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林叔是我的鄰居,他總是喜歡一個人默默的坐在家門前的矮墩上,抽著味道難聞的煙管,然後眯著眼想事情。


    沒人知道老林叔為什麽來我們村,而我也隻知道老林叔是在我出生那年來的。


    我來老林叔家時,他正眼色迷離的坐著,一聲不吭,也一動不動,哪怕他最愛的煙已經點完,他也一動不動。


    我沒好意思打擾他,畢竟有求於人,所以我默默的站在老林叔身邊,靜靜等待著。


    良久,老林叔才動了動,轉過頭,看著我。


    “楊子,你來啦。”


    我點點頭,“老林叔,我想找您幫忙。”


    老林叔見我開門見山,伸出蒼老的手在我稚嫩的頭上輕輕撫摸,沙沙聲響動。


    忽然,老林叔問我:“楊子,你知道叔叔今年幾歲嗎?”


    我很疑惑,但也說出了心中的猜測。


    “老林叔大概四十多點吧,應該不會更大了。”


    我說完就看見老林叔笑了,那滿是褶皺的老臉淡淡的笑了,其中似乎蘊含了什麽我所不知道的東西。


    “孩子,你母親之所以讓你叫我叔,那是因為我的歲數和你父親相仿,今天,我才三十一!”


    我有些震撼,老林叔巨人和父親差不多大,但看上去為什麽比父親老?


    我沒能忍住,或許是小孩的心性就是如此,我毫不猶豫的問出心中的疑惑。


    老林叔沒有回答我,依舊用蒼老而幹澀的手掌撫摸著我的頭,很輕,很柔。


    “你找老林叔什麽事?”


    我忽然變得有些忐忑,我怕老林叔不答應,但我還是拿出了母親給我的銀釵子,遞到老林叔麵前,但我的手卻緊緊的握著它。


    “母親讓我來找老林叔,讓我把這個釵子給你,讓老林叔送我去我外婆家。”


    我頓了頓,望著老林叔,手縮了縮,“老林叔,我這個釵子能不給你嗎?這是我母親的唯一遺物,我不想交出去。”


    老林叔深深望了眼我手中的銀釵子,很和祥的笑了,大手依舊如同先前般,輕柔的撫摸著我的頭。


    “好,林叔不要,林叔送你回外婆家!”


    我聽出,老林叔的聲音很沙啞,似乎有點哭的感覺。但我沒有從老楊叔的眼中看到淚水,隻有一雙水汪汪的眼。


    或許,是我的錯覺吧!


    ......


    我沒有東西要收拾,帶上些衣服,我對著父母的畫像一拜再拜,直到淚痕留下,我才不甘心的站起身,離開這個我不願離開的地方。


    前方會是什麽,我不知道。


    外婆家有什麽,是好是壞,我也不知道。


    但我知道,我不得不去。


    因為,那裏是母親要我去的地方,是我的未來,我的最後希望。


    老林叔已經早早等在村門口的黃泥路上,他也沒有東西,隻有一個破舊的軍包,是很多年前的那種,很老很舊。


    “我們啟程吧!”


    老林叔伸出手,牽住我的手,沒有再說話。


    我跟著老林叔向外走去。


    外麵有什麽,我不知道。


    但我好奇,什麽是鎮,什麽是城,什麽是市?


    黃泥路很長,我累了,老林叔就背我,我渴了,老林叔就拿出僅存的水給我喝。


    直到,我們看見寬廣的馬路。


    它由不知名的漆黑物鋪起,當我把好奇的目光投向老林叔的時候,老林叔笑了。


    “這是瀝青馬路,很實用的一種馬路。”


    那一刻,我知道老林叔是讀過書的,而且文化不低。


    也正是這樣,我更加疑惑為什麽老林叔會到我村裏去。


    但我沒有問,我知道老林叔總有一天會告訴我。


    不是因為什麽,而是我有種感覺,就是我想的這樣。


    我第一次看到車,第一次坐車,第一次喝飲料,第一次吃棒棒糖,第一次看漂亮的姐姐。


    一切都是那般的新奇,但我都保持了足夠的沉默。


    因為,我開心不起來。


    越過了好幾座城市,老林叔帶我來到一個名叫南的都市。


    這裏非常的繁華,繁華到我隻有瞪大眼睛張大嘴吃驚的份。


    而我卻從老林叔的眼中看到了歎息,不知所雲的歎息。


    老林叔似乎對這裏很熟悉,帶著我左拐右轉,終於,在一棟我眼裏十分豪華大氣大樓前停下。


    看著高聳的大樓,我眼中滿是好奇。


    到這裏,老林叔就沒有在動了,他買了一瓶礦泉水,遞給我喝後,就陪著我默默的坐在大樓下的大門前靜坐,等待著。


    老林叔和我說,這裏是小區,大樓是住宅樓,而我所在的地方是小區門口。


    我默默點頭,沒有說話,靜靜的聽著。


    時間一點一滴劃過,直到一個蒼老的身影出現。


    那是一位老奶奶,滿臉的皺紋,佝僂著背,拄著拐杖一步一挪的向外走去。


    忽然,老林叔站了起來,他快步走到老奶奶身前,身體不住的顫抖。


    老奶奶望著老林叔的眼中,我看見有閃亮的東西從老奶奶的眼中留下。


    我看清,那是淚!


    “你......終於舍得回來了啊!”


    老奶奶哭泣著,那雙顫巍巍的手不停的抖動,摸在老林叔蒼老的臉頰上。


    “媽......對不起......我,回來了!”


    老林叔跪倒在地,泣不成聲。


    老林叔不停的磕頭,撞擊地麵的聲音回蕩在我心中,那時我隻有一個念頭。


    這,就是老林叔的母親嗎?


    我默默的站著,如同局外人一樣看著老林叔和他母親真情的擁抱在一起。


    聽著他們的哭泣,不知為何,我心中隱隱作痛,似乎,它就發生在我身上。


    良久,他們哭完了,老林叔攙扶著母親站起身,開口介紹我。


    “楊名,她的孩子。”


    徒然,我發現老林叔母親的眼色變了,但很快又恢複渾濁,她打量著我,眼中盡是關懷。


    “怎麽帶他過來了,他母親呢?”


    我神色一暗,“我父母,去世了!”


    老奶奶的聲音徒然一頓,“唉,孩子,苦了你了!”


    我感受到一隻幹枯卻溫暖的大手撫摸著我的腦袋上,如同老林叔那般,既溫柔又溫暖。


    我跟著老林叔的母親上了樓,進了他們家。


    從老林叔和他母親的交談中,我知道了些事。


    老林叔十多年前是離家出走的,而他父親因為他的不辭而別,因氣成疾,早已鬱鬱而終。


    聽到這個消息的老林叔以淚洗麵,更加滄桑了。


    也直到這個時候,我才知道老林叔的真名,林尚明。


    那個晚上,我隻知道老林叔和他母親點燈長談,而我因為從未睡過如此好的床,一碰要床沿就睡了過去。


    第二日醒來,我卻發現,一切都變了......


    昨日尚且對著我笑,慈祥撫摸我的老奶奶就這般悄無聲息的去世了。


    甚至,連讓我見她最後一麵的機會都沒有。


    我的淚在流,這是我失去父母後第一次感受到的溫馨,可它卻僅僅存在了刹那,甚至不給我多感受一會的機會,就這般消散了。


    老林叔的麵色更加蒼老了,根本不像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該有的模樣。


    “老林叔,不要難過了,好不好。”


    我不知道該怎麽勸老林叔,我覺得這是我最華麗的辭藻了。


    老林叔那雙更加渾濁的雙眼靜靜的看著我,大手輕輕的摸著我的頭。


    “我母親他早已疾病纏身,但因為我,她遲遲未去看病,又因為我,她舍不得花一分錢。她把一切都留給我,希望我能重新再來。”


    “楊子,你說林叔要重來嗎?”


    老林叔望著我,那雙眼睛很平靜,平靜的讓我有些害怕,但我還是不假思索的回答。


    “為什麽不呢,老林叔!奶奶既然希望老林叔過的幸福,那又怎麽能讓奶奶生氣呢?”


    我的笑容似乎感染了老林叔,他的目光不停的閃動著,隨即再次揉動我的嫩發。


    “好,老林叔就聽你一回,好好活下去。”


    老林叔走進臥室,又很快出來,不過他的手中多了一樣東西,我的銀釵子。


    我一驚,連忙摸摸自己懷裏,發現銀釵子在我的口袋裏,便帶著疑惑問老林叔。


    “老林叔,你這是......?”


    老林叔一笑,把銀釵子遞到我麵前,把它遞到我手心,對我說:“楊子,想要聽聽老林叔的故事嗎?”


    我不假思索,“想!”


    老林叔點點頭,目光透著追憶。


    “十六年前,我和你母親相遇,就在小區前的河邊,我一眼就愛上了你母親,沒有任何理由的。”


    “可是,當我和你母親熱戀的時候,你母親去踏青,和幾個年齡相仿的朋友。”


    “然後,你母親就獨自一人回來了,她的好友都死了,就剩下她一個人。”


    “後來我才知道,你母親遇到了狼群,被一個男孩拚命救了出來,而那個男孩就是你父親。”


    “我得知消息後去看望你母親,可是當我看到她的時候,她對我隻有內疚。她告訴我,對不起,我們不能在一起了,她要去還恩。”


    “這隻銀釵子就是當初我想送給你母親的定情信物,她說最喜歡這個顏色的釵子了,可是......。”


    “一切都來不及了......。”


    那一刻,我看到老林叔的眼淚,為我母親而流下的眼淚。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男兒無淚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神聖之心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神聖之心並收藏男兒無淚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