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國以後呢。”


    程章明頓了一下,轉頭看向他。


    “隻是朋友之間的關心,沒別的意思。”


    “目前沒做打算。”


    “需要找房子我可以幫忙。”


    湯琰迎上他的目光,看他會有什麽反應。


    程章明表情似乎有些不悅:“沒這個必要。”


    “怎麽?不用擔心麻煩我,朋友就是用來互相麻煩的,何況我們遠遠不止是朋友。”


    程章明擰了下眉:“不止是朋友,那是什麽。”


    湯琰用雲淡風輕的口吻道:“還是前任啊。”


    話音剛落就後悔,但說都說了,隻好僵著背坐那兒。


    程章明用一種很緊繃的目光看著他,一言不發。


    耳邊仿佛有隻表在滴答滴答地響,響得人心浮氣躁……


    “那就更不用了。”程章明終於開口。他冷冷地說:“我自問沒有那份涵養,可以跟前任牽扯不清。”


    無疑這又是一句諷刺,甚至可以算是句尖銳的諷刺,但湯琰聽完卻並不生氣。


    一旁的吳重塞著耳機裝睡裝得極為認真……


    到站以後各自等車,程章明上車前,袖子被人無聲扯住。


    “程章明你等等。”


    吳重已經先行走向出租車,程章明回過頭看了一眼,一聲不響。


    湯琰站在他麵前,鬆開手直視他:“如果今天有哪句話說得不合你意,請你多包涵。”


    “習慣了,你一向如此。”


    乍一聽很平淡,卻不無惱意的語氣。


    湯琰唇角微揚:“是嗎,我自己沒感覺,你以前也沒這麽評價過。其實我隻是想說這趟旅行很愉快,比我設想的要愉快得多,謝謝你的邀請。”


    “是阿凱的邀請。”


    “都行。但你不打算再跟我說點什麽嗎,比如再見之類的。”


    湯琰目光凝練地盯著他。


    好幾秒的安靜。


    湯琰固執地說:“回答我。”


    程章明雙手插進褲袋裏,轉開下頜沉默半晌,然後才把視線收回。


    “你生日我沒忘,機票已經買了,在那之前等我回來。”


    第20章 恨不算理由


    落地巴黎是個晴天。


    同樣來自中國,畢業於同一所大學但不同專業的秦小越在這裏工作了四個年頭。


    一看到人她就詫異地叫道:“這麽快回來了?還以為勞模終於轉性,知道請幾天年假放鬆放鬆呢,果然程章明還是程章明。怎麽樣,明天返工?下午一起吃晚飯吧。”


    程章明看了眼表,說不方便:“我還有點私事要辦。”


    “噢?”


    認為這位程博士這麽久,好像還是第一次聽他說有私事,難道終於想通了?秦小越笑吟吟地問:“有約會啊。”


    “怎麽可能。”


    “哪裏不可能,難不成你已經遁入空門啦。”


    程章明擺明已習慣她的調侃:“我倒是想,可惜塵緣未了。小越,下月我就正式回國了,以後我們國內見。”


    “國內見是沒問題,但下回再有這種事,能不能拜托您老人家給我透個風啊,我也好提前找下家啊。”秦小越怨念地望著他。


    “抱歉,”他失笑,“沒想到raphael這麽器重你,讓你接手我所有項目作為升職前的考驗。”


    “靠,你還是程章明嗎?居然學會說風涼話了……”


    風涼話早就會。


    但這麽自然而然地出口,大概是因為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哎,”秦小越歎一口氣,“說真的,我會想你的程章明,哪裏去找你這樣的戰友?水平又高話又少,就是人傲了點。”


    程章明挑眉:“這是誇我還是罵我。”


    “當然是誇啦。不過你這次回國,該不會是為了那個人吧?”


    其實早就想問這個問題,又怕戳到他的痛處,畢竟當年在學校,她親眼見過他的另外一麵,大概也是唯一一個親眼見過的。


    那時她還不認識他,隻是有所耳聞。她過來借設備,看實驗室裏關著燈本想自己拿,結果恰好撞見了。


    當時他獨自坐著,摔碎的器皿片被他捏在手裏,整個人像是陷入了莫大的絕望。


    “你的手在流血!”她的低聲驚呼令他轉開臉,眼角的濕意一閃而過。


    “需要幫助嗎?”


    “不用。”他的嗓子很啞很啞,站起來走到水池邊洗手,後背繃得很緊,襯衣上看得出脊骨的形狀。


    她猶豫地說:“我來借點東西。”


    “自取。”


    “謝謝……”


    臨走前她又看向他,他削薄的側臉似乎蘊藏著什麽秘密。


    不久,他跟新聞係那個叫湯琰的事就傳開了。說什麽的都有,但她始終忘不了那天實驗室裏見過的他。


    想必經過了一番痛苦掙紮,卻還是無法放手吧。


    就像那天被他攥在手裏的器皿片一樣。


    再後來就是幾年後,她到了巴黎,見到彼時已成熟沉穩的他。起初不確定他們是否還在一起,她跟他也還沒熟到可以打聽這種事,直到漸漸發現,他把自己排除在一切曖昧社交之外,每天除了工作就是寫論文、拚模型,她才肯定他還陷在那天那間實驗室裏。


    “我們和好了。”程章明淡漠地回應她的問題,“至少我這樣認為。”


    那天在機場,他讓湯琰等自己回國,湯琰不置可否。


    起碼沒有拒絕。


    “所以你回去的確是為了他。”她搖搖頭,由衷地讚歎,“怎麽會有你這種怪咖啊,程章明,我從沒見過一個人執著一段感情七年都不肯掉頭,更沒見過一個人能忍受你這樣的若即若離。七年啊,你知道人生才幾個七年嗎?”


    “小越,我很清楚。”


    正因為清楚,所以才決定結束這種現狀。


    下午巴黎的商場沒什麽人,畢竟是工作日,可以允許程章明慢慢挑選。何況他預算充足,整整十萬人民幣,隻要不選鴿子蛋就沒問題。


    最終挑中一對樸拙素淨的,牌子相當拿得出手那種,因為考慮到湯琰要求總是很高,差的怕他看不上,到時不肯戴。


    把這邊的工作徹底整理清晰,也跟秦小越做了完整的交接。臨走前程章明退掉公司租的公寓,最後回望了一眼位於裏昂市郊的這座科研樓。


    “我走了,過段時間給你寄請帖。”


    秦小越張大嘴:“什麽什麽,什麽請帖?”


    程章明微微一笑:“不該提前告訴你的,他還沒點頭。”


    直到目送他上了飛機,秦小越還暈暈乎乎著。靠,程章明不會真要成家了吧,全世界、全人類最不適合結婚的程章明,居然下定決心要成家了?這個男人……簡直毫無事業心。


    這怨念一直持續到她回研究所,被頂頭上司raphael啜飲著咖啡調侃:“該傷心的是我好嗎,jane,我失去了最得力的下屬,而你隻是失去了午餐伴侶。”


    沒文化的外國人,那叫飯搭子。秦小越一邊鬱卒難過,一邊把程章明要結婚的消息傳播回國,第二天全所的人就都知道了,導致程章明前腳剛踏進研究所的大門,後腳吳重就拍馬殺到。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說!是不是打算跳出我們單身漢戰壕了?”


    程章明整理行李的手一頓,然後才平穩地表示:“剩下你跟隋雯兩個人不好嗎。”


    呃!


    吳重臉一紅:“好什麽好。”


    可惡,被他看穿了。


    “什麽時候的事!”


    “什麽意思。”


    “求婚啊!什麽時候跟湯琰求的婚?”


    “還沒。”


    吳重一愣,哈哈大笑:“那你拽個屁啊,都不一定能成的事,你就那麽肯定他會答應?”


    程章明皺眉。


    他隻告訴了秦小越一個人,沒想到會傳得這麽廣。現在吳重一提醒,似乎的確有失敗的風險,到時很可能收不了場。


    見他沉默,吳重笑得更歡了:“你也有今天!放心吧,黃了我也不嘲笑你,兄弟嘛。”


    那你現在這表情是怎麽回事。


    把人從宿舍“請”走,程章明頭痛地關上門。


    一開始考慮過那人的喜好,所以眼前這座二層小樓搭得很洋氣,說得再直白點——很小資。


    還差頂層的一間閣樓。


    按比例縮小,約莫拳頭大,容納兩枚素圈綽綽有餘。


    吳重飯前溜過來趴著窗戶看,隻見程章明戴著呼吸麵罩,拿著膠槍在焊接,架勢比做實驗還嚴謹。飯後又溜過來,這回進行到噴漆了,程章明的姿勢卻基本沒變,他挺著背,身體前傾,聚精會神,仿佛不知道累似的,不吃東西也不喝水,幾個小時就這麽坐下來。


    天黑以後再去看,似乎是已完工,程章明歪靠在椅子上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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