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的一聲——


    電梯來了。


    湯琰伸手去拎行李箱,結果一隻手比他更快,幫他拎了進去。


    “謝謝。”


    “應該是最後一次。”


    再沒有勇氣看他的眼睛,湯琰匆匆摁下按鈕。


    就這樣平靜的分開。


    他原以為程章明至少會懷疑,懷疑他是不是移情別戀,又或者痛斥他違背諾言,這麽快就忘了登記時曾應允過什麽。


    然而,這一切都沒有發生。


    程章明接受了他的提議,沒有咄咄逼人的發問,也沒有拖泥帶水的挽留。這樣的反應,哪怕是發生在一向冷漠的程章明身上,都讓湯琰覺得反常。


    走出熟悉的電梯,空氣悶熱,小區的一草一木盡數揉進眼裏。湯琰拖著行李箱,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以往的每一次都是程章明離開。他隻需要等在原地,程章明就會回來,無一例外。


    這次換成他走,才忽然發現,有要等的人,也是件幸運的事。


    脫離了仇恨的桎梏,程章明應該會過得很好吧。


    盡管身邊沒有他。


    作者有話說:


    天殺的,有人平靜地碎成了一千零一片。


    第33章 感應燈


    從小區出來,湯琰把車開回了家。


    湯乃毅不在。


    不在也好,他現在沒心情爭執。簡單收拾過後,他把重要的東西搬進後備廂,跟家裏阿姨打了聲招呼就走了。


    電視台附近有許多房子,但他特意選了離程章明最遠的一家酒店式公寓,先安頓下來再說。


    不知不覺就天黑了。


    房間裏太悶,他又把車開出去,加滿油後在城市裏兜圈子。


    這幾年臨江發展得很快,不少老街都經政府統一拆遷重建,改為了商業區或者步行街。車停靠在路邊,他坐在車裏,看著街上對對情侶挽著手散步,忽然想起當年跟程章明也來過這裏,這條路,在正式確定關係後不久。


    那是長假後的一天,他們約好在這見麵,結果程章明遲遲不出現。


    眼看天越來越暗,湯琰心裏又上火又著急,偏偏還打不通程章明的電話,隻能站在約定的地點傻等。


    好不容易等來了,湯琰一個箭步衝上去。


    “你怎麽不幹脆明天上午再出現?”當時他氣得什麽都顧不上,也沒注意到程章明的臉色有多難看,還以為對方甩開手是在避嫌。


    “告訴我,你爸是誰。”


    湯琰頓時停滯了一秒:“你知道了?”


    程章明駭然地點了點頭。


    以為他是介意被隱瞞,湯琰趕緊解釋:“不告訴你沒別的意思,也不是故意要耍你,是因為我的家世背景……你應該明白吧,很多人知道我爸是誰才跟我交朋友。”


    多麽諷刺。


    要是早知道他是湯乃毅的兒子,程章明大概會離他越遠越好,絕不可能給自己沉淪的機會。


    半晌,程章明陰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我們到此為止吧。”


    打了湯琰一個措手不及。


    “……程章明你這樣很無恥!”


    “無恥?”程章明蹙眉。


    “不是嗎,昨天還主動親我,今天就說什麽到此為止,你簡直就是……唔——唔!”


    這張嘴怎麽就這麽氣人!


    倉皇之下程章明隻能把人拖進懷裏,右手牢牢捂上去,“你說夠了沒有?”


    湯琰那雙眼亮得奪目,又倔又恨地瞪著他,任憑淚水在眼眶裏打轉。


    半晌對峙,最終某人敗下陣來,心軟鬆開了手。


    誰知湯琰一口就咬上去。


    “……”


    在大街上被強吻的程章明羞憤難當,低聲喝令他停下,卻被湯琰越吻越深入,毫無招架之力。朦朧夜色掩映著少年緋紅的臉,以及想摸索又不太敢輕舉妄動的手,最後停留在腰間和後背,借撫摸排遣心頭的激動。


    吻到缺氧,湯琰才勉強放過他。


    程章明那張臉已經看不出一絲一毫的穩重。


    “誰要跟你到此為止。我才剛剛把你追到手,分手你想都別想。”


    “湯琰……”


    “好了好了,我知道錯了。”冒著熱氣的湯琰一不做二不休,索性耍起了賴,“沒事先告訴你是我不對,但你也沒問啊,算我們扯平了吧。再說我爸是我爸,你是跟我交往,又不是跟我爸交往,管他是誰做什麽?”


    不管湯乃毅是誰,談何容易。


    但湯琰是程章明的初戀,是他忽略了性別、家境,純粹喜歡的人。這二十幾年的人生,他還從沒試過為誰心動,從沒被誰這樣影響過情緒,見不到會想,見了麵又想更進一步,想擁有對方的全部。


    這樣一個人,出現在他冰涼寂寞的人生中,摟著他,親吻著他,溫暖著他,要他怎麽放棄?


    他曾以為湯琰是老天對他的獎勵,獎勵他磕磕絆絆長大,獎勵他被迫比同齡人早懂事,環境艱難,卻沒有怨恨過這個社會的不公平。


    而現在,看著他們曾經來過的地方,湯琰後悔自己曾出現在他的生命中,作為老天對他的折磨。


    兩周過後,湯琰已經在新住處安頓下來。


    酒店公寓服務到位,衣服可以由服務員拿去洗烘,三餐也能在餐廳解決。至於上班,完全可以步行,不過他還是習慣開車,這樣出神的時間會短一些。


    “老大,一會兒喝什麽。”


    “老大?聽到我說話了嗎!”


    被crystal晃著手喊了兩遍,湯琰才抬起頭,燈光下清瘦的五官很立體,同時也顯得有些距離感,不像之前心情好的時候那麽溫和。


    “都行,你定。”


    “老大……你最近怎麽啦,怎麽沒什麽精神的樣子。”


    “沒睡好。”他閉上眼靠向椅背,crystal見狀識趣地走開。


    休息室裏太安靜了,安靜得沒有一絲空隙。


    過了一會,湯琰睜開眼,點開微信朋友圈。熟悉的頭像下麵空空蕩蕩,沒有分享過任何生活,個性簽名也是空白。


    隻有一張背景圖,不知在哪拍的風景照。


    兩人的對話停留在「隨時」兩個字。往上翻,很多日常瑣碎的內容,卻是以後再也不可得的珍貴。


    湯琰看了又看,舍不得放下手機,直到有電話打進來。


    是表弟白帆。


    “哥,忙嗎,周末來我家吃飯啊,我媽說想你了。”


    他清了清嗓坐起來:“沒時間,台裏最近很忙。”


    “嗯?你嗓子怎麽了,著涼了?哈哈,被你家程博傳染的吧,昨天聽雯姐念叨來著,你家程博身殘誌堅,掛著水還堅持搞科研,嘖嘖,國家棟梁啊。”


    呼吸就這樣停滯了一瞬,隻是聽到一個名字而已。


    他病了?


    還能上班,應該不算嚴重。


    湯琰,不要想了,他的事已經跟你沒關係了。


    把頭轉開,湯琰握著手機:“還有別的事嗎。”


    白帆聽出不對:“哥……你們吵架啦?”


    “我該錄影了。”


    就此掛斷,好幾分鍾才從心悸中平複。他靜靜地盯著天花板,胸口像是被誰掏了個洞,每移動一下都會疼一下。


    撂下電話白帆去找隋雯八卦,結果隋雯也毫不知情,畢竟這幾天程章明表麵看不出異常。但聽白帆這麽一說,隋雯也留了心。


    下午一點半,她推開實驗室的門,吳重回頭對她比了個噓,然後指了指沙發上的人。


    程章明睡在沙發上,頭枕著扶手,身上蓋著一件白大褂。也許是角度問題,他看上去忽然清減了許多,肩胛骨突出,麵色也呈現不健康的蒼白。


    “剛睡著。”吳重低聲說,“忙了一中午,連飯都沒顧上吃。”


    “phoenix?”


    “嗯。”


    隋雯拍拍吳重的肩,叫他出去。


    來到走廊,她有些嚴肅地發問:“吳大組長,你是不是仗著跟章明熟,就把難做的部分全推給他了?”


    “靠,你少冤枉我啊,是章明自己把關鍵步驟全攬走了,我攔都攔不住……”


    “他自己攬的?”


    “是啊,這個傻子,說什麽交給別人不放心,堅持要自己做。”


    隋雯聞言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笑道:“看來他對你也不放心。”


    “……就你知道得多。”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程章明醒了,出來抽煙,看見他們抬了抬嘴角。


    “需要我回避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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