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之珩笑:“怎麽說?”


    “我怕你說喜歡我。”


    “為什麽會怕?”


    “因為我不知道要怎麽回應你。”


    “沒有非讓你回應。”程之珩慢條斯理地夾菜,“但是,顧思寧你想過為什麽嗎?”


    “什麽為什麽?”


    “你害怕回應我。為什麽?是怕拒絕我之後,我不會再和你有瓜葛?還是怕自己會忍不住,和我重蹈覆轍?”


    顧思寧沉默了一會兒,放下筷子,說:“我吃飽了。”


    第24章 .一種感覺


    何征還有一年就退休了。


    他 86 年從寧江大學畢業,緊接著就進了氣象局,兢兢業業半輩子,一直到如今。人快退了,手裏的活兒也慢慢轉出去了,跟激流勇進的那些年比要輕鬆上一些。


    對於現在的流量媒體,他搞不懂也不想摻和,平時也就看個熱鬧。文宣頭一次找到他的時候,他想也沒想就拒絕了,他們平時工作都忙得要死了,哪還有精力來摻和到這種事情裏。


    有道是人紅是非多,熒幕會放大一個人、一個單位、一個行業的所有,好的壞的,誰也不能確定自己是不是能照單全收。


    就算現在迫於形勢讓人來實習了,他也不覺得能有什麽。隻要拍攝對象不是他們,實習就實習會兒吧。


    想明白這其中關節後,何征的火氣也消弭了些,對昨天自己連麵都不見就將人“趕走”的小氣行為也生出些悔意來。


    悔歸悔,他也不會幹點什麽彌補,犯不著。


    何征擰開杯蓋,吹了吹麵上浮著的茶葉,將茶香在唇齒間抿開,隨後抬頭掛起笑容,看向台下的人們。


    跟他視線直直相對的是分管的得意門生程之珩。得意到什麽程度呢?剛來上班幾個月就被派出去跟班學習,國家局覺得好用,學習又借調,拖拖拉拉小幾年,直到真沒了借口才放人回來。


    所以他的處境比較尷尬,說是新人吧,又有工作經驗,說是老人吧,局裏許多人跟他壓根兒不熟。


    人雖不上不下地卡著,何征卻依然很是看好,想著抓住退休前的這段時間,能拽一把是一把。


    小程旁邊是徐陽,他的另一個得意門生,為人處事稍微好一點,但也強不到哪裏去。他同樣有錘煉她的意思,希望她能放開一些、坦然一些。這段時間所有的對外活動都交給她全權統籌負責,如今看來效果不錯,除了每次活動人都不多以外,流程和場地都一次比一次好了。


    何征清了清嗓子,剛說完開場白,就瞥見兩個得意門生後麵,坐得端端正正的顧思寧。


    一觸到何征的視線,顧思寧便笑著推了把鼻梁上的眼鏡,衝他略微點頭,算打招呼。


    她桌麵攤開的筆記本上字跡密密麻麻,全是自己找的有關這次講座主題的東西。簡單的概念有,複雜的理論也有,進可攻退可守。


    她翻開嶄新的一頁,昂頭聽講,其認真程度堪比考試周聽老師劃重點的大學生。


    等中途休息時,顧思寧帶著筆記本就往門口衝,攔住何征,哐哐哐幾個問題往外一砸,把何征都問愣了。


    他猜得到她來這兒是為了“討好”,但沒想到她會下這麽大的功夫,這種刻苦程度倒真的讓他有點刮目相看了。


    “你學過?”何征翻看著她的筆記。


    “看了幾篇文獻。”顧思寧指著其中一個公式說,“這個我總算不清楚,感覺有點難受。”


    何征不做專業許多年,這會兒腦子也有點轉不動了,招手叫來徐陽,讓她講。


    筆記交替之間,夾著的簽字筆滾到了地上。顧思寧彎腰去撿,跟對麵的人碰在一起。


    程之珩手指一勾,將筆握在掌心,遞給她。


    手指要捱不捱的,那一塊兒的空氣都更熱了。


    顧思寧嗓子有點幹:“謝謝。”


    “不客氣。”


    徐陽講得很好,就是說話時總有嗯額之類的聲音,聽起來不怎麽流利。顧思寧給她感激的眼神,說謝謝。


    何征多問了一句:“你喜歡氣象學?”


    “以前很感興趣。”顧思寧說,“現在也挺感興趣。”


    何征覺得這話很假,沒吭聲。


    顧思寧繼續說:“畢竟要做這方麵的片子,我肯定得多學點兒,爭取不犯低級錯誤。”


    “你想犯點高級錯誤?”徐陽半開玩笑道。


    何征驚訝地望了一眼徐陽。


    “高級錯誤想都不用想遲早要犯,但低級錯誤如果犯了就代表我基礎根本沒打好,什麽準備都沒有就跑來說拍氣象記錄片,多沒說服力啊。”


    徐陽點頭:“那倒也是。”


    “不如你講講你們紀錄片的方案。”沉默的程之珩一開口就直擊核心。


    顧思寧正發愁還要多久才把話題切到拍攝上呢,她抓住機會,看著何征問:“那我說說?”


    何征坐在椅子上喝茶,不輕不重地嗯了聲。


    “我們是準備做成係列片的,主要是選一些常被大家忽略或者不被了解的行業,所以主要選擇的是聚焦出鏡人員,從人導入,由點推到麵。目前確定了第一季是氣象局,第二季呢暫定是考古隊——”


    “為什麽不第一季就去考古隊。”程之珩問,“他們應該可以做出更多內容。”


    “道理是這樣的,但是同題材的片子太多,如果是為了觀看曆史人文而點進來,有太多高分的可以選擇,沒道理看我們的。氣象就不一樣了,同類型片子裏,除了一個綜藝有追台風的片段,其他人根本就不了解氣象學,更不了解氣象局,甚至不會主動去了解。”


    “懂了。”程之珩點點頭,“意思是氣象太冷門,沒人感興趣是吧?”


    顧思寧呼吸一窒,馬上看了眼何征的臉色,一咬牙,點頭道:“對。”


    “小顧。”徐陽小聲地提醒她。


    “你繼續說。”何征看得出氛圍間的湧動,更清楚這話是說給誰聽,抱著手,帶些審判的意味,旁觀顧思寧的說辭。


    “氣象學就是很冷門。招生就業都比不過熱門專業,知名度上又比不上玩梗出圈的考古學和古生物學。大家包括以前的我都覺得氣象局就是給天氣預報提供文字的,什麽預測預險,都是虛的;在氣象局上班的人,一定也非常閑,喝茶看報,一天混過去,就下班了。”顧思寧不敢停頓,接著說,“可事實跟想象不一樣,就像今天的講座,徐陽他們很早就來布置會場,從幾天甚至幾個禮拜之前就開始出方案,核對流程。我來了,看見了,知道不一樣。其他人看不見,對氣象行業就永遠隻是想象。”


    何征手指在桌子上敲出節奏感,“小顧是吧?年輕有為。”


    顧思寧不敢喜悅,等他接著說。


    “辦公室桌子收拾過了,明天可以來上班。”


    到這會兒她腦子裏繃著的弦才敢鬆下來,連連道謝, 一路點頭鞠躬地出去了。


    “怎麽說?”何征挑眉看著兩個得意門生,“你們倆什麽想法?”


    徐陽說:“我覺得小顧人挺好的,踏實肯幹,又有態度,長得還乖。”


    “她怎麽你了?平時不是說自己社恐?今天幫她說話?”


    “沒怎麽我啊。我就是覺得她給人感覺挺好的。”徐陽說著點點頭,自我肯定,“嗯,感覺。”


    “你呢?”


    程之珩說:“她講的話很誠懇,但也很虛,乍一聽很有道理,仔細聽,這種發言哪哪兒都是,有點幼稚。”


    “也不能這麽說吧。”徐陽小聲反駁,“她年紀還很小,說的話幼稚,那不是應該的嗎?”


    “嗯,我沒說不應該。”程之珩客觀地發表評價,“她比我二十三歲的時候強,甚至比我現在都強。”


    “小程這話說得對。我記得我像她這麽大的時候,剛開始工作,都不敢抬頭看分管局長。她很有勇氣。”


    顧思寧說得那些話,他隻聽了個大概框架,是不是真話、有沒有肺腑之言,他都不在乎。他看中的是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勇氣和強勁兒。有這股勁兒在,她就能把事兒做好。


    “所以您同意了?”


    “本來就由不得我不同意。”


    徐陽笑笑。但現在起碼意味著,顧思寧他們的日子能好過不少。


    “等她真接觸到了工作強度,能不能撐下來再說吧。”何征嘴上仍不饒人,“現在還有一個問題。”他視線挪回到並排站立的二人身上,“你們,誰帶實習生?”


    “我可以。”


    “帶不了。”


    第25章 .求你


    徐陽是顧思寧打通的第一個關節。


    說是打通,其實是央求,求她幫忙講講好話,在何征決定誰帶實習生的時候,爭取一下這個工作,做出一種繁榮的假象。


    徐陽本來也不排斥帶實習生,這種新奇的體驗,她還從來沒有過,所以一口答應了下來。不過她還是被程之珩斬釘截鐵的拒絕給驚到了。


    看來那頓午飯,是徹底讓小顧 say bye bye 了。


    何征對這兩個人的態度都挺驚訝。


    他看向徐陽,“你什麽時候這麽熱心的?”


    “我沒帶過,好奇。”


    “那今年新招的小吳你怎麽不帶?”


    徐陽不自然地抓了抓臉頰,老老實實說:“我想認識點別的單位的人。”


    何征又看向程之珩:“什麽叫帶不了?”


    “就是帶不了。”他說,“我沒耐心。”


    “你沒耐心,那咱單位還有有耐心的嗎?”何征說,“你就這麽嫌棄實習生?我跟你說,太高傲可不好啊。”


    人就是很奇怪,想找茬兒的時候哪個角度都能發起進攻。


    徐陽說:“那還是我帶?”


    何征一想,這倆人一個綜合處,一個減災處,一個覆蓋業務更全麵,一個專業性更強。不管哪個科室都挺適合去學習的。


    他想了半天,說:“你們倆一起帶。”


    “這怎麽一起帶?”徐陽道,“我們倆又不在一起工作——”


    “他們不是要來兩個人嗎?你們倆一人帶一個。”


    徐陽舉手:“那我申請帶小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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