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發帶遮了眼,看不見,在床帳中也感覺不到光亮的變化,隻渾渾噩噩,覺得這是她一生度過最慢的一個時辰。


    好久好久,久她已經失去了對時間的度量,最終聽他啞著聲道,再用硬物會疼。


    她聽不明白,隻聽他去取了水來涓涓茶水清洗過,隨後他低下頭來,她便碰到了他鼻尖。


    漫天聲光妙曼,她終於是徹底不去計算時間,最終春雨傾泄而下,她顫顫止聲。


    她聽見他低喘著靠在她耳邊,抬手掐在她後頸,啞聲道:“惜娘,你弄在我臉上了。”


    說著,他點在她穴位上,她眼前便暗了下去,聽他誆哄:“睡吧。”


    等洛婉清天亮醒來時,她愣愣看著床簾,完全不敢回想昨夜發生了什麽。


    明明他也沒做到最後。


    甚至於,他其實一直保持著距離,她根本沒有碰到他身上不該碰的地方,可自己卻又滿身青紫,荒唐得很。


    這到底算是清白,還是不清白,完全超出了她的思考範疇。


    隨即她又不免琢磨,崔恒到底是哪裏來這麽多的花樣,以他那個不著調的性子,這到底是第幾個?


    這個念頭一生,洛婉清便覺得有些煩躁,她不敢多想,隻當是同僚之間幫了個忙,和當初塑骨無異,安慰自己片刻,正想起身,便聽外麵有腳步聲響,洛婉清抬眸看去,就見崔恒端著一盤早點,手中提了一盞花燈走了進來。


    他今日穿了一身青衫,白色發帶挽發,看上去頗為清爽雅致。


    洛婉清看見他頭上發帶,不由得一僵,崔恒瞟她一眼,故作不知,笑道:“來吃早點。”


    洛婉清僵著身子沒有動,崔恒放下餐盤,好似什麽都沒發過一般,轉眸看她:“怎麽了?”


    洛婉清被他一問,終於反應過來,趕緊收神起身,慌忙道:“無事。”


    說著,她便往淨室走去,壓著跳得飛快的心,在裏麵換了衣衫,快速洗漱,緩了片刻後,才終於又走了出去。


    她一出門,便見崔恒坐在桌邊等她。


    他撐著下巴,看著窗外,夏日風光正好,他帶來的花燈放在桌上,桌邊窗戶上站著追思,正學著崔恒的模樣,歪著頭看他。


    洛婉清看著這場景,不由得一笑,突然覺得昨夜那些旖旎也煙消雲散去,坐到崔恒神色,溫和道:“你吃過早點了嗎?”


    “用過了。”


    “那個花燈,”洛婉清看了一眼,有些印象,好似是昨夜謝恒給她那一盞,但他又不確定這燈為何在這裏,便試探著道,“是公子的?”


    “你的。”崔恒漫不經心解釋,“昨日琴音盛會,你彈得不錯,給你的。”


    洛婉清聽了,大概明白過來,這花燈應該是琴音盛會上的獎勵,昨夜她當是謝恒的燈還了過去,不曾想這本就是自己的。


    於是她朝崔恒認真道謝:“多謝,也替我向公子謝過。”


    崔恒轉頭看她,手指輕敲著麵頰,將她上下一打量,目光從她衣領深處痕跡上掃過,笑了笑道:“謝什麽?”


    這話意有所指,洛婉清便明白過來,她知道越是逃避越是尷尬,便公事公辦道:“昨夜多謝。”


    崔恒動作微頓,品著她話中疏遠,眼中意味深長。


    想了片刻後,他卻是笑了起來,帶了幾分埋怨道:“看來司使是不打算為在下負責了?”


    這話聽得洛婉清一懵,她疑惑看著崔恒,不由得想崔恒莫不是那種碰了人就要成婚的?


    他看上去不像,但也難保他不是這種人。


    畢竟昨夜一開始他著實正人君子得讓她驚訝,於是她立刻緊張起來,斟酌著措辭道歉:“對不住,我昨夜是因用了極樂丹……”


    “可我碰司使時,已過半個時辰,”崔恒聽明白她的話,笑著追問,顯得越發刻薄,“極樂丹藥效還未退嗎?”


    這話洛婉清腦子炸開。


    她一瞬想起,他當時的確似乎說了什麽“半個時辰”。


    但後來他不是這麽說的。


    他還安慰她,說都是藥效,讓她放鬆下來,不要介懷。


    如今他是什麽意思?


    若過半個時辰,那昨夜她……


    她不可置信看著崔恒,心跳激烈,又怕又慌,崔恒盯著她表情,許久,他卻是胸腔輕震,笑出聲來。


    “開個玩笑。”


    他直起身子,放開撐著下頜的手,隻笑著看她,頗為真誠道:“的確是藥效,惜娘對恒並無所求。”


    然而此刻這話,怎麽聽怎麽怪異,洛婉清總有些說不出的心虛,幹脆不再談論,含糊應了一聲去夾菜。


    隻是剛夾了一隻蝦餃,就聽崔恒道:“但在下幫了忙,總得討要些好處吧?”


    這話嚇得洛婉清一哆嗦,蝦餃就掉在桌上。


    她含糊著道:“什麽……什麽要求?”


    “就一件事,”崔恒探過身來,說得認真,“我死之前,你能不能隻有我一個人?”


    聽到這話,洛婉清一愣,抬眸看他。


    麵前人看著是玩笑,但她卻聽出幾分鄭重意味:“我這一生除卻長輩姊妹,從未曾與女子有過牽扯,未來怕也很難娶妻生子,死後約是孤墳一座無人祭祀。如今我幫了惜娘這麽多忙,請惜娘為我死後立牌位一座,不算過分吧?”


    牌位。


    生隻有他一人,死為他供奉。


    能讓一個女子做這件事的身份,雖然他沒說出來,但兩人卻都心知肚明。


    洛婉清捏著筷子,她忽略過那點因“未曾與女子有過牽扯”所帶來的隱秘喜悅,隻靜靜看著麵前人。


    她想問為什麽。


    為什麽昨夜半路改了主意。


    為什麽會提出這種要求。


    然而她卻也開不了口,怕是自己誤會,又怕不是。


    想了許久,她隻捏緊了筷子,抿唇道:“你不會死在我後麵。”


    聽到這話,崔恒輕笑,眼中露出幾分溫柔,明白了她的意思,隻問:“你想要我活?”


    “自然。”


    洛婉清抬頭看他,認真道:“你肯定會長命百歲,福泰安康。”


    聽到洛婉清的祈願,崔恒沒有說話。


    過了片刻,他伸手溫柔為她撩開頭發,輕聲道:“那你也答應我。”


    “可是我……”


    崔恒沒理會她,仿佛她已經應下來一般,直起身子,開始提要求:“除此之外,以後不準再亂吃這些亂七八糟藥,不準為了任務去勾引公子,不準……”


    “我沒勾引公子!”


    洛婉清顧不得崔恒之前亂七八糟的要求,在聽到“勾引謝恒”這種罪名時,驚詫開口,下意識解釋:“我當時隻是……”


    “公子可都同我告狀了。”崔恒搖頭打斷她,笑著道,“說我沒把你教好,我們監察司未來最有前程的司使,卻不把自個兒放在心上。”


    洛婉清一愣,崔恒站起身來,走到她身前。


    他朝他伸出手,陽光下,青衫下的手腕骨節分明,皓白如玉,橫在手心的傷口格外惹眼。


    洛婉清愣愣看著那手心上的刀傷,感覺冰涼玉指劃過她的麵頰,溫柔繾綣。


    “惜娘,”墨發廣袖隨風帶著他的氣息撩在她麵頰,垂下的眼眸墨色帶金,“過剛易折,你無論是為了什麽來到監察司,自己好好活著,才是最重要的。”


    “怎麽算好好活呢?”洛婉清看著他掌心刀痕,有些茫然。


    “想想未來。”崔恒抬手放在她的發上,“未來十年,二十年,到老。若你現在的決定,放在或許未來會後悔,便不要做。”


    洛婉清聽著崔恒的話,想起這些時日。


    他從她殺太子那夜開始,便行蹤飄忽不定,一開始不理她,後來送了追思過來,一直到他生辰她給他送了玉簪子,他突然又像過往一樣,每日夜裏得空便來見她。


    合著現下他的話語,繞來繞去,洛婉清後知後覺明白:“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氣?”


    崔恒挑眉,洛婉清見自己猜中,便知崔恒當真是生了她為了李歸玉去找謝恒的事。


    她這樣的行徑,按照崔恒對她關照的性子,必定是不高興的。


    可他卻忍了這麽久沒說。


    她有些尷尬道:“我……我想去李歸玉那邊的事,公子當天晚上就同你說了吧?”


    見她反應過來,崔恒不由得笑起來。


    他摩挲著她的下頜,緩聲道:“不止呢。”


    洛婉清疑惑看他,見洛婉清茫然的樣子,崔恒心中暗恨。忍不住多說幾句:“說好要算計暗閣你得知會我,結果你說你不想在我羽翼之下。我當你我也算親密,結果殺太子一聲不吭。為個李歸玉找公子獻身,抓個盧令蟬吃極樂。柳惜娘啊……”


    他掌著她的下頜,猛地逼著她抬起,捏緊她的下頜長骨,笑著稱讚:“你可真能耐。”


    洛婉清被他指責得心虛,總算知道這火從哪裏燒起來,卻沒想過他憑什麽生氣,隻趕忙道歉:“我……我都是事出從急。”


    “日後還如此嗎?”崔恒隻看著她,語氣涼涼。


    洛婉清趕緊道:“不會了。”


    她又不傻,踩過的坑為什麽踩第二次?


    崔恒看著她仿佛一切了然的眼神,不由得有些嫌棄,輕笑一聲,隻道:“日後凡事多想想,我在你身上投注的心血不少,光金珠就好幾包,你可莫要丟了我的名聲,折了我金珠。”


    “知道。”


    洛婉清立刻應聲,目光灼灼:“你放心,我日後一定不會再走邪門歪道,會成為不丟你臉麵的好司使。”


    聽到這話,崔恒動作一頓。


    看著她認真神色,他嗤笑一聲,便收了手,有些氣悶坐下,從旁取杯子,喝茶下火,懶聲淡道:“趕緊吃飯,等會兒你還得下山看盧令蟬。”


    “好。”


    洛婉清點頭,知道這才是當下要事。


    她趕忙吃了飯,便站起身來,兩人一前一後下山,洛婉清領著崔恒到了地宮,一進去就看見方圓走出來,方圓看見兩人一愣,隨後看向洛婉清:“這是?”


    “我的影使,崔恒,崔觀瀾。這位是方圓司使。”


    洛婉清給雙方介紹,方圓聞言趕忙笑起來,抬手行禮:“崔影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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