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草原美得驚人,一片碧色海洋,微風過處,一浪接一浪。朵朵盛開著的小花,點綴在青碧底色上,靜時如華美織錦,動時如山水齊舞。


    夕陽餘輝下,兩人經常手挽著手,徜徉在藍天綠草間,有時候半日也無一句話,隻是靜靜走著,累了時,隨意坐下休息,並肩看夕陽西下,夜色轉黑,月兔東升;有時候,我會唧唧呱呱地向他細說我的喜好厭惡,會細細碎碎地向他抱怨過大的太陽,頭發好幹,他在一旁笑聽著。我會指著太陽問他‘真的有誇父追過太陽嗎?’,然後非要他說個清楚有是沒有,他說有,我就說沒有,他說沒有,我又說有,拉著他洋洋灑灑長篇大論,把我當年參加辯論比賽的那點本事全拿了出來;又或者看著月亮,央求他背所有關於月亮的詩詞來聽,他一首首在我耳邊輕輕吟誦,有時候迷迷糊糊地睡著了,他會溫柔地抱我上馬,我窩在他懷裏,慢慢策馬而回;看到星星時,兩人找牛郎織女星,他說自己找到的是,我卻覺得我找到的是,總要等我撅著嘴不理他時,他才大笑著,攬著我說‘你的才對!’,再想板著臉也忍不住嘴角露出笑意。


    敏敏纏著我教她唱戲,我無奈何,隻好教了她一出以前宿舍姐妹在班級聯歡時的嬉戲之戲。可真到教會她時,心中又突生想法,遂和她認真排練了好幾次。一日晚上,笑對敏敏說:“今兒晚上,我請了個人來看我們唱戲!”敏敏好奇地問:“誰呀?”我抿嘴而笑,沒有回話,隻是自顧換了衣衫。頭發梳攏,打了長編子。身穿月白長袍,腰係黃金帶,頭戴小帽。


    敏敏看後笑道:“你穿男裝,倒是別有一股俊俏韻致!”我上下打量完她,也笑說:“你穿這江南女兒的裙衫,也是別樣的嫵媚動人!”


    兩人正互相打趣,敏敏的貼身丫頭進來說:“八貝勒爺來了!”敏敏笑道:“你請的看戲人就是他嗎?”我點點頭,敏敏吩咐丫頭‘請八貝勒爺進來坐!’。


    我和敏敏藏在屏風後,看八阿哥進來落座後,顯然對主人還不露麵微感詫異,不過眼光掃過屏風後,大概猜到我們躲在屏風後,笑了笑,神情怡然地端起茶杯輕抿了一口。


    我搡了搡敏敏,低聲說:“你先出去!”她不動,低聲道:“我有些緊張!”我笑問:“怕什麽?你在那麽多人麵前都唱歌跳舞來著?”她嘴裏嘀咕著:“可這是人家第一次唱戲!”說著,整了整衣裳,拿起籃子挽在胳膊上,出了屏風。


    我透過縫隙看著八阿哥的神情,他見到敏敏的打扮,表情微微一愣,隨即眼光投向屏風,微微一笑,轉回目光看著敏敏。我躲在屏風後,明知道他看不到我,可看到他一笑,還是心中一跳。


    敏敏挽著籃子,做出一副采桑葉的樣子,我輕搖折扇,緩步而上,一麵唱道:“秋胡打馬奔家鄉,行人路上馬蹄忙……!”我和敏敏一問一答地唱著,她演獨守空房二十多年的羅敷女,我演回家探妻的秋胡。路遇妻子,卻為了試探她的貞潔,而裝做陌生人調戲她。


    我拿折扇挑起敏敏的下顎,嘴角似笑非笑,眼睛斜斜,挑逗地看著敏敏,一副輕薄公子哥的樣子,唱道:“……撇下了大嫂守空房,你好比皓月空明亮,又好比黃金土內埋藏,你好比鮮花無人賞,卑人好比采花郎。桑園之內無人往,學一個神女配襄王。”唱完,還順手在她臉上輕摸一把。


    敏敏臉一紅,打開我的折扇。含羞唱道:“客官說話不思量,奴家有言聽端詳……”我平時和她唱時,從未如此認真賣力地調戲她,大概從未有人膽敢這樣對她,這個小姑娘被另一個女子調戲也臉紅了!現在哪裏象是因被調戲而生氣嗬斥對方的婦人呀?倒好象嬌羞無限、欲拒還迎!


    兩人唱完,我神色如常,敏敏卻臉頰緋紅,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正在鼓掌笑著的八阿哥匆匆出了帳篷。八阿哥笑看著我歎道:“若被蘇完瓜而佳王爺知道你教人家女兒唱這些曲子,你可怎麽辦?”我側頭笑看著他,道:“怎麽辦?這好象該是你考慮的問題,而不是我吧?”他微微搖著頭笑睨著我說:“我以後看來麻煩多了!不過……”他走近我身邊,在我耳邊低聲說:“望娘子心疼一下為夫,莫要招惹太多麻煩!為夫還想多些時間陪娘子呢!”說完也輕撫了一把我的臉。我臉皮雖厚,可也有些禁不住,臉變得滾燙。他仔細端詳著我的神態,低笑著退了回去。


    敏敏再出來時,已經換好衣服,看我臉紅紅地站著,不禁低頭一笑,問:“你去換衣服嗎?”我還未出聲,八阿哥就笑說:“別換了,這樣穿有股別樣的……”他瞟了敏敏一眼,還是說道“風流韻味”。我嗔了他一眼。敏敏卻沒什麽異常反應,看著我笑說:“我也這麽想呢!”


    我這麽打扮本就是為了八阿哥,現在看目的已經到達,朝他抿嘴一笑,折扇‘啪’地一聲打開,一甩長辮,輕搖紙扇出了帳篷去換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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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日白天剛當完值,人還未到帳篷,就嗅見隱隱約約的香氣,心中納悶,玉檀打翻了茉莉粉盒子嗎?


    掀開簾子,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白,桌上,地上,椅子上,榻上,觸目所及,全是茉莉花,累累串串,帳篷內充斥著它溫馨悠逸的氣息。片片綠葉晶瑩典雅,如剔透的碧玉,朵朵凝雪般初放的小花溫潤潔白。我當即怔在那裏。真不知道他是從哪裏弄來這許多花。絲絲喜悅流淌在心中,這樣的手段對我而言雖然老套,但被討好的人卻總是會被感動。忍不住把臉埋在花間,長歎了口氣!


    正在發呆,“姐姐!”我一慌,忙轉過了身子,看著身後的玉檀,卻不知道該如何解釋這滿屋子的茉莉花。玉檀微笑著說:“這是剛才張公公派人送來的,說姑娘囑咐他去采辦時帶些新鮮茉莉花回來,姐姐有什麽用處嗎?”我忙順著說:“用處多了,泡茶,泡澡,插在鬢邊,不是比幹花強很多?”


    用茉莉花泡了個澡,挽好發髻,拿了香囊,往裏麵塞了幾朵花,掛在腰間。一路快步而行,到約定地點時,看見他已經坐在山坡上等著。我躡手躡腳地走過去,迅速捂住他的眼睛,啞聲問:“我是誰?”他手搭在我手上,笑問:“草原仙子?”我哼道:“不是!是吃人的妖怪!”他大笑著,一扯我的胳膊,反身把我壓在了草地上。頭埋在我脖子上嗅著,喃喃說道:“原來是茉莉花仙!”他抬頭溫柔地凝視著我,我倆臉挨得那麽近,我能看清他深黑眼瞳中的自己。我的心開始大力大力地一下一下子跳。他緩緩俯下頭,溫暖柔軟的唇印在了我的唇上,我腦裏忽然閃過四阿哥冰冷的唇撫過我唇的畫麵,心中一抽,頭一偏,躲過了他的吻。


    他倒未介意,以為我是因害羞而躲開,輕笑著偏頭低吻上我的臉頰,然後輕輕淺淺地一路順著印在了我雙唇上。我閉上雙眼,溫從地回應著他的吻。他的溫柔,憐惜,愛戀都通過唇齒間的纏綿傳遞給了我。我剛開始的緊張失措慢慢消散,隻覺如同身置雲端,暈暈糊糊,身心俱軟。


    他摟我在懷裏,輕聲說:“若曦,知道我有多開心嗎?”我頭抵著他的肩膀脫口而出:“會比初見姐姐更開心嗎?”問完立即想打自己的嘴巴,我瘋了!居然在和姐姐拈酸吃醋!


    他靜默了一小會,扶端我的身子,凝視著我雙眼說:“那是不一樣的!初見若蘭,我的確驚喜無限,皇阿瑪賜婚後,我覺得自己很快樂。可當我挑開若蘭的蓋頭時,我就知道自己錯了,我隻想著擁有那清亮的笑聲,卻不知道……”他停了會子,輕輕摸著我的臉頰說:“若曦,我已經犯了一個錯,怎麽可能一錯再錯呢?你和若蘭是長的有五六分相象,我初見你時的確為此心中一驚。可自從你大鬧了十弟的生辰宴時,我就明白你和若蘭是不同的。漫天落葉中你質問我們‘為什麽自己的命運要由別人決定’,你的冷厲表情,我直到現在仍然清晰無比。婚宴上,十三弟帶了你走,讓你全身凍僵著回來,可你半絲怨怪也無。我居然心中很是不快,這才知道不知不覺中,你已經在我心中有了影子。”


    他一麵用指頭輕輕描摹著我的眉毛,一麵說:“這些年來,你可知道我有多想你?可我想讓你心甘情願、高高興興地嫁給我。我不想若蘭的事情再重複。可你的心卻總是那麽難測,我感覺你心中似乎是有我的,可我不明白你為何拒絕我。我不知道我究竟要做什麽,才能讓你願意?”他猛地用手把我的眼睛捂住:“不要這樣看我!你為何總用這樣的目光看我?四年前你還是個小姑娘時,就這種充滿悲傷哀憫的目光。你在傷心什麽?”


    我搖頭再搖頭,伸手抱住他,兩人緊緊相擁。當年的一幕幕在腦中掠過,想著他的好,想著他的壞。想起他讓我在書房一站就是半日,想起他冷冷地掐著我下顎逼我回話,我猛地一口咬在他肩上。他輕輕‘哼’了一聲,抱著我沒動,我慢慢鬆了口,他疑惑地看向我,我帶著五分笑意,五分得意,挑眉看著他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他微微一怔,忽而大笑起來,笑聲是從未有過的清亮,帶著歡愉在草原上遙遙蕩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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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秋風起,天地更顯遼闊,我在八阿哥和敏敏的雙重調教下,馬已經騎得不錯。可以一個人策馬疾馳在藍天碧草間,享受在夾雜著陽光和草香的風中飛翔的感覺。


    我和敏敏都極其喜愛策馬到極速的感覺,耳邊風聲呼呼,那種暢快淋漓非筆墨所能描繪,似乎天地間可以任你遨遊,天下無處不可去,再無任何束縛。八阿哥卻幷不如我們般刻意追求速度帶來的快感。常常落在後麵笑看我和敏敏兩人策馬狂奔。兩人經常比賽,雖然我輸的次數居多,可偶爾贏敏敏一次的感覺才越發的好。


    我和敏敏總是笑了再笑,她興起時,就唱起蒙語歌謠,我雖然聽不懂,可卻知道她在歌頌這藍天,這綠地,這白雲,這微風,她在唱她的歡快欣悅。因為我也是多麽愛這片天地呀!自打來了古代,我的笑聲從未象現在這麽多,這麽亮!隻有在這片天地間,隻有在疾馳的馬背上,我才能暫時真正忘了一切的一切,我才是我!而不是馬而泰.若曦。


    敏敏在時,我總是與八阿哥保持距離,心裏雖知道謊言總有破的一天,可現在卻不想麵對。八阿哥嘴邊帶著笑,戲弄地看我幾眼,卻不再勉強,可他的視線卻從未離開我,我大笑時,他寵溺地看著我;我得意時,他讚賞地看著我;我誇敏敏歌唱得好時,他卻笑著不以為然地向我微微搖頭。有時候我真怕敏敏會看出來,嗔他一眼,他會笑著轉開眼光,可當我無意中視線掃過他時,還是會正對上他帶著笑意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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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間當完值,往帳篷行去,想著洗個澡後,就去和八阿哥一起用晚膳。太子爺緩步迎麵而來。我忙讓到路側給他請安。他讓我起來後,上下打量了我幾眼笑說:“姑娘這幾日好似很忙碌?”我笑笑,沒有回話,他既開了頭,自然還有下文。


    他盯著我道:“我聽人說姑娘這段時間和八弟過從甚密,兩人經常在外結伴騎馬。”我笑笑地回道:“太子爺不知道是聽哪個糊塗人回的話,我和八爺本就一直往來,何來現在甚密之說?再說了,我學騎馬是皇上準了的,八阿哥不過看著我急於學好,不辜負皇上的恩典,才教教我而已。畢竟那些軍士顧及我的身份,唯恐出什麽岔子,都抱著‘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想法。不敢放開膽子教我。”


    太子爺笑盯著我,沒有吭聲。我說完後,低下頭靜靜站著。過了一會,他笑著點點頭轉身離去。我俯身恭送他走後,快步回了自己營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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