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玨知道這話,便閉嘴不言,隻看著周邊道:“前方再走五裏就有一個鎮子,明日我們一起去弄套衣服,然後一起去東都吧?”


    洛婉清聽著他的話,吃了果子,抬眼看了看周遭:“這是哪裏?我昏迷了多久?其他人呢?”


    “這是距離客棧二十裏外的荒郊野外,你昏迷了一天一夜,其他人,不是死了就是跑了。”


    秦玨拿著手中的烤鳥,撕了鳥腿下來,撕咬著肉,漫不經心道:“你昏迷後,我就帶著你回客棧,結果客棧被燒了,官差不見了,到處都是屍體,我怕那些殺手追上來,就帶著你跑了。”


    說著,秦玨似是想起什麽,好奇開口:“昨夜你好像一直在甩開我,見到殺手也說給人家讓路殺我,你怎麽這麽肯定對方想殺的是我?”


    “你問題這麽多?”洛婉清不耐抬眼。


    秦玨笑了笑:“我奇怪嘛,你好像知道很多?”


    “他們一直跟著咱們,我沒這麽厲害的仇家。”


    洛婉清開口解釋,秦玨聽了點了點頭,倒也接受了這個說法,認真道:“倒也是。”


    說著,他皺起眉頭,似是不解:“那他們真是來殺我的?”


    洛婉清沒說話,淡淡瞧他一眼。


    她不太相信這人不知道自己的處境,在水牢裏時,她把如今江湖朝堂名門望族的族譜都快背下來了,非常清楚麵前這個人的身份。


    江南秦氏,那是江南最大的世族,這一族當年與四大門閥之一的崔氏交往頗深,五年前,崔氏叛國,不戰而降,將邊境十城獻給外敵,後來崔氏敗落,秦氏也受到牽連,族中四品以上東都任職的子弟通通請辭回到江南,從此在朝堂沒了什麽音訊。


    直到去年,禦史台一封折子,狀告秦氏私下屯兵屯糧,暗造兵甲,聖上大怒,以謀逆論處,將秦家子弟收押,秦家家主秦文宴押入東都受審。


    這案子拖了很久,洛婉清入獄時,秦家的判令才下來,秦文宴一門,男丁處斬,女子入樂籍,其餘族人因不涉及此事,網開一麵。


    可惜這時候,秦家人大多已經受不了監獄磋磨,去了個七七八八,隻剩下秦文宴一支,隻留下秦玨一個嫡子還活著了。


    這樣的人,若說他不清楚這些殺手來殺的是他,她絕對不信。


    隻是他不說,她也不點破,終究是與她無關的事情。


    她休息好就和他分道揚鑣。


    她這念頭好似表現得太明顯,旁邊秦玨似是察覺,回頭看她一眼,小心翼翼道:“惜娘,都這樣了,你還打算拋下我啊?”


    “叫柳姑娘。”洛婉清吃完最後一口肉,拍了拍手,提醒,“我和你不熟。”


    “別啊,”秦玨露出惋惜之色,“咱們好歹也是共患難的交情。”


    “我是被你拖下水,不是要和你共患難。”


    洛婉清開始穿鞋子,一麵穿一麵道:“你也知道自己是在拖累我,就別耽誤我行程了。距離監察司考核隻有兩個月,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有緣再會。”


    說著,洛婉清站起來,她沒什麽東西可拿,抬頭看了看天上的星星,隱約認出北鬥七星來,便朝著指引的北方走去。


    秦玨在她背後,看著她的方向,忍不住提醒:“惜娘。”


    “不見了。”


    “那是南方。”


    這話讓洛婉清僵住。


    她站在原地,這才想起來,在監獄關久了,她都忘記了,她從來沒有單獨出門,更別提認路。


    雖然夢裏她在嶺南活了十年,但是她一直活在一個區域,小到根本不需要辨別方向。根據星星看方位這種事,她隻知道怎麽,從未實踐過。


    她在原路站了一會兒,身後秦玨試探著道:“我這個人方向感很好的。”


    洛婉清沒說話。


    秦玨繼續道:“我做東西也好吃,還熟知各家功法,你刀法這麽爛,不想有所精進嗎?你看我教你打黑熊的時候,咱兩配合多默契?”


    洛婉清閉眼緩了緩,如果秦玨沒有被風雨閣追殺,她或許還會心動一下這些條件,但是……


    “哦還有,”秦玨好似知道她在想什麽,提醒道,“你要不要坐下運功感受一下,我給你修複的筋脈如何?”


    洛婉清一愣,隨後就想起昏迷前劇痛的筋脈。


    她意識到秦玨說的是什麽,趕緊盤腿坐下,她將真氣運轉一個周天後,詫異睜開了眼睛。


    “感覺怎麽樣?”


    秦玨拿著烤鳥繞到她麵前,打量著她,似乎已經知道了結果。


    洛婉清神色複雜抬眼看他,如實開口:“我有一段筋脈,真氣通過時不疼了。”


    這和她之前運轉內力的感覺截然不同,她之前運轉內力,真氣所過之處,都會感覺到撕裂的疼。但現下卻有一段筋脈,仿佛是被人修整過的河渠,格外通暢。真氣徐徐流過,甚至還有了溫熱舒適之感。


    “那就對了。”秦玨點點頭,解釋道,“你體內真氣磅礴,但是你的筋脈卻完全不匹配,你的筋脈仿佛是被強行撐開,所以已經爛得差不多,再像昨晚那樣動用幾次你的內力,你這人就廢了。”


    洛婉清沒有說話,秦玨說的她都知道。


    可她沒有辦法,不是自己的東西,終究會有代價,她活著都是靠監察司的人給她那一枚九香凝神丸,如今筋脈破損,也是正常。


    “你想要什麽?”洛婉清明白秦玨說這麽多的意思,他能幫她修補一截筋脈,就能修補全部,他說這麽多,必有所圖。


    秦玨見她問得這麽直接,露出幾分傷感:“怎麽說得這麽見外呢?你這筋脈是我幫你補的,隻是補一次消耗巨大,你也知道我這身體,”秦玨說著,抬手撫上胸口,歎了口氣,“不中用,要想幫你把這筋脈徹底修複好,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做到的。”


    “你想跟我一路?”洛婉清聽明白他的意思,靜靜盯著他。


    秦玨點頭:“自然。”


    “去東都,考監察司?”


    “不錯。”


    洛婉清沉默下來,她靜靜思考了一會兒。


    同秦玨在一起固然危險,但是她已經和風雨閣的人交過手了,如果風雨閣要問罪,很快就會來,如果風雨閣不來,那就是當她在執行自己的任務,估計也不會再來。


    秦玨不會死,上一世沒有,這一世也不會,而她要做的,就是保護好自己,雖然風險很大,但是……如果秦玨能幫她修補好筋脈,那她就再也沒有後顧之憂。


    而且看秦玨的樣子,就算她拒絕,他估計也要死纏爛打,她怕是很難甩開他。


    洛婉清左右思量,終於還是決定搏一搏。


    畢竟沒什麽逼增強自己,更令她心動。


    但出於慎重,她還是再問了一遍:“你為什麽要跟著我?”


    “你厲害啊,”秦玨半真半假道,“你也看到了,我武力不濟,不靠你,我靠誰啊?”


    洛婉清沒說話,她把他的話過了一遍,便明白過來。


    麵前這個人,或是因為重傷實力不行,又被人追殺,去東都這一路,若不尋個幫手,著實危險。而他要人幫他,當然隻能互利互惠,太強的他幫不了別人什麽,太弱的幫不了他什麽,隻有她這樣的,她圖他能幫她修複筋脈,又有些武藝,而且,他估計也是看重了柳惜娘內力,雙方各有所求,才讓他安心。


    蓮花舌,七竅心,家中逢如此大禍,還能不動聲色讓人不看出半分,到的確是個人才。


    想到他家的處境,又想到自己,洛婉清忍不住道:“那我把你帶到監察司,你打算做什麽?”


    “考入監察司,成為監察司裏的人。”


    “然後呢?”洛婉清追問。


    秦玨一愣,似是沒想到洛婉清還問這個,他想了想,輕笑一聲,仰頭看向東都的方向,平靜道:“為我秦氏,沉冤昭雪。”


    聽到這話,洛婉清心弦一顫。


    她靜靜凝望著麵前青年,隻問:“你家是冤枉的?”


    “世家權勢之爭,”秦玨淡淡開口,“欲加之罪而已。”


    說著,秦玨轉頭瞧她,又揚起笑容:“惜娘問這麽多,是打算和我同行了?”


    洛婉清沉默了一會兒,片刻後,她道:“叫我柳姑娘。”


    “嗯?”


    “到東都前幫我修複好筋脈。”


    洛婉清沒有看他,起身走回火堆,拿起放在一邊的烤鳥,重新放到火上溫烤起來。


    吃了一個酸果子壓了一下,她的惡心感緩了許多,她不想縱容這種情緒所帶來的生理不適,肉必須要吃,吃肉才能有力氣,才能強健,才有更大的把握走完下麵的路。


    她一麵烤肉,一麵道:“我同你一起。”


    “唉?”秦玨有些意外,“惜……”


    “柳姑娘。”


    洛婉清打斷他,強調稱謂。


    秦玨無奈,隻能順著洛婉清的話,確認道:“柳姑娘這是答應了?”


    “嗯。”


    “那我就放心了。”秦玨頗為高興,隻是他想了想,又道,“姑娘怎麽突然答應了?方才似乎還一點都不挨我的邊呢?”


    洛婉清沒有立刻回話,烤鳥溫好,她把烤鳥取了下來,淡道:“你知道和你相處最煩的一點是什麽嗎?”


    “什麽?”秦玨不解。


    洛婉清聞了聞烤鳥,適應了一下肉味,壓著惡心感咬了下去,輕聲道:“太過敏銳多疑,令人生厭。”


    這話讓秦玨一噎,明白是自己問題太多,讓洛婉清厭煩了。


    他遲疑片刻,尷尬輕笑了一聲,隨後道:“好罷,那日後我不問這麽多問題了。但是——”


    聽到這兩個字,洛婉清就冷眼掃了過去。


    秦玨語速極快,在洛婉清打斷他前,快速道:“最後一個問題!”


    洛婉清動作頓了頓,終於道:“你說。”


    “你的內力到底是怎麽回事?”


    洛婉清抬眼,秦玨認真道:“我感覺,這內力,好像不是你的?”


    第十七章


    “這與你有什麽關係?”洛婉清冷眼掃過去。


    “要同行一路的人,”秦玨笑著注視著她,“了解一下?”


    說著,不等洛婉清開口,秦玨繼續道:“你內力深厚,但筋脈卻破損嚴重,拳腳功夫也這麽差。按理說你有這樣的內力,應該是習武多年,怎麽會像從沒學過武的人一樣,打鬥來毫無章法?而且,以這樣的內力,又怎麽會隻在鹽幫當一個小舵主?柳舵主,”秦玨盯著她,似是審視,笑著道,“你太奇怪了。”


    聽秦玨的話,洛婉清便知道,再遮掩下去,會引起更多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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