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恒應了一聲,馬車便動了起來。


    眾人緩了片刻,張逸然才想起來道謝,抬頭看向謝恒,眼中帶了幾分感激道:“謝司主是專程來等我的嗎?”


    謝恒沒說話,低頭將香具收到一旁小盒中。


    張逸然有些尷尬,看了一眼洛婉清,洛婉清輕咳一聲,替謝恒道:“自然如此,不然現下這個時辰,公子出現在這裏做什麽?”


    “謝司主當真神機妙算,”張逸然得話,便當謝恒不愛說話,轉頭看向謝恒,眼中帶了幾分崇拜道,“謝司主喬裝打扮等在這裏,怕是知道我們需要馬車。就不知司主怎麽知道下官行蹤,竟掐得這樣精準?”


    謝恒冷淡瞟他一眼,將裝香具的盒子放到一旁,馬車雖然平穩,但對於謝恒而言似乎有些顛簸,木盒竟仿佛是砸在一旁盒子上一般,發出重重一聲撞響。


    洛婉清見謝恒不解釋,怕張逸然尷尬,又立刻解釋道:“你們一月前從揚州出發,監察司沒有從官道查到你們的消息,想必是走了其他路子,但一月左右,不管什麽路,應當也快到東都了。你身上又佩戴了鳳尋香的香囊,應當是監察司的鳳尋鳥有了反應,公子才特意過來。”


    “原來如此。”


    張逸然明白過來,立刻道謝道:“讓謝司主費心。”


    “是司主看重大人。”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來來回回在謝恒麵前打官腔。


    說了半天,謝恒一直不出聲,饒是遲鈍如張逸然也發現氣氛不太對,便沉默下來,青綠見他尷尬,從旁邊推了水給他,提醒道:“喝水吧,你話太多,應當渴了。”


    “的確。”


    張逸然覺得這杯水來得恰到好處,轉頭取了水喝了一口。


    等放下杯子後,馬車便停下來,外麵城門守衛冰冷大喝:“城門戒嚴,奉命查車,車上的人都下來!”


    聽到這話,洛婉清和張逸然對視一眼,齊齊看向謝恒。


    謝恒低頭喝茶,就聽外麵車夫冷聲道:“監察司的車也查?”


    “監察司?!”


    外麵守衛聽到這話,似乎是竊竊私語了一陣。


    過了片刻後,其中一個守衛回話道:“這位司使,我們也是奉命,還請行個方便。”


    “奉命?”車夫冷笑,“奉誰的命?”


    話音剛落,一個冰冷的聲音響起:“我的。”


    聽到這個聲音,謝恒動作微頓,腳步聲由遠而近,那個聲音出現在門口,似乎用什麽兵器敲了敲車門,冷聲道:“誰在裏麵?”


    “我。”


    謝恒開口,洛婉清不由得看了過去。


    謝恒今日的打扮,想必是為了掩人耳目,不應當隨便讓人知道。監察司隻需要一個馬車,這些城門守衛不敢攔。可如今那個人一來,謝恒竟就直接亮了身份,想必對方身份非比尋常。


    對方聽見謝恒聲音,沉默片刻後,冷淡道:“原來是謝司主。司主今日出行?”


    “讓開。”


    謝恒沒有廢話,冷聲開口,明顯語氣不善。


    對方聞言,輕笑一聲,卻是道:“在下今日奉命捉拿要犯,沒想到遇到謝司主出遊。香車駿馬,有幾分謝七當年的樣子,但卻不是如今謝司主該做的。謝司主,還望不要為難。”


    “鄭璧奎,”謝恒聽著對方話裏帶話,直接叫了對方名字,輕聲敲打,“邊境軍務若是不忙,要不要來監察司喝一杯茶,讓監察司幫忙查查軍賬如何?”


    外麵聲音沉默下來,洛婉清和張逸然等人都屏住呼吸,等了片刻後,就聽鄭璧奎笑了起來,明顯客氣不少:“謝司主說笑了,軍中賬務有兵部監察,便不勞監察司協查了,謝司主先忙。”


    說著,外麵便傳來鄭璧奎下令讓道。


    馬車重新動了起來,外麵格外安靜,洛婉清聽著車輪滾過城門洞裏的長路,等光線重新亮起來,張逸然立刻皺眉出聲:“鄭璧奎回來了?”


    “鄭璧奎是誰?”青綠有些奇怪。


    然而一聽這個名字,洛婉清卻是立刻反應過來,她手無意識摩挲著刀鞘,沉聲應答:“南衙十六衛統軍,鄭平生的嫡長子,鄭璧奎,字天武。”


    “你記得挺清楚。”


    謝恒看她一眼,語氣聽不出喜怒,洛婉清卻莫名覺得有些發涼。


    她反應過來自己語氣有些太重,輕咳了一聲,盡量讓自己輕鬆一些,仿佛與此人無關一般,隨意談論道:“可據說前兩年他去邊境曆練,怎麽現在回來了?什麽時候回來的?”


    南衙十六衛基本出自世家子弟,但其中十二衛屯兵在外,隻有四衛留在東都,駐守皇城。


    她進入監察司第一件事,就是把鄭家的人摸了個透,鄭平生一共三子兩女,其中最讓人關注的是以美貌聞名的鄭璧月,但是要談論起鄭家青年一代最核心的人物,那還得論鄭璧奎。


    鄭璧奎乃當初八宗師之一鄭道初的親傳弟子,自軍營出生,六年前邊境一戰,王鄭兩氏出了很多名將。王家派出東宮六率鎮守和玉關,鄭家的關卡,則統一由當時年不過十九的鄭璧奎統一指揮。


    鄭璧奎有軍功,有家世,後來回到東都,就順利成為了南衙十六衛統軍,去年她來到東都時,他因為年紀太輕,陛下不放心,讓他去邊境曆練,原本計劃是兩年,怎麽提前回來了?


    洛婉清疑惑,張逸然也是不明白,但這件事對他也不甚重要,搖頭道:“罷了,他回來就回來,與案子也沒多大關係,現下最重要的,是如何安置紀青。”


    “紀青?”


    謝恒轉眸看向地麵上躺著的人,一想便明白過來:“你從揚州一聲不吭說跑就跑,就是為了帶這人回來?”


    “是。”張逸然認真道,“此乃洛家案關鍵證人,不容半點閃失,我怕打草驚蛇,就請青綠陪我將他一道帶了回來。”


    “洛家案?”謝恒聞言,輕輕敲打著桌麵,卻是明白過來,思考著道,“你打算給洛曲舒翻案?”


    “是……”


    “這個案子我接。”


    張逸然話沒說完,洛婉清便立刻開口。


    所有人一同看了過去,就見洛婉清看著謝恒,帶了幾分懇求道:“公子,我來監察司,尚未自己從頭到尾立案查案過,還請張大人,”洛婉清說著,朝著張逸然點了點頭,隨後又看向謝恒,“以及公子,給我這個立功的機會。”


    聽到這話,張逸然有些愣神,等反應過來,他倒也不以為意,點頭道:“柳司使若想要這個案子,我自然沒什麽意見。”


    洛婉清見張逸然確認,便看向謝恒。


    謝恒輕敲著桌麵,靜靜盯著她。


    他仿佛了然了她的心思,神色捉摸不定,但洛婉清卻莫名覺得有些心涼。


    敲打桌麵的聲音響在馬車中,張逸然見謝恒久違答話,不由得道:“謝司主的意思是?”


    “急什麽?”


    謝恒回著張逸然,目光卻是盯著洛婉清,一時也分不清這話是同誰說。


    說完,謝恒也沒有再回話,隻轉過頭去,拉開一旁抽屜,取了兩盒棋子,放到桌麵,漫不經心道:“許久沒和惜娘下棋,下一局吧。”


    聽到這話,洛婉清也不明白謝恒在賣什麽關子,張逸然青綠還在,她也不好多說什麽,隻能上前應是。


    謝恒將棋子放好,隨意:“你選黑白。”


    “謝大人雅趣,”張逸然見謝恒竟就這麽自顧自開始下棋,他心中掛念案子,忍不住道,“可方才說的事,似乎還沒說……”


    “張大人,”謝恒打斷張逸然,撚著棋子抬眸看他,“你隻會說案子嗎?”


    張逸然一愣,見謝恒似乎不喜,一時有些尷尬,想著謝恒來幫忙,他也不好再多說,隻笑了笑,轉頭看了看周邊,找了話題道:“謝司主……那個花瓶挺好看。”


    謝恒沒說話,想了片刻後,他突然神色溫和下來,頗為有禮道:“那裏麵是我專門讓人備的艾草水。”


    這話讓所有人都有些意外,洛婉清忍不住警惕起來,看著謝恒拿過那個細長的花瓶,取了中間梅花,往洛婉清身上輕輕一灑,真誠道:“為司使接風洗塵。”


    說著,他便站起身來,走到青綠麵前,抬手一灑:“驅邪。”


    而後又到張逸然麵前,沾水再灑:“除晦。”


    這一番舉動做得眾人茫然,洛婉清也有些疑惑,她看著謝恒走回自己位置坐下,也就在他再次撚棋時,身旁傳來兩聲倒地聲。


    洛婉清驚得下意識看向謝恒,謝恒卻是公事公辦的語氣,解釋道:“惜娘放心,一點簡單迷藥,我有些要事與你商議,方便你我二人說話而已。”


    說著,謝恒將棋子落到棋盤,語氣藏了幾分輕快,麵上卻還是一派平靜模樣,落下棋子:“惜娘,落子吧。”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謝恒:“張逸然,晦氣!”


    【小劇場】


    洛婉清:“公子,你為什麽迷暈他們?”


    謝恒:“哦,有點公事,迫不得已。”


    洛婉清:“可……你為什麽笑?”


    謝恒:“啊?我笑了麽?讓你看出來啦?沒辦法,他閉嘴了,我心裏爽。”


    第140章


    ◎今夜帶這顆棋子來找我◎


    說著,謝恒將棋子輕扣在棋桌上,洛婉清也終於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謝恒是故意的。


    上次張逸然在馬車他就把人弄暈了,這次幹脆弄暈了兩個。


    他的馬車,似乎除了她就容不得清醒的人。


    洛婉清一時有些想笑,但也沒表現出來,隻看了一眼瓶子,好奇道:“迷藥在水裏?”


    “嗯,剛放的。”謝恒說著,看她一眼,“怎麽,惜娘還不放心?”


    “是不太放心。”


    洛婉清點頭,謝恒要開口,就見洛婉清拿了瓶子起來,就對著紀青灑了一臉。


    謝恒的話生生止住,麵色稍霽,垂眸用棋子敲打著棋盤,等著洛婉清落座下來。


    洛婉清坐下,從旁邊撚了白子,解釋道:“這樣就放心了。”


    說著,洛婉清便落下棋子。


    謝恒看著棋盤,慢條斯理落子道:“看來司使也是想同在下說上幾句的。”


    “公子不是說有要事嗎?”洛婉清聽著他喚‘司使’,便知他心情好些。


    她大概觀察出來,叫她惜娘的時候,要麽是用“謝恒”的身份不太高興,要麽是動情。


    叫她“司使”,便是用著崔觀瀾的身份,大多是放低了姿態之意。


    她垂下眼眸,遮住眼中悅色,輕聲道:“既然是要事,自然不能讓外人聽聞,張大人青綠都中了藥,紀青當也不能掉以輕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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