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年幼時累積著記住的那種威嚇終究震懾住了他。他想要權力、享受權力、享受自己無所不能的感覺——但如果那是要拚上性命也僅有一點希望的可能,那他選擇退卻。


    ——又哪裏有什麽東西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呢?


    於是他重複了一遍那句話。


    “我已經……也差不多,該讓位給年輕人了。”


    ——朗姆非常清楚,在這之後,他手中的權力的轉移已經是注定的、不可選擇的。


    但他同樣知道,在他主動把這句話說出口後,之後的有些事情,眼前的這個人會更偏向他的心思來處理。


    畢竟,主動退讓的重要代號成員不再是問題,而風頭正勁、又顯得年輕更幹的人就會成為時不時會刺痛懷疑心的威脅。


    琴酒自然總有些刺頭不遜,但他的不遜是從最一開始就顯露出來的。他或許表現得有些自我,但那份自我卻不會和組織產生衝突。


    而馬爾貝克——這個年輕人總是這樣馴服,但他的心思是不表露在外的。他看起來像是被培養出來的最趁手的工具——但這麽多年過去,誰又知道他的心底真正在想什麽?


    ——隻需要輕輕地推一下。


    ——隻需要一兩句也合乎boss心意的言辭。


    獨眼的男人這樣想。


    至於現在……


    “想必貝爾摩德很快就能找到合適的時機。赤井秀一——也活得夠久了。”


    他所憎恨的人有那麽多。


    他們也合該在一切結束之前,都就此留下來那條命了!


    第163章 file.163


    畢竟也受了傷,下一個任務所需要的信息又暫時還缺乏關鍵內容,上辻久違地有了一點個人假期。


    ——這倒不是說他可以暫時放鬆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貝爾摩德目前常駐了米花町,上辻自然也不能在她的關注下神秘失蹤,這不是馬爾貝克應該做的事情。


    好在這次事情結束後,他暫時不用太擔心有其他的眼睛或者耳朵停留在附近,所以可以正常地、以新裏曉的名義接受來自萩原研二的拜訪、又或者迎來上門探病的少年偵探團。


    萩原已經從諸伏景光那裏聽說了一部分之前幾天發生的事情。


    作為“新裏曉”的朋友,他擺出一副尋常探病的姿態到來,然後等推門而入、又和上辻對視了一眼確認這裏可以自由地說話之後,他才垮下臉來。


    “……當時你和小諸伏也太冒險了。”他歎氣,“近距離的手雷爆炸——”


    上辻沉默了片刻,然後把諸伏景光大概是瞞著萩原沒說、而告知了自己的理由轉述出來。


    “因為這次的計劃是三方聯合,所以公安上麵也有人在關注。”他說,“我的身份,公安的上級目前也隻有降穀君的上司一個人知道,為了避免暴露——他也猜到我會選擇的處理方式,所以才敢這麽大膽地使用這種進攻。”


    萩原歎了口氣。


    “我猜到你們肯定有不得不這麽做的理由了——嗚哇,這樣想想看還挺嫉妒你和小諸伏的默契的——但……還是很痛吧?”


    “……還好?”他謹慎地回答,“這個程度不算嚴重,倒是諸伏君那邊,估計要多休養幾天。”


    “這兩天還有什麽重要的事情嗎?”


    “貝爾摩德那邊還有一點麻煩要處理一下。”上辻思考著回答,“庫拉索和西拉那邊如果有新的訊息也會給我一份。然後這次的事件還要和一部分其他相關人士溝通一下。”


    “所以還是不能好好休息?”


    “這樣也算得上是休息了。”上辻輕鬆地回答,“而且現在的局麵相當不錯。庫拉索的信息基本可以填補相當一部分朗姆攥在手裏的情報,這次他們出事,朗姆應該也會受到責罰。”


    他笑了一聲,然後按了一下手裏的遙控器,電視機上的新聞播放了一半後驟然黑屏,而房間內也安靜下來。


    “看起來你們的進度快要推到結尾部分了。”


    上辻輕聲回答:“是。我不能說自己有百分之百的信心,但至少現在,我的身份沒有暴露、諸伏他們的身份也還足夠安全。我所知道的、站在組織對裏麵的各國機構幾乎都已經直接或者間接地聯絡上了。他們已經足夠織開嚴密的天網。”


    “貝爾摩德——我沒有把握,但如果真的來不及,也不是沒有劍走偏鋒的解法;皮斯科已經不再重要了,他手裏的情報基本被我挖幹淨了;朗姆這邊庫拉索的記憶就能覆蓋一大半,剩下的部分也可以從卡慕那裏撬出來;琴酒手裏的人不算多,但行動組的非代號成員掀不起多少浪花,也可以從信息庫裏挖出來——而我所知道的都已經記錄下來了。”


    萩原眨了眨眼。


    “聽起來你當初設計的那個數據庫已經可以公開了。”


    上辻遲疑了片刻。


    “唔,地址我告訴過諸伏。密碼設定的郵箱是……你的郵箱,所以我沒想過把其他人牽扯進來,當時沒有考慮太多,現在也沒有辦法臨時想出合適的人選更換。不過我猜諸伏君和降穀君應該不至於隱瞞這種重要的信息。赤井君也差不多確認我有很牽掛的局外人了。”


    他抓了抓頭發。他走到今天的這一步差不多是時時刻刻地在耗費心思推斷、思考的結果。他並不擅長這些,也隻是仗著一些外掛的先知先覺才能做到這種程度。但明明已經隱藏的很好,總還是有些人能輕易看穿他想要保護的秘密。


    赤井秀一知道有這麽一個人;本堂瑛海猜測過可能是萩原研二;最接近真相的是灰原哀,那孩子差不多確認了他是真心對待萩原警官,然後靠著趨利避害的本能明確地擺出了絕不繼續探尋的態度。


    萩原失笑。


    他在上辻身邊坐下來,然後仔細觀察了一下上辻的身體狀況,最後抓住應該是沒有傷情的那隻手。手指插入指縫,然後向下彎曲,扣住那隻手。


    “你擔心我的身份暴露給別人。”


    上辻低聲回答:“我知道你可以把信息傳遞給諸伏或者降穀。”


    “嗯,所以小祐希在擔心什麽?”


    “……我不知道。”上辻輕聲回答,“也許——隻是一切都好像很順利,而我們距離結局已經不再遙遠,這讓我有點不安。我——在遇到你之前,幾乎沒有遇到過這麽好運的事情。但好像從那次路口之後,事情變得、一點一點——”


    ——當然,也有不那麽美好的事情。


    他抬起眼睛。客廳內的牆壁上中規中矩地掛著水墨風格的掛畫。這裏是“新裏曉”的住所,所以上辻甚至不能把自己真正想掛在這裏的東西掛上去。


    ——be happy。


    他的朋友曾經這樣留下遺言給他。


    在那之後,上辻總會在自己常住的安全屋的臥室內留下這句話的痕跡。


    真榮先生希望他能快樂一些。


    ——他會努力做到。因為那是真榮先生的期許,是那個人在生命的最後一刻抱著美好的祝願遺留下來的文字。


    沒有怨恨、沒有生氣,溫柔的友人隻是讓他每一次懷念起這個人的時候都永遠地記住了這句話。


    ——要開心。


    最開始上辻隻是強迫著自己對鏡子露出微笑。但後來,他發現自己開始學會了真心的笑容,開始真的會因為一些有趣的事情而感知到微小的愉悅。


    ——那個已經離去的人,用最聰明的方式給他生前的朋友留下了了不起的饋贈。


    那句話會永遠停留在他的記憶中,而上辻也會做到真榮巧希望他能做到的事情。


    他在想起自己重要的朋友時露出一個懷念的微笑:“我知道我們今年一定能做到這一切。但我確實也還會感到猶疑。”


    他習慣了掌控全局。但如今的一切顯然都和他當初預想中的截然不同。他喜歡這樣的改變,但這並不意味著他不會感到不安。


    萩原沒說話。


    他是能見微知著的人,自然很清楚上辻這樣子的性格是過去太缺乏安全感造成的結果。而想到上辻曾經斷斷續續地講述過的那些過去的經曆,饒是他已經當了七年的警察,也還是偶爾會生出一點絕非佩戴著櫻花徽章的人應當有的心思。


    而上辻同樣敏銳地察覺到了他的心情。


    他微笑了一聲:“——無論如何,七年前我遇到了研二先生。所以一切的故事都發生了改變。”


    他說的原本是隻有自己能理解的意思,但萩原卻默契地接口:“是啊。如果我們沒遇到——唔,我不會認識小祐希,之後如果沒有那個信號屏蔽器,大概就真的要在淺井的那次任務當中陣亡……小諸伏和小降穀都會麵臨更大的危險,我們……他們幾個人或許畢業後也未必能這樣有見麵的機會,說不定哪一天,重要的朋友就在訊息中消失不見了。”


    上辻輕輕捏了一下萩原的手指。


    “——天快要亮了。”


    那一點不安被暫時地撫平下來。他一邊把之前思考過的、對於接下來的事務的應對方式從記憶深處調動出來,一邊這樣鄭重地開口。


    *


    他曾經有一度覺得這一切都糟透了。


    為什麽是這個世界?為什麽是他?為什麽會擁有這樣的立場——又為什麽,他要經曆這一切?


    不是沒有滿懷怨恨過,也不止一次被逼到瀕臨絕望的的節點,但最後,他依然感謝命運。


    ——這是正義必將戰勝邪惡的世界。是他而不是什麽更無法承受這一切的人。他或許確實擁有了一個糟糕的開局,但最後他也沒有選擇放棄、墜入深淵。


    上辻很清楚,他和上輩子的自己已經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他無法回頭、也再也無法回到曾經的世界。


    ——但他依舊記得什麽是正確、什麽是錯誤。他做了許多錯事、手裏有不止一條生命的逝去、也曾經親手奪走那麽多希望……可他還堅持著自己的本心。


    每一條生命都如此重要。


    而法律麵前人人平等。


    他所做的一切都被記錄下來。他所帶走的、他所拯救的——到最後的清算日,他的罪惡和善行都會被大白於天下。


    *


    “天就要亮了。”


    他重複了一遍。


    萩原微笑起來。


    “是啊。”他說,“小祐希等待這一天已經很久了吧?”


    “有很多人和我一樣在等待這一天。”上辻平靜地回答,“諸伏君、降穀君……田納西、基爾、赤井秀一——還有更多的人。”


    ——宮野明美、宮野誌保、江戶川柯南……那些名偵探們。


    甚至,對這一切一無所知的毛利蘭也在期待著工藤新一回到她身邊的那一天。


    ——命運注定了這一切地發生,而他能切實地感覺到自己向前邁的每一步都推動了什麽。


    那是死神的鐮刀——被無數人推動著,即將斬落巨大的烏鴉的首級。


    它巨大的黑色翅膀曾經遮天蓋日。然而這麽多年下來,無形的繩索束縛住了它的翅膀和腳爪,一次又一次的進攻帶走了它身體上的羽毛。


    ——天就要亮了。


    第164章 file.164


    萩原研二到來的時候氣氛很溫情,而少年偵探團們就是另外一個畫風了。


    小學生們熱熱鬧鬧地進門,熱熱鬧鬧地帶來了從學校裏的花壇裏摘取的鮮花(“步美有好好地征求小林老師的許可!”)、用零花錢購買的小零食(“新裏哥哥不要假麵超人的卡片可以送給我們嗎?”),以及江戶川柯南的一大籮筐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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