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宇宙的薛衡自殺身亡,出於創傷後的悲觀心態或者別的,薛誌鵬和吳佩瑩都辭去了工作,帶著薛問均離開了餘江。


    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麽從 09 年後,薛家所有人都銷聲匿跡了一樣。


    鏡像宇宙的薛問均一家之所以還留在餘江,就隻有兩種可能,要麽是薛衡沒死,要麽就是薛衡死了但是他們沒有搬走。


    既然有兩個宇宙邏輯相似的設定,那麽後一種的情況顯然更大一點。


    可這也是最殘忍的一種情況。


    聯係昨晚提到父母家人薛問均的那副反應,丁遙不難猜出他們關係不好。


    他這個年紀,多得是跟父母關係一般的,畢竟叛逆期都有自己的想法了,過了那個勁頭和好都是常事。這也是她說出那些勸他的話的原因。


    但如果薛問均的理由不是叛逆期呢?


    假如是因為薛衡呢?


    丁遙腦洞飛躍天際。


    在她看來,最壞的情況就是,薛衡的自殺跟薛問均有著一定的關係。


    所以他才會對修複家庭關係這一點這麽消極。


    不不不。


    她猛地搖頭,將這個想法打消。


    怎麽可能這麽狗血。


    說不定鏡像裏的薛衡活得好好的呢!


    可應該怎麽開口去跟薛問均核對這個情況呢?


    難不成直接說“嘿,薛問均,你哥還活著嗎”?


    丁遙歎了口氣。


    怎麽什麽破事兒都能落她頭上啊!


    4.


    抱怨歸抱怨,回家之後,丁遙還是坐在了鏡頭前。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她就當是積德了。


    薛問均正忙著打草稿。


    沒挑到合心意的禮物,他就想著言辭誠懇一點,認認真真地道歉。


    要是丁遙今晚不願意見他的話,那他就把這草稿整理整理,寫成道歉信傳過去。


    他清了清嗓子,小聲地讀著紙上的台詞,直到滾瓜爛熟了才把鏡頭上蓋著的布揭開。


    萬事俱備,然而“欠”的那個對象出現的時候,薛問均毫不意外地卡殼了。


    丁遙本就不知道說什麽好,又看薛問均一副要發言的樣子,就準備先聽他說。結果等了半天,他還是那副樣子,就跟打視頻卡住了似的。


    “薛問均?”她試探性地問,“你能聽見嗎?”


    薛問均滿腹懊惱,到嘴邊就變成了聲“嗯”。


    丁遙長舒一口氣,“那就好,我還以為要有時限了呢。”


    “抱歉。”薛問均還是放棄了那些花裏胡哨的排比句,“昨晚我對你說話很不禮貌,對不起。”


    “沒有沒有。”


    聽到這話,丁遙習慣性的反應就是搖頭加否認。


    可是......


    她頓了下。


    沒有什麽呢?


    是沒有被冒犯,還是沒有生氣?


    明明就是兩者都有啊。


    拜托,跟另一個宇宙的人還要這麽虛偽嗎?


    她垂下眼眸:“我也反思了,我不了解情況就隨便發表意見做的也很不好。”


    “沒有,是我沒有提前告訴你,不怪你。”


    丁遙覺得膝蓋中了一箭。她也沒提前告訴薛問均自己的情況來著。照這個邏輯來看,他倆半斤八兩。


    她抿了抿嘴角,強製性地忽略掉那絲心虛,提高音量:“但是我真的很生氣。因為你搞得好像我救你是在犯罪一樣。”


    “對不起。”薛問均再次道歉,語氣真摯誠懇。


    她挺直了背,說:“反正,你以後別這樣了。活著不比什麽好?你說,我說的對嗎?”


    薛問均被她盯得有些別扭,點點頭讚同:“嗯,你說得很對。”


    丁遙見好就收,別扭道:“好了,說正事吧。”


    5.


    薛問均今天基本算是一無所獲,隻說好像有個同學對他挺有敵意的,但他沒印象,以後會多注意一點的。


    跟他的輕鬆對比,丁遙則相當糾結,直到現在她也沒能想出什麽既能不冒犯到薛問均又能問到情況的法子。


    “我今天去派出所了。”


    “找到我媽了?”


    “沒有。看門的大爺跟我說,十年前你們就走了。十年前......”她猶猶豫豫,“你們家出了點事情。”


    薛問均眉頭微蹙。


    “十年前,你家裏有人自殺了,好像......是你哥。”


    短短一句話,丁遙說得心驚肉跳。


    不管是誰,得知另外時空的家人過得不幸福都難免觸動。她這個旁觀的人都是如此更別提薛問均這個當事人了。


    薛問均異常安靜,他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眼神卻空空的仿佛失去了焦點。


    丁遙不敢出聲,等著他從這件事裏緩過來。


    半晌,聽見他很輕地笑了聲,似乎是嘲諷,接著是有些平靜的聲音:“原來還是自殺麽?”


    就算是另一時空,他們的不幸也沒有結束是嗎?


    丁遙後背一涼,那個最不希望出現的猜想還是成真了。


    6.


    薛問均閉了閉眼,重新睜開時,又恢複到了以往理性的模樣:“薛衡是自殺的,不過在我這裏,事情發生在六年前。也許時間線會有些延遲或者推後吧,但看起來事情還是會照常發生。”


    他語氣冷靜,提到哥哥的去世也沒有露出什麽悲傷的表情。


    丁遙明白,他這副做派是不想讓自己在這件事上好奇。她也願意配合。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和秘密,她不需要全部知道。


    “除了這件事,你還問到什麽嗎?”


    “你媽媽以前她是刑警隊的正式隊員,後來才變成了戶籍那邊的合同工。”


    “嗯。”薛問均淡淡應了一聲,“看來這一點也對上了。”


    丁遙露出驚訝的表情:“為什麽啊?她為什麽會......”


    從刑警轉戶籍她能理解,但為什麽會從體製內轉成合同工啊?


    “因為我。”薛問均抬眸道,“為了生我,她才離開警隊的。”


    丁遙後知後覺地想起來,二胎是前幾年才放開的,薛問均出生的時候還有計劃生育這回事兒呢。


    “公職人員不準養二胎,但是他們有非養不可的理由,所以他們先是離婚,後又把我上到別人家的戶口裏,不過還是被發現了。為了不波及到我爸,我媽就主動離開了警隊。後來隊裏預算不夠,才有讓她去做合同工打打下手什麽的。”


    丁遙抿了抿嘴角,不知道自己要說些什麽才好。


    好在氣氛並沒有僵著,薛問均稍微停頓,便問:“你說的他們離開了是什麽意思?”


    “我知道的不是很清楚。”丁遙遲疑道,“我猜是因為你哥哥走了,這裏對你們來說就不是一個好的記憶了,所以你們都搬走了。”


    薛問均回想了一下,確實有這麽回事兒。


    薛衡剛去世那會兒,薛誌鵬整天買醉,上課也醉醺醺地去,家長意見鬧到了學校裏,他就被停職處分了。吳佩瑩那會兒沒了工作,就想著不行全家搬走吧。換個地方,重新開始。


    薛誌鵬卻不肯,因為薛衡就是在這裏長大的,他覺得走了,跟薛衡的那點聯係就也斷了。


    薛誌鵬不能忍受這個家裏會有人把薛衡忘掉,這對他來說無異於是一種背叛。


    這場抗爭最後以薛誌鵬的以死相逼落下帷幕。


    “薛衡剛走的時候我爸媽確實有在考慮搬走的事情。”薛問均概括道。


    “也許有兩個節點。”丁遙拽了張草稿紙,畫著時間軸,“a 事件是你哥哥,b 事件是你父母。在我們倆的世界裏 a 事件都發生了,區別是發生時間不同。”


    薛問均嗬笑了一聲:“他倒是堅定。”


    就算是時間變遷,也毅然地選擇了結束這匆忙的一生。留下他,活在陰霾之下,再也不見天光。


    “還會有很多其他時間線的。”丁遙認真地說。


    在十年前他們是生活在同一條時間軸上的,之後薛衡的選擇衍生出了兩條線,而他的離開總是會帶來關於搬走的選擇題,於是又衍生出了兩條線。


    再加上原本的那條線,現在已知的就有五條了,更別提那些他們不知道甚至不在意的節點。


    “我們隻不過碰巧都在 a 事件的反麵,但是......”她放緩語氣,眼中隱約閃爍著期待的光,“在無數條可能的時間線裏,總會有一次,他會選擇活下去。”


    就像她無數次的選擇之下也總會擁有一個幸福的家庭一樣。


    薛問均心頭一陣刺痛,看著她堅定的眼眸,像是被抓住了脖子,喉嚨寸寸收緊。


    他垂下眼睫,到底還是沒有說出口。


    不管是否自殺,薛衡都不會活下去。


    他活不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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