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確定的?你給我詳細說說。」


    「我說不清楚,反正就是確定。你不相信他也該相信我。」


    「那你到底為什麽要跟他搞什麽偵探遊戲啊,還是說......」


    「還是什麽?」


    紙條傳過去之後,遲遲不得回應,林川一會兒撓撓頭,一會兒又把紙條捏起來,不知道是在煩躁什麽。


    丁遙巴不得他不繼續問,拿了卷子寫得痛快。


    下課鈴響起,林川猛地起身,頓了兩秒,將紙條拍在丁遙桌上。


    “哎呀媽呀,嚇死我了。”李施雨拍著胸脯,抬頭瞪他,“你發神經啊?”


    林川不回答,埋頭往外走。


    丁遙一頭霧水地將手裏的紙條拆開——


    「你不會在跟他網戀吧?」


    她腦子裏嗡地一聲,說不上是羞還是氣,忿忿地將紙條撕了個稀巴爛接著揉成一團,狠狠地砸向他後背。


    “林川!”丁遙控製不住地喊出來,時隔多年頭一次找回以前那種強硬的語氣,冷冷地說,“你發瘋別對著我。”


    4.


    這晚,丁遙沒有再說一個字,麵對李施雨的好奇詢問也隻是搖頭。


    林川也心虛,更是不敢說什麽。


    急得李施雨跟張博文兩個旁觀者抓心撓肝的。


    下課鈴一響,丁遙就拽著書包衝了出去。


    留下林川很快被李施雨和張博文拖住。


    “明天再說行不行?”林川焦急地往外看。


    丁遙個子小,人也靈活,幾下就淹沒在下自習的人群中,不見了蹤影。


    “不行。”李施雨攔在他身前,興師問罪,“你到底怎麽惹我們小丁遙了?”


    “你這話說的,萬一是丁遙惹了林川呢?”張博文不服氣。


    “你閉嘴。”李施雨斥他一句,看向林川,“你說。”


    對於身後發生的一切,丁遙是一概不知情的,她腳步很快,連晚班公交都不想等,直接跑了起來。


    熱風貼著汗水呼嘯而過,生出絲絲涼意。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林川變得耀眼,成為了班上、甚至全校男生中間最出色的那個。


    而丁遙一直都是那個丁遙,甚至因為逐漸明白生活的殘酷,收起了所有的脾氣和強硬,化作一道模糊的影子,希望別人不要看到自己。


    林川對她那麽特殊,不是沒有別人猜測過有的沒的,她通通不管當作不知情,隻用成績來證明,自己即便不夠優越,那也足夠優秀。


    而那些朦朧的情愫剛冒出尖,就會被她毫不留情地掐死,一茬兒又一茬兒。


    對丁遙而言,那好比打了太多蟲藥的青菜,就算長成也是不好的。


    不僅在於時機,更在於對象。


    父母的前車之鑒和林川爸爸的話相輔相成,就是最好的抑製劑。


    可她還是做不到絲毫不在意,更沒有辦法接受林川有關於她跟另一個人是曖昧關係的定論。


    這讓她感到生氣,更覺得羞恥。


    家裏奇異地竟然燈火通明。


    餐客廳的門後時不時傳來一陣歡聲笑語。


    丁遙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穿過黑漆漆的樓道,推開餐客廳的門,腳步一下子就頓住了。


    原本靠牆擺放的方桌,此時已經挪到了中間,圍坐著的除了丁建華三人,還多了個男人。


    他背對著門,頭發梳得整齊,熨過的短袖襯衫,顯得人很是精神。腿邊放著個行李箱,拉杆上掛著個粉色的禮品袋。


    丁遙原本很爛的心情變得更爛。


    那男人回過頭來,露出和煦的笑意,就如同多年前把她的窘迫高調宣揚時一樣。


    “遙遙回來了啊。”


    5.


    丁遙自認為自己的生活不算好也不算頂差勁。


    拋開父母奶奶的事兒不談,叔嬸對她已經算不錯了,給飯吃也給錢,但更多的就沒有了。


    關心、在意又或者是......愛。這些不在他們的“職責”範圍之內。


    丁遙認清楚這一點後沒多久就找到了自己的定位——一個打雜小工。


    做好份內的事,用勞動換取工錢。


    丁滔也是用這種態度對待她的。


    唯一例外的是丁海。


    從那次目睹了她被打後,他就洗心革麵了,不再追求虛榮,每天好好學習。


    出於愧疚,他對丁遙非常好,好到丁滔這個弟弟都會嫉妒。


    可偏偏丁遙最不想要的也是他的好。


    即便年幼時她還不懂太多形容,那也不妨礙她分辨出那種好意裏的特殊。


    那種高高在上的架勢,並不像是對著妹妹,更像是對著一隻寵物的施舍。


    剛去小學,丁遙因為頭發很醜,被人嘲笑過。丁海堅持送她上學,偶然撞見過一次後就找上了班主任,將她的家庭情況和盤托出,並要求班主任對她多多照顧,最好是講給大家聽,讓他們都知道。


    那就是丁遙自卑的開始。


    可丁海不覺得,他覺得自己是一個合格的哥哥,甚至會跟朋友說,如果不是自己,丁遙會過不下去雲雲。


    丁海依舊是虛榮的,隻不過以前炫耀的是物質,如今炫耀的是善良。


    後來他長大了,考上了大學,離開了家。每回跟家裏聯係還都會問到丁遙,逢年過節在家裏吃飯的時候還會特地讓丁滔跟丁遙學習。


    丁滔本來就討厭丁遙,被他這麽無意識地反複提醒,就更加討厭她了。


    中考時,丁遙沒有跟任何人透露自己的成績,一直到錄取結果塵埃落定。


    那時丁海也在家裏,他親自去學校拿的通知書。


    一直到拆開,他都是笑意盈盈的,安慰丁遙今年二中分數線高,就算考不上也是正常的。


    當看清楚上麵的字以後,丁遙從他的臉上讀到了很多情緒。


    錯愕、驚訝、不解、惱怒、生氣......獨獨沒有高興。


    看呐,這善意多麽虛偽。


    他們對弱者施以援手,卻隻想看到弱者更弱。


    一旦被人爬到頭上去,他們便開始惶恐、開始惱怒、開始覺得上當受騙。


    可從沒有人發出過求救的信號,他們不知道有些人寧可一輩子掙紮浮沉,也不想被當成個逗弄襯托的玩意兒。


    6.


    丁遙剛打開房門,就見到裏麵站著的丁海和丁滔。


    “你怎麽才來?”丁滔見到她就是一副嫌棄的表情,手裏捏著把扇子,用力揮著,似乎在宣泄不滿。


    “怎麽說話的?”丁海嗬斥道。


    他在樓上洗過澡了,考慮到丁遙是女孩子,沒穿睡衣換了一身正式的衣服過來。


    丁遙早就猜到他會有這麽一出,穿的也是長袖長褲。


    她不想看他表演教育弟弟,彎腰將洗澡籃子放在牆角,淡淡地問:“有事嗎?”


    “房間會不會太熱?”丁海長了張笑臉,笑起來五官有些擁擠,“我給你裝個空調吧。”


    “哥!”


    丁遙:“不用。”


    反正她也住不長了。


    更何況丁海才剛工作不久,都沒給父母弟弟花上什麽錢,哪有給她置辦大件的道理?


    用腳趾頭想也知道,他不過是客氣客氣。


    事實證明確實如此,丁海沒有問原因,而是從身後拎起那個粉色的禮品袋,遞過來:“明天是你生日,十八歲了,是大姑娘了,這是哥給你的禮物。”


    丁遙站著沒動。


    丁滔又陰陽怪氣起來:“你幹嘛呢?我哥可是專門回來給你過生日的,你別不知好歹,給臉不要臉。”


    “丁滔!”丁海板起臉來,“你怎麽說話的,丁遙是你叫的嗎?叫姐姐。”


    “你管她幹嘛?她就是白眼狼,你對她再好,她都不理你的!”丁滔很是不忿。


    他想不通,明明自己跟丁海才是一個媽生的,為什麽他每次都隻顧著丁遙,從來沒想過自己這個親弟弟。


    丁遙丁遙丁遙,一直都是丁遙。


    丁遙成績好,丁遙懂事,丁遙能幹......


    有什麽了不起的,不還是個女的?


    還是個沒爹沒媽的女的。


    奶奶說了,丁遙命硬,這種女的嫁人都講不到好人家裏的,以後就算被打了被罵了,還要找他們這幫弟兄出頭。


    丁滔想,到時候他肯定不會管的,讓她被打死算了。


    誰讓她處處讓他出醜的?


    她活該。


    他暢想著以後丁遙的淒慘遭遇,隻覺得心裏說不出的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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