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冬冬一看到她更覺得丟臉,突然氣急敗壞地含著淚罵她“瘸子”,顧明月在的時候他不敢罵,現在保姆不敢管他,他喊得一聲比一聲刺耳。


    南秀懶得理他,正想回房,馮冬冬又跑過來作勢要踢她的輪椅。保姆驚叫一聲過來阻攔,馮冬冬卻忽然縮了縮脖子,臉色也跟著變了。


    南秀抬起頭,看到穿著灰色長風衣的沈司檢正靜靜站在樓梯口。


    這下能教訓馮冬冬的人來了,保姆覺得如釋重負。沈司檢長得高大,冷臉時候真的很嚇人,連南秀都會怕,更別說馮冬冬這個小屁孩。


    馮冬冬很久沒有哭得這麽慘了,整個別墅裏都回蕩著他的哭聲。沈司檢倒也沒對他動手,隻是把他提到樓下教育了幾句,純粹是被嚇哭的。


    南秀停在樓梯口,向下看著他抬起頭和自己對視,或許他自己都沒有發現他的眉頭始終是皺著的,聽他說:“我來接你回家。”


    她說不出心裏是什麽滋味,停頓片刻,回了一聲:“好。”


    也不是立刻就要走的,總得留下來一起吃晚飯。馮全安和顧明月回家後,馮冬冬覺得給他撐腰的人來了,又開始新一輪哭鬧。


    沈司檢冷冷看了馮冬冬一眼,馮冬冬哭得更大聲了。看出馮全安想責備他以大欺小,南秀一邊夾菜一邊淡淡打斷說:“馮冬冬要把我踹下樓梯,被沈司檢看到了,這才教訓了他幾句。”


    事情是馮冬冬做得不對,這下馮全安心底不悅也不好朝沈司檢擺臉色,顧明月反應更大,頓時橫眉豎目道:“馮冬冬!”


    見媽媽真的生氣了,馮冬冬哭聲都憋了回去,鼻子裏擠出來好大一個鼻涕泡。


    髒死了。


    南秀自顧自吃著飯。她知道繼父正看著自己,希望她能說替弟弟說幾句話,說一些她不在意、弟弟還小之類的場麵話,她隻當不明白。


    兩個人要走的時候,馮全安明顯鬆了一口氣,拍拍沈司檢手臂,以長輩的口吻教育了一句:“夫妻間就是要相互包容的,秀秀是個好孩子,別辜負她。”


    沈司檢輕點了一下頭,將南秀抱上車,又將輪椅折疊好放進後備箱。


    回家的路上,他一直沉默地開著車,沒有說話。


    “要是一切可以重新來過就好了……”南秀坐在後座,偏頭看著飛快後移的街景輕聲說。但說完這句話後又心想:他肯定覺得自己又在賣慘扮可憐了吧。


    索性不再說話了。


    沈司檢還是回應了她,聲音清冷:“凡事往前看。”


    *


    沈司檢晚上有飯局,提前往家裏打了電話。


    這段時間南秀的脾氣一直很穩定,鄭阿姨心情也跟著好起來,連做飯時都哼著歌。家裏一直低氣壓,她做事都戰戰兢兢的,別提有多束手束腳。


    不過對於南秀情緒的變化也沒有人覺得奇怪,因為她經常這樣喜怒不定,所有人都習慣了,不知道下一次什麽事戳到了她的某個點,又會發起火來。


    飯後鄭阿姨切好了水果,兩人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南秀總是拿著遙控器一圈一圈換台,看什麽都提不起興趣,今天倒是停在了一個正在播放電視劇的頻道,可惜一集電視劇很快就結束了,短暫的廣告後又開始播放娛樂新聞。


    盛潔那張俏盈盈的臉一出來,鄭阿姨頓時一級戒備,嚇得塞進嘴裏的小番茄都不敢咬,鼓著一側腮幫子小心地觀察著南秀的神情。


    上次就因為在雜誌上看到了盛潔,南秀才會忽然暴怒。


    在鄭阿姨的忐忑中,她平靜地把新聞看完了。


    其實她也在檢測自己是不是還會發瘋,此時看到盛潔心底依然有波動,但整個人真的可以冷靜下來了,不會再不受控製地歇斯底裏。


    真好啊。南秀想。


    她不想做一個瘋女人,瘋了這麽久也該向前看了。


    直到那天從醫院醒來,她才知道原來自己隻是一本虐文中的惡毒女配。沈司檢和盛潔是書中的男女主角,他們經曆了相愛、分別、最後破鏡重圓。


    第22章 斷腿的偏執女配3


    晚上沈司檢回家的時候南秀已經睡著了,朦朧的壁燈還亮著,她習慣性地半蜷身體,睡得正香。


    他輕輕扯開領帶,疲憊地呼出一口氣。


    深夜他被胃部突如其來的痙攣疼醒,倒也不覺得意外,這幾天他飲食起居都不規律,又連著兩晚喝了很多酒。


    不過以前很少胃疼得這麽嚴重,這個時間鄭阿姨已經睡了,家裏的藥箱一直放在客廳,應當會有止疼藥,他正想起身去拿,胃裏又是一陣劇烈痙攣,疼得他幾乎起不來身,悶哼一聲冷汗也瞬間冒出,後背發潮。


    “你是不是又胃疼了?”被子掀動了一下,南秀帶著睡意的聲音從他身後響起,隨後是窸窸窣窣起身的動靜。


    沈司檢疼得滿頭冷汗,也不知道是出於什麽心態,聽到有人關切反而更沒了起身的力氣。過了一會兒被她輕輕推了一下胳膊,睜開眼,看到她微傾著上半身坐在輪椅上,手裏拿著藥盒和一杯水,正垂眼認真看藥盒背麵的使用說明。


    她一直討厭坐輪椅,自從出院後卻常見她使用。


    南秀把水杯放到床邊櫃上,注意到他在看什麽,一邊把藥片摳出來,一邊說:“這輪椅還挺方便的,謝謝你。”


    這個輪椅和普通輪椅區別很大,已經盡最大可能為使用者提供便利了,是沈司檢帶回來給她的,可惜一直放在角落裏積灰。


    南秀把水連著藥片一起遞到他手上:“水是我睡前沒喝完的……如果你不嫌棄的話。”


    她的聲音在深夜裏顯得格外沉靜。沈司檢呆呆地就著水吃了藥,壁燈暖黃的光落在他睫毛上,輪廓也柔和起來,讓他顯得不像白天時那樣拒人於千裏之外。


    南秀見他疼得臉都白了,隨口問:“是不是最好還是去醫院看看?”


    沈司檢搖搖頭:“藥很快就會起效。睡吧。”


    南秀低低嗯了一聲,又從輪椅爬回床上鑽進被子裏。躺下時她光\裸的手臂不小心蹭到他肩頭,他不自覺躲了一下。


    南秀發現後默默與他隔開一段距離,然後轉身背對他。


    被嫌棄的滋味真是不好受。按理說,她放過沈司檢,放過自己,也許一切會更好。


    可她就是不想讓盛潔占便宜,就是不想成全沈司檢。哪怕這個世界命定的男女主是他們兩個,自己的設定隻是個在兩人愛情道路上不斷作死、使絆子的惡毒女配。


    與其說她在繼續折磨沈司檢,不如說她在等自己想開。


    什麽時候能想開,她也不知道。


    但其實她整個人都放鬆下來了,從前像是繃緊的弦,又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現在倒像沒什麽七情六欲了一樣,人顯得懶洋洋的,也時不時開始設想離婚後的生活。


    假如離了婚,她自然不會去馮家生活,即使媽媽事業有成,她還是會有強烈的寄人籬下的感覺。不過她不差錢,獨自生活也沒有問題,完全可以請保姆全天照顧自己。


    *


    第一個發現她心態真的發生了變化的人,是好友許靜。


    因為她和許靜見麵時不再像以往,每一句話都充 斥著抱怨和哭訴。


    許靜對於自己做南秀情緒垃圾桶這件事並不在乎,隻是心疼她不斷鑽牛角尖自我傷害。要是南秀能看開,她立馬給南秀介紹四五個盤靚條順的小明星,沈司檢那種不解風情的大冰山就該扔進垃圾場,永遠不回收。


    這一回相見倒是許靜在大倒苦水,吐槽跟組遇到的神經病明星如何難搞,南秀聽完各種奇葩事後咬著吸管樂不可支。許靜真的很久很久沒見她這樣笑過了,此刻看她拿著奶茶笑得眉眼彎彎,有些恍惚,鼻子也跟著酸了。


    今天也是南秀主動和她說想出門逛一逛,逛商場的時候還買了幾條短裙,雖然沒有試穿就直接付了錢,仍然令許靜激動得差點熱淚盈眶。


    自從截肢以後,南秀再也沒有穿過從前最喜歡的短裙,要麽穿長至腳踝的長裙,要麽套上假肢穿褲子,因為她抵觸自己的殘缺,所以總要遮蓋得嚴嚴實實的。


    這下許靜真恨不得把商場裏所有好看的短裙都買下來送給南秀。


    開心持續了一上午,吃午飯時隔壁座位的兩個女孩子頭挨著頭在刷手機,正嘰嘰喳喳八卦著:“盛潔也會嫁入豪門嗎?”


    “但這條微博又說寰政科技的總裁早已經結婚了。”


    “那盛潔是小三?”


    “媒體捕風捉影唄。誰知道是真是假,都是看圖說話。”


    聞言許靜的臉色一下就變了,她近來不止一次聽到過盛潔的消息。


    盛潔從英國的舞蹈學院畢業回來後直接進了娛樂圈,當紅/歌手的一部mv就讓她一炮而紅,身邊到處都是長槍短炮,各異視線盯著她的私人生活,和沈司檢的緋聞更是鬧得沸沸揚揚。


    有的新聞標題比較溫和,說寰政科技老總情係圈內新秀,有的則說她與富豪私下親昵,用詞十分曖昧。


    許靜忍不住看向南秀。


    南秀正在低頭吃甜點。她不是聾子,當然也聽到了那兩個女孩的對話,默默想這難道就是劇情的力量嗎?怎麽躲也躲不開這些消息闖進她的眼睛,鑽進她的耳朵裏。


    沈司檢和盛潔的熱搜很快就被撤掉了,但網友討論的熱情依舊高漲。盛潔正當紅,沈司檢又曾上過一次財經雜誌,憑一張沒什麽表情的硬照直接將雜誌帶上當月暢銷榜,更別說以寰政科技的知名程度,沈司檢無疑是圈子裏無數當紅女明星想攀都攀不上的高枝。


    唐瓊給兒子打了五個電話,其中四個都因為沈司檢在開會掛掉了。


    第五個電話終於被接起來,她的聲音直接提高八個度:“沈司檢!你再敢和她鬧緋聞,我真的會找人封殺她。”


    唐瓊氣勢洶洶,語氣裏都是恨鐵不成鋼。


    沈司檢失笑:“媽,您能不能別把自己說得像□□一樣?”


    “我已經叫人去處理了。”他捏捏眉心,“您也少在網上看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你總這樣。”唐瓊聲音低下來,“你這樣秀秀又怎麽會有安全感?難怪她總要和你鬧。”


    “我知道。”沈司檢一邊接水一邊應聲,垂眸看著杯子裏的水,忽然開始走神。


    下班後已經過了飯點,他以為打開家門又會看到一片狼藉,結果客廳裏幹幹淨淨的,鄭阿姨快步迎上前來接他手裏的東西。


    “幾乎沒怎麽吃飯……”鄭阿姨朝房間的方向努努嘴。


    沈司檢手一頓,眉頭也跟著皺起來。鄭阿姨的表情卻並不凝重,接著說:“畫起畫來一坐就是一下午,不知道怎麽迷上這個了,晚飯都沒吃幾口。”


    他有些意外,走到臥室門口將門打開,看見她背對著自己在畫布上塗塗抹抹,筆下是一片蔚藍色的大海,卷起的白色浪邊像一條明亮的星線。


    他站在原地看了一會兒。


    南秀轉頭看他一眼,說:“有時間帶我去看看海吧。”


    她神態放鬆,不像是在生悶氣,說完後放下畫筆轉動輪椅朝他靠近。他愣了愣才上前扶住輪椅推她出門,聽到她嘟囔說:“晚飯吃得少,我又餓了。”


    沈司檢換了居家服坐下陪她吃夜宵,兩人麵對麵靜靜吃著東西,他不說話,她也什麽都沒問。但就像是另一隻靴子遲遲沒有落地,沈司檢想了想主動說:“網上關於我——”


    “你的花邊新聞麽?”南秀又給自己盛了一碗湯,抿抿嘴說,“我看到了。”


    沈司檢認真審視她的表情,見她依舊很不在意的樣子,還是解釋道:“那些不是真的。”


    “嗯。”南秀點點頭,繼續吃飯。


    第23章 斷腿的偏執女配4


    4.


    南秀和過去截然不同的態度使兩人間再次沉默下來。


    “對了, 我想——”她想到了什麽,又突然開口。


    沈司檢抬眼看向她。


    南秀說:“我想學點什麽東西打發時間, 突然覺得畫畫挺有意思的,可不可以幫我找個合適的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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