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重要嗎?”


    薛問均斂眸,不甚在意道:“你說不重要就不重要吧。”


    “我的意思是,你不用把時間浪費在這些事情上。你要看清楚自己該走什麽路。”


    “我確實看不清楚要走什麽路。”


    他語氣暗含譏諷,薛誌鵬卻沒聽出來,反而拿高了姿態:“我早就說了的,你就該去學文。咱們家就沒有這個理工科的基因。你非不聽,非跟我強。”


    薛問均看著他,語氣平靜:“上學期我考上了科大少年班,您不讓我去,說讓我試試清北。我試了,這學期我的成績能保送清北了,您還是不讓我去。您到底想讓我做什麽呢?”


    “我想讓你認清楚現實。”薛誌鵬說,“你以為人生是上了大學以後就可以煥然一新的嗎?我告訴你,大錯特錯!我承認,你在競賽上是有點天分,可是你要去的是全國金字塔尖的學校,能保送去那兒的都是最最頂尖優秀的人,能力比你不知好到了哪裏去,你那點小聰明能說明什麽?你又能在裏麵混多久,混成什麽樣子呢?”


    “那是我的事情。現在我管不了那麽多,我能去讀我喜歡的專業,就已經可以了。”


    “喜歡?”


    薛誌鵬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一般:“當初要是依你喜歡,你應該去小區對麵讀高中,而不是在這兒跟我爭論該高考還是保送。”


    “那照您這麽說我就算高考也不應該考清北,反正最後都是被人打擊得一蹶不振,不如幹脆考南巢學院。”薛問均淡淡地說。


    薛誌鵬控製不住地怒道:“薛問均!這就是你跟我說話的態度嗎?”


    吳佩瑩下了班,剛進門就聽見這一句,忙道:“哎喲哎喲,怎麽搞得?怎麽又吵起來了?”


    她的到來並沒有改善這二人之間的氛圍。


    “我讀理科你反對,我考了第一;我去比賽你反對,我就花半年補上了別人百分之八十的進度,有了保送的資格。可結果呢,你還是反對。”薛問均語氣平靜,“說來說去,在你眼裏隻要是我選的,就一定是錯的。”


    吳佩瑩摻和在裏頭問:“什麽情況?你爸不讓你比賽了?薛誌鵬!怎麽回事兒?當初不是說得好好的嗎?”


    “你自己也知道是百分之八十,那我問你,你剩下的百分之二十怎麽辦?你拿什麽跟人家比?”薛誌鵬連續發問,“你爭強好勝也需要看看現實的。其撞得頭破血流去做學術,不如把自己當普通人,好好高考,選一個好就業的專業。”


    “那是你甘願當普通人。”


    “你就不是普通人了?”薛誌鵬冷笑一聲,“把時間浪費在補不起來的那二十上,為什麽不去試試高考的百分之百呢?薛問均,你學過概率的,選擇哪一個更劃算,你能不知道?”


    吳佩瑩扶額:“你們倆誰能跟我說說到底發生什麽了?”


    薛問均說:“你憑什麽認為我補不上那百分之二十?”


    “馬上提交材料了,你拿什麽補?”


    “跟你沒關係。如果你隻是想讓我拿個狀元給你漲麵子,那你不可能如願的。我不是滿足你虛榮心的工具。”薛問均抬起頭,語氣雖輕卻堅定,“更不是薛衡。”


    3.


    禁忌般的名字被提起,薛誌鵬心驟然一縮,痛起來。


    “薛問均!”吳佩瑩也不自覺喝止道,“你胡說什麽呢!”


    “我說錯了嗎?”他神色淡淡,絲毫不發怵,“還是說我不配提他的名字?”


    那眼神中的淡漠很大程度上激怒了薛誌鵬,身為大家長的尊嚴被挑釁,他站起身,本能地高舉起手。


    吳佩瑩連忙攔住他。


    薛問均坐在原地,嘴角揚起一抹輕蔑的笑,嘲弄道:“怎麽?又要打我了是嗎?”


    薛誌鵬臉上閃過一絲愧疚,很快從憤怒的狀態裏抽身,稍微冷靜下來。


    吳佩瑩則恰恰相反,她毫不客氣地一推,直接把薛誌鵬推倒在椅子上,怒吼道:“薛誌鵬!我真是給你臉了!”


    “我沒......”


    “怎麽沒!你故意趁著我不在家找麻煩是吧?這日子你要是不想過了就趁早說!”


    “那也是我孩子,我是為了他好......”


    薛誌鵬吃了癟,薛問均卻沒有繼續看戲的意思。他起身放好椅子,直接回了房間,將一切噪音關在外麵。


    他坐在桌前,拉開抽屜,取出 cd 機,隨手選了張塞進去,倒到第一首歌開始放。


    音樂瞬間塞滿房間。


    薛問均勉強滿意,將幾本大部頭的書和資料全拿出來。


    正準備合上抽屜的時候,又看到自己那張物理卷子。


    離奇消失又出現,叫人摸不著頭腦。


    他將卷子展開,從中間飄出一張紙條:


    「您好,我是丁遙。也許你可以在房間裏找到我的卷子,接下來,我說的事情可能會有些玄學,但請您相信我沒有撒謊。


    我收到了一台相機,在裏麵我看見了您的未來。十二月二十六號,您會在自己的房間被一個穿黑色兜帽的人殺害。希望您早做預防,保護好自己。


    丁遙。」


    這是詛咒信?


    不過提到相機薛問均倒是想起來那段被刪掉的視頻了。


    難不成出現在視頻的那個女孩子就是寫紙條的這個人?


    不應該啊。就算是計算機病毒,也不能攻擊未聯網的設備吧。


    薛問均疑竇叢生,他捏著那張紙條,上麵字跡清秀端正,遣詞造句也很是誠懇,句句規勸自己小心,不像是詛咒。


    是惡作劇吧。


    他想了想,把紙條放進書包裏,夾在丁遙的卷子裏。


    明天去學校問問看好了。


    薛問均打定主意,很快便沉浸在那些晦澀的資料裏。


    燈光將他的影子映在牆上,微微晃動。


    cd 一輪輪轉著,慵懶的歌聲在身邊流淌:


    「time?will?tell?us?if?we''re


    但當時間停止時


    out?of?answers?when?it?stops


    我們便知道自己是否已偏離答案


    climb?back?down?to?the?beginning


    回到原點


    take?it?from?the?top


    重頭開始


    who''s?to?say?where?the?wind?will?blow


    誰又知道風將吹向何處」


    09.十塊錢


    1.


    幹瘦溫熱的手掌落在腦後,輕輕撫著發。


    薛問均迷迷糊糊地抬起頭,卻什麽都看不清。


    “以後要好好讀書才行。讀個大學。”和煦的聲音如同微風,“學學樂器,或者去打球跑步。總之,你高興就可以。”


    太陽正好,樹影婆娑,斑斕的光落在那人臉上,依舊模糊,隻有那雙眼睛,明亮又溫柔,始終帶著暖融融的笑意。


    “你還這麽小,以後會不會忘記我啊?”他聲音又變得惆悵了些。


    薛問均皺眉,搖搖頭。


    但那人卻好像沒看見他的回應,喃喃道:“算了,忘記也挺好的。”他鬆一口氣,笑了:“還是別記得我了。”


    薛問均的背脊忽然起了一陣雞皮疙瘩,他想搖頭否認、想說話反駁,卻根本無法動彈。他深吸一口氣,整個肺仿佛火燎。


    失重感席卷而來,有什麽劈頭蓋臉地砸過來,伴隨著聲音更年長一些的催促質問:


    “又不是讓你去死,有什麽好怕的?”


    “你太自私了!是你害死了他!”


    “為什麽失分!為什麽不是第一!”


    “你怎麽有臉浪費時間的?”


    “跪下認錯!”


    “跪下!”


    “跪下!”


    “跪下!”


    歇斯底裏的質問聲裏,那道簡短溫柔的聲音,像是注入法術的咒語,盤旋在耳邊,跟隨他掙紮生長,成為一株扭曲的藤蔓——


    “不要記得我。”


    2.


    薛問均猛地從床上坐起來,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他光腳踩在地毯,倒了一大杯涼水灌下。


    胸前那種窒息的感覺隨著夢境的結束慢慢消散,後背一片潮熱。


    窗外天光微亮,早餐攤的車軲轆壓過馬路那處凹凸的路,叮當作響。


    睡前已經收拾空蕩蕩的書桌上竟又出現了幾張紙條。


    首先是一張速寫的圖畫,筆觸不是很專業,但能認出畫的是他的房間,布局基本一致。紙張背麵寫著一段話:


    「我的相機在淩晨再次出現了你的死亡視頻,也許您沒有把我的話當真,但請您務必相信我。


    丁遙」


    接著是另外一張,筆跡略微工整些。


    「或許你也有相機嗎?可能那也是媒介之一,因為我看到的畫麵同樣是固定的,就像是開視頻或者實時監控。至於紙條,是通過連接了相機的電腦顯示器傳送過去的。你房間放相機的地方也有電腦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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