你跟老棉的交情我還不知道麽?肯定是盡力保了的,我們坎精知道記恩,別的就不說了,我們這支兒你放心,要查什麽族裏的人手都撒的出去。”


    嚴律抬起頭左右瞧了瞧,招手把縮在車後的林生叫來,按著他的頭轉向黃德柱:“這小孩兒雖然已經混得幾乎沒妖族血脈了,但畢竟也算是坎精這支兒的。我跟小龍說過了,老佘那邊兒會幫著安排,同族的事兒你來安排。”


    有嚴律的知會,再加上同族之間先天的聯係,黃德柱勉強分辨出林生身上坎精的氣息,再瞧了一眼他手裏抱著的骨灰盒,點點頭應了下來。


    “我能去看老棉麽?”林生小聲問道。


    “行。”嚴律重新咬上煙,想了想又轉過頭看了眼薛清極,對黃德柱道,“下邊兒備的齊全嗎?順道讓他在這兒換個藥。”


    薛清極正側身低聲與隋辨交談,隋辨的表情有些茫然困惑,撓著後腦勺似乎是在思考。


    嚴律沒來得及聽清薛清極說的話,目光掃過去的時候薛清極便已經閉了嘴,直起身來衝他微微一笑。


    黃德柱倒是答得很快:“本來就是當醫院用的,啥都齊整。剛好最近……算了,咱們下去再說。”


    隋辨和董鹿都是仙門的人,這會兒按理說算是外人,但倆人跟老棉的關係都不錯,眼巴巴地看著嚴律,腳步挪都不帶挪的,顯然是也想下去。


    “你倆跟著,回去也好跟你們老太太說清楚,”嚴律不在意地擺擺手,“其他的就各回各家,嘴巴長得牢靠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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