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了小姐?”


    “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什麽不好的預感?”


    “我這個月沒來月事。”


    “月事又不準了?”素馨憂慮,“這陣子家裏外頭事多,又是表公子失蹤,又是秦姨娘進府,又是仇公子……小姐憂思過度,身體也跟著不好了。”


    李纖凝眉目怏怏,“我懷疑我又有孕了。”


    素馨一嚇。


    “我……我去叫閔婆。”


    “別叫。”


    素馨回頭看她。


    “是不是叫閔婆號號脈便知,不是小姐也安心。”


    “我怕是。”


    “小姐,你這是諱疾忌醫。”


    “我是。”


    素馨從未見李纖凝這麽沒優柔過。這時候她得拿出心腹丫鬟的氣勢,替小姐把主做了。


    “我去叫閔婆!”


    閔婆過來號脈。脈象顯示,李纖凝已有一月身孕。


    第106章 圓月篇(二十五)取舍


    “為什麽和男人睡覺要懷孕,為什麽女人要懷孕,為什麽不是男人懷!”李纖凝撲到在床上,哭天喊地,“為什麽我這麽倒黴,嗚嗚嗚……”


    “這……這……”素馨沒了主意,不知道怎樣安慰李纖凝,何況這種事也安慰不了啊,無助地看向閔婆。


    閔婆沉著臉,“不能由著小姐這樣鬧了,這件事我得告訴夫人。”


    “你敢!”李纖凝停止爆哭,自床上回身,“你敢告訴我娘,我把您舌頭割下來,剁爛了,丟去喂灰灰的大黃貓。”


    閔婆不懼她的威脅,卻也著實擔心,“小姐打算怎麽辦?”


    “我不知道。”李纖凝又抱著枕頭哭去了。哭一歇兒,擦擦眼淚,“要不還是按老路子……”


    “我不會給小姐方子。”閔婆說完,麵無表情的走了。


    素馨坐到李纖凝身邊,“小姐,怎麽辦啊,急死人了,怎麽在這種時候懷上了,小韓郎君被您放走了,仇公子也跑了,您這會兒嫁誰去?”


    “我誰也不嫁。”李纖凝咬著後槽牙說,“之前的方子不是有叫你收著,拿出來,照方抓藥。”


    “方子分口服和外浴,第三天浴湯的方子是閔婆熬製的,我不知道用了什麽藥材。”


    “去抓藥吧,喝了湯藥,事成定局,我不信閔婆見死不救。”


    “小姐不再考慮考慮?下了這一胎,您以後可能再也無法生兒育女,這是一輩子的事啊,您……您得三思。”


    素馨的話攪的李纖凝心裏亂糟糟。


    素馨擦了擦她臉上肆意蜿蜒的淚水,理了理她淩亂的頭發。


    “小姐……”


    “去吧,先把藥抓回來。”


    素馨去後,雙喜四喜六喜八喜捧著好多塗紅的銅錢回來,吵吵嚷嚷。


    “哪來的?”李纖凝問。


    “仇公子賞的。”


    “都給我扔出去。”李纖凝暴怒,“你們也給我滾出去。從今以後不必在房裏服侍了。”


    四個丫頭聽見這話唬的一跳,撲啦啦跪倒,“小姐,奴婢們哪裏做錯了您和奴婢們說,這樣趕出去了,您叫奴婢們以後怎麽做人。”


    哭成一片。


    李纖凝吼道:“櫻燭呢,死哪去了,也領賞去了?”


    櫻燭也是李纖凝房裏的大丫頭。李纖凝吼完,一個紅裙丫鬟不緊不慢打外頭進來。


    丫頭們拉著她的裙擺哀求,“櫻燭姐姐,你幫我們跟小姐求求情,我們不想出去。”


    櫻燭道:“要不留在院子裏,不叫她們進屋伺候就是了。”


    “隨便你,以後屋子裏隻留你和素馨兩個。”


    從端茶倒水疊衣鋪床的近身丫頭,到外頭的粗使丫頭,身份驟降,好歹沒出這道門,丫頭們也不算太難過。


    李纖凝起身,叫櫻燭重新整理了妝容,過前院看了看。合院仆人皆領到賞錢,喜滋滋的。李纖凝去看院子裏的聘禮,共計有十六抬,綾羅綢緞、金銀玉器、古玩字畫,應有盡有。


    聘禮皆用紅布裹著,滿目琳琅,鮮紅惹眼,李纖凝走過一抬又一抬,眼前浮現的是她和仇璋的一年又一年。


    仇侍中大堂裏與李含章相談甚歡,仇璋百無聊賴,目光投向院子。恍惚看到了李纖凝,眨眨眼,叫眼珠更清明一些,再次看去,還是她。


    她在十六抬聘禮之間穿梭,時而抬頭看看天,時而撫弄撫弄身旁的絲綢玉器。


    仇璋目光追隨著她,心痛一絲絲蔓延。如何能想象,他來到她家裏提親,娶的竟不是她。


    那天她走後,他在書房裏坐了一夜,拿出首飾匣,一件一件翻看曾經送給她的禮物,每一件都是他彌足珍貴的回憶,是他千呼萬喚不能回到的曾經。天亮後,他將木匣封存,決意不再回顧。他順理成章接受了家裏的安排,準備迎娶韓嫣。


    她不嫁他,娶誰對他來說已經無所謂了。


    視線裏的李纖凝忽然手捂胸口,彎下背脊,難受地嘔吐。


    仇璋一個箭步衝出去。


    “阿凝!”


    他來到她身邊,“你怎麽了,不舒服嗎?”


    “賢侄女這是怎麽了?”仇侍中和李含章也跟了出來。看到聘禮上的穢物,仇侍中麵色不太好。


    李纖凝也怪不好意思的,人家大喜日子,她偏要出來掃興。又不想賠禮,幹脆軟軟倒下來,“我不行了,中暑了,快扶我回房。”


    仇璋想扶,早有丫鬟先他一步扶住李纖凝,攙著回房了。


    李含章叫婆子清走穢物,笑嗬嗬道:“潤達兄裏麵請,咱們回去接著聊。”


    “不叨擾了,以後咱們就是親家了,有的是時間聊。”


    仇侍中告辭而去,走出兩步發現兒子還站在原地,咳了兩聲。


    仇璋失魂落魄跟上。


    李夫人在廳裏陪仇侍中坐了一會兒,實在不愛聽他說話,借口身體不適回房,留下李含章招待他。聽說女兒中暑了,特特趕來看女兒。


    李纖凝休息片時,惡心感漸消。和母親坐著說了會兒話。素馨拎著藥回來,外麵四喜問了一嗓子,“什麽藥,還要素馨姐姐親自去買?”


    屋裏頭李夫人聽見了,以為是祛暑氣的藥,喊道:“趕緊煎上。”


    素馨搞不清狀況,還道是李纖凝和李夫人交待了,底下小丫頭機靈,接過去,“素馨姐姐歇歇,藥我們來煎。”


    素馨進來見過夫人,默默侍立。


    李夫人瞧著屋子素靜,問道:“屋裏怎麽就剩素馨櫻燭兩個了?四個喜呢?”


    李纖凝說:“人多瞅著眼花,趕到外麵去了。”


    李夫人一指頭戳在她頭上,“瞧你這沒福氣的樣兒,別人想這麽多人伺候還想不著呢。”


    李纖凝笑笑,沒反駁。李夫人捧起她的臉上,“臉色這麽差,怎麽搞的?”


    素馨心道懷孕憂思臉色能不差麽,心裏頭著急小姐到底和夫人攤牌沒攤牌,聽著話音怎麽不像是和盤托出的樣子。


    一會兒藥煎好了,雙喜端進來。李夫人說:“趕緊喝了,祛祛暑氣。”


    素馨這才知道誤會了,一個勁兒地給李纖凝遞眼色。


    李纖凝說:“怪熱的,誰要喝它。”


    李夫人說:“你別看它熱,藥性是涼的。涼了喝反而不好。”


    李纖凝推拒,“就叫太陽光晃了一下,哪裏真中暑了。我不喝。”


    “不喝算了。”李夫人說,“秋老虎更毒,我這一趟走下來,頭也暈,流了不少汗,想是中暑的前兆,給我喝。”


    李夫人待要去拿,素馨劈手奪過來。


    “你這丫頭,反了天了。”


    素馨僵笑,“夫人,藥不是混喝的,再喝出病來。”


    “一碗祛暑湯如何就喝出病了,拿來。”


    李纖凝說:“娘,你搶我藥作甚,晾晾我待會兒還要喝。”


    “你這孩子,一碗藥也舍不得給娘喝。我不喝你也不說想喝。”


    “娘你去嫂子房裏坐坐,女兒困了。”


    李夫人起身跟貼身丫鬟連翹說:“走吧,大小姐不歡迎咱們。”


    “都是夫人寵出來的。”


    “以後不寵她了,哼。”


    李纖凝扒著床沿說:“娘,晚上我過去請安。”


    直到李夫人扶著侍女的手臂走出了二門,李纖凝方收起笑容。


    素馨端著藥上前,“小姐,這藥……”


    “放幾上罷。”


    素馨心情複雜地放下藥碗。


    “你們出去吧,讓我靜一靜。”


    素馨櫻燭對視一眼,默默退下。素馨不放心,回頭囑咐,“小姐,您千萬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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