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衣衫交錯,謝恒鼻尖輕蹭到洛婉清脖頸,呼吸微亂。


    洛婉清身體忍不住戰栗起來,謝恒語氣清冷,平靜道:“秦玨說,他和張九然差一點就成婚了,她很會騙人。”


    洛婉清沒想明白謝恒為什麽這時候提到張九然,她五感都變得異常敏銳,仿佛是聽到了林間隱約窸窣之聲。


    她不確定相思子是要動手了,謝恒手順著她的手腕一路攀延向上,插入她的五指縫隙,將兩人的手按在樹上。


    他停在她耳側,似是意亂情迷,輕聲問:“你和他試過嗎?”


    洛婉清詫異回頭,就見一貫清清冷冷的公子,氣息浮動,目光緊緊盯著她,欲語還休。


    “我給你一次機會,”謝恒沙啞出聲,“吻我。”


    洛婉清愣愣看著他。


    隨後便明白過來,謝恒或許意識到了。


    意識到她是故意帶他來這裏,意識到這裏有埋伏,他想引蛇出洞,她主動吻他,才能讓相思子更加確信,謝恒此刻是被她引誘,而不是故意埋伏。


    如果是她主動引誘,謝恒真的意亂情迷,這自然是相思子最好的機會。


    隻要相思子想殺謝恒,他很難放棄這個天賜良機。


    這是謝恒讓她投誠,又或者是試探。


    選擇的機會隻在刹那,謝恒根本沒有給她遲疑的時間,她見謝恒一動,便毫不猶豫將謝恒衣襟拉下,仰頭就吻了上去!


    謝恒瞳孔急縮,也就是柔軟的唇瓣相觸刹那,冷箭林中密密麻麻急飛而出!


    這個蠢貨!


    洛婉清冷眼看向林中,心中暗罵,攬著謝恒一轉,迎著那箭雨將千機腰鏈拽下一展,將箭雨絞於千機之下,隨後將謝恒一推,直接朝著密林中就追了過去。


    謝恒被她這麽一攔,便慢了片刻,他冷眼抬頭,看著洛婉清衝入密林。


    洛婉清追著人衝進去,一眼看到相思子,大喝了一聲:“別跑!”之後,拉直千機,一劍朝著相思子狠狠劈去。


    相思子的劍和千機衝撞在一起,洛婉清壓低聲,急道:“走!”


    相思子敏銳抬眼,察覺不對,隨即劍氣大震,與此同時,謝恒緊隨而來,磅礴劍氣迎著相思子直劈而下,洛婉清心道不好,立刻仿佛是被相思子擊飛開,狠狠撞向身後謝恒。


    謝恒抬手一攬,止住洛婉清去勢,也就這片刻,相思子已經逃得無影無蹤。


    周邊殺手竄入林中,監察司的人聽到動靜就急奔上山,跟著就衝了進去。


    謝恒提劍站在原地,回頭看向懷中女子,神色帶冷。


    洛婉清慌忙跪地,急道:“屬下無能,破壞了公子計劃,請公子責罰!”


    “責罰?”謝恒涼涼開口,“你是當罰。”


    “卑職領罪。”


    洛婉清沒有聽過謝恒這樣的口吻,謝恒收起袖中軟劍,轉身道:“下山,今夜你來審風雨閣的人。”


    洛婉清一愣,沒明白謝恒的意思。


    但她立刻起身,趕緊跟上謝恒。


    謝恒疾步走下山坡,冷著臉上了馬車,洛婉清不敢說話,站在馬車外,等著謝恒的吩咐。


    她不確定是不是看出她故意放走相思子,也不明白謝恒今夜到底在試探什麽。


    可她知道謝恒身上一定發生了什麽變故。


    是李歸玉說了什麽?


    洛婉清琢磨不定,謝恒坐在馬車裏,隔了片刻,謝恒喚了一聲:“柳惜娘。”


    洛婉清回頭,便見馬車裏拋出一個玉瓶,洛婉清下意識接住,就聽謝恒道:“吃了。”


    洛婉清垂眸看向玉瓶,打開瓶子嗅了嗅,確認是一些療傷的藥,立刻道:“謝過公子。”


    謝恒沒說話,隔著車簾,洛婉清也明顯感覺對方不悅的情緒。


    她不敢多說,把藥瓶裏的藥吃了兩顆,又不敢還回去,便塞回衣袖。


    想來謝恒打賞屬下,應該沒有要回去的,她若還回去,謝恒大約不喜。


    她在馬車門口靜靜等了一會兒,就看朱雀從山上用輕功一路奔來,來到謝恒麵前,高興道:“公子,抓了兩個。這次收獲不錯。”


    “嗯。”


    謝恒應了一聲,隨後道:“回去,連夜審。”


    說著,馬車便動了起來,朱雀看向洛婉清,抬手道:“你騎馬保護公子回去吧,我們把人帶回去。”


    洛婉清頷首應下,朱雀轉身又回了山裏。


    洛婉清騎馬跟上馬車,忍不住看了一眼馬車坐著的謝恒。


    車簾忽起忽落,偶爾露出公子俊美如儔的麵容。


    謝恒察覺她看他,冷眼掃過去,洛婉清趕忙收回眼神,心中惦念著方才謝恒那一劍。


    她忍不住有些擔心相思子,怕相思子還沒把她家人還來,先被謝恒一劍劈死了。


    就剛才那一劍,她不需要再多看,也清楚知道,謝恒絕對輪不到她保護。


    不知道謝恒到底怎麽看待剛才的事,她心中揣揣。


    跟著謝恒馬車慢慢悠悠回到監察司時,已經是半夜,前院還在鬧著什麽,大約是張逸然還在和玄山掰扯人販子的事。


    謝恒領著她下了地牢,讓人點了燈,兩人一進去,便見朱雀和青崖已經提前等在那裏。


    地牢中,三個殺手被綁在刑架上,他們嘴巴都被兩個木架子撐著,不能咬合,口水滴答流下來,人被鐵索綁得死死的,又怕又怒盯著他們。


    洛婉清聞著刑訊室中的血腥味,心中微凜,謝恒仿佛見怪不怪,坐到正前方太師椅子上,抬手撐額,有些疲倦看著前方三人。


    “公子到了,”青崖走上前來,溫和道,“這是這些人的資料,以及留在監察司的卷宗,我讓人開始動手?”


    “惜娘。”


    謝恒突然開口,所有人都是一愣,洛婉清抬眸,就見謝恒轉眼看過來,平靜道:“刑訊學了嗎?”


    刑訊和她當大夫時學的東西,有那麽些相似。


    隻是那時候她是為了救人。


    她直覺要做什麽,但她知道現下謝恒已經在懷疑她,她垂下眼眸,冷靜道:“學過。”


    “你們退下吧。”


    謝恒抬手,屏退眾人。


    朱雀看了一眼周遭,明白謝恒是要讓洛婉清動手,他忍不住瞄了一眼洛婉清,小心翼翼道:“那個,公子,柳司使才剛進來,要不我……”


    “退下。”


    謝恒冷眼掃去,朱雀立刻低頭:“好的公子。”


    說完,朱雀便跟著大家一起離開。


    房間裏隻剩下謝恒和洛婉清兩人,以及三個殺手。


    謝恒撐著額頭,平靜道:“審吧。第一個問題,風雨閣的老巢在哪裏?第二個問題,風雨閣左使如今在哪裏?第三個問題,相思子在哪裏?第四個問題,相思子安排在監察司的殺手是誰?第五個問題,相思子打算做什麽?其餘有任何線索,都可以說。說,可以好好活。不說,”謝恒抬眸,“可以讓活,但不如死。”


    聽到這話,三個殺手都不說話,似乎是視死如歸。


    謝恒垂眸看向攤開的卷宗,指了最邊上的一個,同洛婉清道:“開始。”


    洛婉清深吸一口氣,走到刑具邊上。


    上刑,通常先從不會造成長久傷害的刑具開始。洛婉清猶豫片刻,從旁邊拿起鞭子,謝恒聽到聲音,沒有抬頭,便知她拿了什麽,淡道:“用針。”


    洛婉清動作一頓,謝恒提醒:“風雨閣的殺手都專門訓練過,一般的刑罰根本沒用,不用浪費時間。”


    洛婉清聞言,恭敬道:“是。”


    說著,她抓了一把鋼針,走到最邊上的人麵前。


    對方閉上眼睛,洛婉清抓住對方一根手指,冷靜將鋼針放到對方指甲縫間。


    針下壓著的肉是軟的,針抵著的指甲有些硬,帶著阻力。


    她這一生給無數人針灸過,過去她施針從無猶豫,但在這一刻,她握著米粒寬的鋼針,卻有了幾分害怕。


    被她拉著的人看著平靜,但身體肌肉緊繃,她知道,這是他在害怕。


    他是個人。


    一念劃過,也就是這片刻,謝恒聲音悠悠響了起來:“以前沒給人上過刑?”


    “沒有。”


    洛婉清牢記著自己鹽幫小舵主的身份,低聲道,“隻打過人,沒用過這些。”


    “哦,那這個反應倒很真實。”


    謝恒放下卷宗,他站起身,走到洛婉清身後,從她身後抬手握住她的手,仿佛是將她環到懷中,冷淡道:“那我教你。”


    說著,他握著她的手,一寸一寸將鋼針紮入指下。


    刑架上的人猛地掙紮起來,謝恒抓著她的另一隻手,死死按住對方,平靜道:“按住他。”


    洛婉清不敢動,她用力壓著對方掙紮的手臂,有那麽一瞬間,她覺得被上刑的人不是刑架上的人,是她。


    刑架上的人咬著唇,像一條缺氧的魚,用盡全力在試圖掙脫鐵鏈。


    鋼針越入越深,等到完全沒入一根指甲時,謝恒帶著洛婉清輕輕一撥鋼針,刹那間,刑架上的人再也忍不住,猛地嚎叫出聲!


    洛婉清忍不住一顫,謝恒側目看她:“怕什麽?”


    “我是第一次給人上刑,”洛婉清克製著情緒,輕聲道,“望公子見諒。”


    “柳司使還有憐憫之心。”


    謝恒語氣聽不出情緒,他說著,拉著她的手,拿起第二根鋼針,在對方哀嚎之中,一點一點紮了進去,平淡道:“混跡鹽幫多年,倒還至純至善。好像這人是認識的一般,心中不忍。”


    洛婉清聽到這話,心頓時沉了下去,算是徹底明白了這場刑訊的意義。


    他不是在審這些犯人,他是在審她。


    “公子的意思,我不明白。”


    洛婉清由他領著,將鋼針一針一針紮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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