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當時扮演的那個人叫做哈代·瓦倫丁。那是個毋庸置疑的天才,在許多領域都有著相當遠超時代的見解——並且以上辻來自另一個世界的眼光看來,這個人的投資準確率高得驚人,簡直像是在腦海中已經構建出了更先進的社會的一角,並依據這個方向而選擇自己的路徑。


    他當時在宴會上所說的有一半都是貼合哈代·瓦倫丁已經在做的那幾項投資而來的;但也有另一半——是刻意為了迎合那些宴會上可能會盯準“哈代·瓦倫丁”而來的政客們。美國的政客向來樂意和富有的資本家結交,哈代·瓦倫丁本人或許能就美國的政壇講上兩句,上辻祐希卻隻能速成補課,強行記住一些信息。


    於是,他為了回避這種被問起更麻煩的問題而自己回答不上來的可能性,就拋出了一個當時美國人人都關心的話題——蘇聯。


    上辻祐希當然知道蘇聯在1991年末會正式解體,但在那件事發生之前,沒有人能預料到它的發生,哪怕是試圖擊潰蘇聯、或者試圖從內部瓦解它的那些敵人也預料不到這一點的發生,所有事後信誓旦旦地表示自己之前就發現了預兆的人……都隻在事後發表過類似的言論。


    但那些政客也絕不會因為他拋出這樣一個荒誕的設想而勃然大怒並認為他不是哈代·瓦倫丁。他們隻會認為這個年輕的資本家莽撞地選了一個自己完全不了解的話題、並說出了一段離經叛道——但放在瓦倫丁身上並不奇怪的結語。


    對於混過那個宴會而言,這足夠用了,它甚至還幫助上辻直接見到了那次宴會中組織的目標,並加快了他們的任務流程。


    當然,當天深夜裏,發現宴會的主人埃文·奧斯托特及其保鏢都暴斃身亡的警方就確認那個在宴會上自稱感冒嗓音沙啞的哈代·瓦倫丁是刺客冒充的——但任務完成的上辻祐希和琴酒已經遠離了那處豪華的莊園,並輕鬆脫身。


    ——那時候這件事其實不算太大,也就哈代·瓦倫丁本人對刺客的頭腦嘖嘖稱奇了一番、並半是因為自己的眼光、半是覺得刺客的設想很有趣地開始涉足信息科技、甚至虛擬現實產業。但一年之後的9月,波羅的海三國率先宣布獨立;而12月,蘇聯正式解體。


    ——當天參與過那次宴會的政客、資本家……等等,很快想起了回憶中那個篤定地認為蘇聯撐不了太久的哈代·假冒的·瓦倫丁。


    這件事因為涉及組織,官方做了一定的信息封鎖,但也有不少人迅速開始審視那個居然膽大包天到派人刺殺美國國會議員的犯罪組織,開始思考他們是不是甚至在蘇聯內部也居然能在克格勃的眼皮底子下埋下線人。


    ……但問題是那個時間點上,蘇聯自己的人都不覺得蘇聯會解體啊!


    ——於是開始有不少人懷疑那個刺客本人或許有著遠超常人的政治意識。


    聽到風聲後上辻甚至被那位先生召回了一趟鳥取縣。他倒是很鎮定,隻簡單地把自己當時是為了“說一些盡可能荒謬的猜測以便於拜托政客們的其他詢問”的想法坦然地說了出來。他在組織內的學習經曆從出生到現在都有跡可循,沒人懷疑他真的能在毫無幫助的情況下敏銳地察覺到全世界最頂尖的政治家都無法意識到的可能性,所以他輕鬆過了這一關。


    ……現在看來,cia方麵可能不這麽想。


    ——也對,以他們的作風,覺得這種類型的人寧可錯殺不放過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


    他知道cia駐日本的分部僅有的三個知道他身份的人(伊森·本堂、本堂瑛海和他們的聯絡員巴尼)目前是把他們在組織內的線人身份對上麵隱瞞下來了,但這也意味著,cia方麵很可能已經給他們下達了“優先覆滅組織,並在必要時刻活捉或擊斃馬爾貝克”的相關命令。


    ——所以本堂瑛海會做出隱晦的提醒,而赤井秀一也會明示他離cia遠一些。


    過去的他不會在意這種事情。他會理所當然地認為自己遭遇怎麽樣的對待都是合適的,但現在——


    ……他有了牽絆,有了維係,有了——想要繼續下去並肩同行的人。


    而他手裏握著很多東西。


    上辻祐希凝視自己的手掌。手掌心空無一物,但他知道自己握有許多東西。


    情報、力量、人脈、資金……毫無疑問,在這些年試圖急需起一些東西來對抗組織的過程中,他確實逐漸成長為了上輩子的他想都不敢想的人。


    ——組織的勢力總有一天會被徹底推翻,而我會照著自己設想的道路堅定地前行。


    他露出微笑。


    *


    把貝爾摩德勾來日本的計劃非常簡單。上辻先拜托了灰原榮子。後者現在基本上算是怪盜基德的半個弟子了,於是先自己嚐試根據灰原哀的描述和社會上能找到的影響複刻出莎朗·溫亞德的假麵,然後又在之後和怪盜基德本人會麵的閑暇時刻出言討教了一番。


    怪盜基德的本體是個尚未成年的活潑高中生。他最開始接受交易時還帶著點謹慎的“這隻是個交易”的態度,現在已經非常自得其樂地開始享受有一位漂亮的女士認真地稱呼自己為老師的感覺。


    他自己也是會在閑暇時捏出各種假臉來玩的人,所以對灰原榮子想要試著易容成已經去世的知名國際影星毫不奇怪,充滿熱情地指點了她一番。


    這樣的易容麵具已經足夠瞞過一無所知的花邊小報。當然,灰原榮子沒有立刻以這張臉招惹上日本的新聞媒體。上辻在電話中溫和地建議她可以聽取自己的男朋友衝矢昴的建議。


    灰原榮子:“……”


    她愉快地揉揉聽到這個單詞之後開始頭頂冒黑煙的妹妹的頭發,然後答應下來。


    上辻沒有給她更多的幫助,但隻是找到合適的小媒體並以假臉在他們麵前晃一圈,這件事對灰原榮子而言並不算困難。


    考慮到灰原榮子本人的意願,上辻沒把相關的信息告知cia和日本公安,隻輕描淡寫地說他替fbi和怪盜基德的學生牽了個線,應該能盡快把貝爾摩德引來日本。


    諸伏景光:“唔,你當初讓我們幫忙確認怪盜基德的逃脫點——你現在已經知道怪盜基德的身份了?”


    上辻側過頭:“怪盜基德隻是我的半個合作者。我無意去探究他的個人身份。”


    諸伏景光露出溫和的微笑,心說後半句話他一個字都不信。


    馬爾貝克知道他的身份、知道降穀零的身份,手裏有能威脅風見裕也和入阪一川的信息;他對cia方也是類似的做法;他麵對另外不清楚他的立場的己方下屬也會調查仔細。


    這個人的控製欲強到令人發指,但同時又有著可怕的自製力。諸伏景光很確信,上辻能把怪盜基德當合作者就意味著他一定已經非常清楚對方的真實身份了。


    ——說不定還出言暗示威脅過對方。


    完全不清楚上辻祐希對未成年偶像(指工藤新一和黑羽快鬥)的雙標態度的公安警察自認為想清楚了情況。上辻這句話差不多暗示了希望他們不要追查怪盜基德的身份,也幾乎等同於對方如果遇到了警方這邊的麻煩、希望他們能視而不見甚至搭把手——


    “等到他的學生確實如約引來貝爾摩德,”諸伏景光的回答曖昧不清,“我會注意的。”


    *


    黑羽快鬥打了個噴嚏。


    他揉了揉臉,輕鬆地把這個噴嚏定性為隔壁的中森警部又在怒罵怪盜基德帶來的影響,然後迅速把它拋之腦後。


    他正在看自己因為興趣而曾經加入的一個業餘魔術師的網絡聊天室。


    這個聊天室中大部分都是普通的魔術愛好者,但也不是沒有身份特殊的人。


    ——依卡撒瑪童子。知道這個稱呼的人不多,但黑羽快鬥年幼時跟著自己身為世界級知名魔術師的父親黑羽盜一看過許多現場表演,恰巧知道這個網名實際上是屬於身為日本境內大名鼎鼎的逃生魔術大王的春井風傳早期登台時會使用的藝名。


    這原本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不過是一位知名魔術師頂著自己曾經用過的馬甲在某個聊天室裏和喜愛魔術的普通人愉快聊天的事情而已。但——上個月春井風傳恰巧在聊天室裏看到了有人希望還能再看到他的魔術表演的討論,雖然年紀漸長、體格大不如從前,春井風傳還是抱著想要給網友們一個小小的驚喜、以及突破自己的能力的想法而決定再公開做一次表演。


    ……很不幸的,這次表演出現了事故,春井風傳在自己最擅長的逃脫魔術中喪了身。


    同樣是魔術師,黑羽快鬥不可避免地感覺哀痛。


    他易容去參加了那位魔術大師的葬禮,又去租來對應的錄像帶再次回顧……結果一回頭,他驚悚地發現聊天室裏應該屬於春井風傳的那個賬戶居然再次開始登陸發言、甚至還表示要參與接下來的這次網友聚會。


    魔術師最清楚這個世界上不存在死而複生的奇跡,所謂的神乎其神的魔術本質上都是高明的障眼法。他沒有覺得春井風傳真的死而複生,隻猜想或許是別的什麽人在使用這個賬戶。


    但這到底是個奇怪的事情。


    他的第一反應是想當天親自去查,結果在閑聊時順口把這件事說給自己那個非正式的學生聽時,後者卻主動提議可以先黑進聊天室看一眼。


    自己也整天在違法亂紀的黑羽快鬥:“……”


    行吧。灰原榮子被島田直行塞到他這裏來的時候,他已經預料對方也不是什麽普通人了。


    他自己其實也會一點黑客技術,不過有事弟子服其勞的感覺也不錯,他就幹脆頗為愉快地把整件事情都交給了灰原。


    “聊天室的聊天記錄也都交給你了。”他把之前電腦上存下來的討論串全數打印下來,然後抱著手臂,頗為愉快地對灰原榮子說,“作為一個挑戰吧——如果你能順利地解決這個問題……”


    灰原榮子最開始來見他的時候,很明顯的表現出了驚弓之鳥一樣的狀態。但最近,她看起來輕鬆愉快,像是放下了一樁什麽很大的心事。


    黑羽快鬥知道這最開始隻是一樁交易。但……在這段時間的相處中,他鄭重地覺得這是個很不錯的人。


    聰明伶俐、頭腦靈活、在關鍵時刻能下得了決心,也能在麵對突發情況時保持鎮定。


    年輕的、頂著一張陌生人的麵孔的怪盜基德笑眯眯地問:“有沒有興趣成為我真正的弟子呢?”


    第141章 file.141


    灰原榮子知道自己迄今為止和怪盜基德所學的東西都還隻是最粗淺的部分。


    易容是一項高深的技巧。怪盜基德確實認真地教了她許多東西,但這個明明自己也是不折不扣的罪犯的年輕人卻在這種時候恪守了一條隻有他本人知道的準則,謹慎地沒有把更危險的內容傳授給她。


    ——而“弟子”……這是個相當正式的稱呼,這意味著很多東西。


    “可以給我一些時間考慮嗎?”她回答。


    *


    灰原榮子……或者說宮野明美、其實已經很久沒有思考過自己未來想做什麽了。


    她很早就知道自己對於未來沒有選擇權,也被動接受了這一點。


    當她意識到自己自由了的時候,她全心全意地想著要把妹妹也帶出來;當宮野誌保也成功逃脫組織後,她依舊不能說全然放下了心。


    ——誌保製作的藥物,萬一在未來的某一天突然造成了什麽可怕的損傷怎麽辦?


    ——雖然組織不太可能追查到在新裏先生庇佑下的她們,但萬一哪一天突然出了意外呢?


    這些焦慮,她對自己的妹妹隱藏得很好,但在和諸星大——或者說,現在頂著衝矢昴這個名字的赤井秀一見麵後,被一眼看了出來。


    她固執地拒絕fbi又一次提出的證人保護計劃,而赤井秀一也沒有強迫她的意思。


    “別著急。”那個從過去到現在都總是能對一切都表現得雲淡風輕、勝券在握的男人說,“你擔心的事情無非是組織的力量。”


    宮野明美靜靜地說:“是啊。我知道你們都在嚐試把最後的問題也解決掉,我、甚至小哀也正在參與其中,但隻要威脅還存在一天,我就不可能徹底放下心來。”


    “組織對你們的影響太大了。”赤井按了按口袋裏的煙盒,“我有個建議。”


    “唔?”


    “已經在進行的、在發生的事情是不可避免的。但連馬爾貝克都能去設想未來的事情,你們當然也有這個資格,”他低頭,抬起宮野明美的手腕,在她的手指上親吻了一下,然後在對方下意識地露出一個微笑作為回應時平靜地說,“把組織覆滅的事情作為一個既定的未來去聯想——那一天到來的時候,你想做什麽呢?”


    宮野明美下意識地回答:“好好陪著小哀一起過下去。”


    赤井靜默了片刻。


    他是宮野明美的戀人。


    但在這件事上,他所說的話不會有太多的影響力。


    他缺席了宮野明美年幼時的時間、也缺席了離開組織後宮野明美過得最艱難的那兩年。


    “或許,你該問問宮野誌保的意見。”他說,“我猜她有不同的想法。”


    *


    灰原哀確實有不同的想法。


    小學生科學家小心謹慎地把手裏的試管清洗幹淨,倒置在瀝幹夾上,然後又檢查了一遍實驗室裏的器材,確定沒有什麽需要被關掉的東西尚且開啟。


    ——然後氣勢洶洶地轉過身,站在凳子上抱住手臂。


    “姐姐在想什麽啊!”她大聲說,“明明已經脫離那個地方了,明明當時最一開始都已經告訴我‘自由了’——說好大家一起像媽媽的故事裏一樣在樂園裏當飛翔的白鳥的!”


    她說到這裏的時候,聲音有些激動起來:“是因為我嗎?因為要顧忌我的事情,所以總不能想一些自己喜歡做的、想做的事情……”


    宮野明美嚇了一跳。


    她趕緊走過來,半蹲在了妹妹麵前:“不是哦。”


    她的眼神很溫柔:“先不說照顧誌保原本就是我應該做的事情……我也是真的沒想過那麽多。以前對於組織而言,我是用來牽製你的工作,所以他們會對我做很多限製。”


    “很抱歉,我讓誌保擔心了。”她認真地說,“我會認真地思考一下這個問題的。”


    ——她從不對自己的妹妹撒謊、或者敷衍。所以她認真地思考了自己“自由”之後,自己會喜歡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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