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行醫多年,她又是耳濡目染長大,實在做不到眼睜睜看著人在自己麵前死去,摸摸肚子,為省路費她好幾頓飯都沒吃飽,現在又餓了。


    “我救他,你們請我吃飯。”她站在兩步外對他們說。


    一身藍衣的黎玹站起身看向她。


    她趕路多日風塵仆仆,從頭到腳隻能勉強算是幹淨,汗濕的發絲還貼在巴掌大的小臉上,閃爍的眼神顯出幾分警惕,還是該在家中被父母保護的年紀。


    南秀握了握手中粗陋的劍鞘,她這把劍和他們的相比根本不夠看,是用很少的錢買來防身的。


    她也沒有繼續靠近這些人,抬起手從衣領內扯下戴著的紅繩。繩上墜著一個圓滾滾的小銅球,她低頭看了一眼,然後用力拋給了黎玹。看他穩穩接住了,才說:“他應當是中了麻漆草的毒,這裏麵的藥丸可以解這種毒,捏碎了就水給他服下便好。”


    黎玹朝她道:“多謝。”


    ……


    南秀吃飽後坐在客棧的房間裏發呆。


    藍衣男子名叫黎玹,她救的人是他的親衛,現在也如願得到了他給的一大筆錢財。不過中毒的人還沒醒,所以這些人不肯放她走。但她又沒做任何壞事,因而麵對這樣幾乎被軟禁的狀況也並不覺得心虛。


    隻是按理說那個中毒的人早該醒了,可直到現在還是沒有人來告知她結果,假如出了什麽其他的意外,倒是真給自己找麻煩了……好在那個叫黎玹的看起來很講道理,態度也很溫和,應當不會胡攪蠻纏。


    南秀又坐著想了一會兒,決定去找黎玹問問自己什麽時候可以離開。房門口無人把守,隻是無法隨意下樓,她走到樓梯邊禮貌地詢問守衛,想知道黎玹的房間在哪裏。


    守衛早得過吩咐,對南秀知無不言,痛快地為她指了路。


    她繞過一個轉角來到黎玹房門前,欲敲門的手剛要落下,就聽到裏麵有人語氣恭敬地說:“那位南秀小姐便是孟家要找的賊女……說她偷了家中至寶。”


    聞言她神情一變。


    隔著輕薄的木板門,說話的人又繼續道:“孟家飛鴿傳書想請您幫忙尋人,居然正巧被咱們撞見了,倒是省了許多事。”


    南秀的神情從驚訝變為疑惑,又轉為被誤解的羞恥——她怎麽會偷孟家的東西?可即便知道自己是清白的,此時此刻懷中那一點點被自己帶走銀子突然顯得滾燙起來,她局促地捏起拳,眼眶潮熱。


    房內的主仆二人靜了下來。


    兩人都是耳聰目明的高手,聽到門外漸漸離開的腳步聲,東平道:“是否要將她提來審問?”


    黎玹搖了搖頭:“她救了西平,若孟家當真因她丟了什麽,錢財我自會替她補上。”


    雖然傳書托他幫忙找人,他也猜出孟家根本沒有丟失至寶,不然早已經派出自家下人追到此處了,而且他並不認為那個小姑娘是個賊人。她眼睛透亮,為人良善,之前西平毒發她猶豫一番還是出手相助便是最好的印證。


    東平回想著南秀的模樣,瘦瘦小小的,看起來手無縛雞之力,不過敢獨自在外趕路,可見就不是什麽柔弱的嬌貴小姐。但因為公子識人素來很準,所以他也不再對南秀心存偏見了。


    隻是兩人沒想到方才離開的人竟很快又折返回來了,還主動敲響了房門。黎玹與東平對視一眼,示意他去開門。


    東平打開門,看見南秀抱著包袱站在門口。他天生一副嚴肅相,已經盡量緩和神色,問道:“您這是——”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南秀的動作打斷了。


    南秀立在門外沒動,隻將懷中抱著的東西扔進了門內,又將手裏一直攥著的錢袋子丟在上麵,飛快說著:“這是我全部的東西了,還有你們給的錢,大可以親自來翻來查,看看我到底是不是所謂的賊女,有沒有偷走他們孟家的東西!還有我住的房間,也派人一並去搜了吧。”


    她仿佛憋著一口氣,說完後臉漲得微紅。


    黎玹認真望著她,沒有說話。倒是東平被她這一通話鬧了個大紅臉。


    “我——”東平似乎想解釋,但看她眼底紅紅的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急得額上都開始冒汗了。


    南秀強忍下委屈,把後背挺得直直的,毫不畏懼地說:“我確實是你們口中的南秀,也確實是從他們孟家偷偷跑走的,但我隻是不想繼續呆在那裏叫孟大哥為難罷了。”


    沒想到自以為好心的離開,竟叫人在背後偷偷潑了她這樣一盆髒水,委屈無處發泄,想不明白為什麽孟家人要說她是賊。


    黎玹俯身將她的東西拾起,又拍了拍上麵的薄灰,走到她麵前。


    越想越難受,她一滴淚忍不住,其餘的淚便像斷了線的珠子,爭先恐後往眼眶外湧。黎玹向她靠近,她忍不住後退一步,低垂的眼簾內闖進他一隻如玉的手,將包袱和錢袋子遞到她麵前。


    她沒有伸手去接,甕聲甕氣地強裝壞脾氣道:“還不快仔細翻查?這次不查,等我走了你們別想抓住我。”


    黎玹低聲一笑,柔聲說:“你這便要走?”


    南秀身體一僵,抬起頭淚眼朦朧地望著他,沒什麽底氣地反問:“怎麽……你們要強定我的罪不成?”


    撞進黎玹帶笑的眼中,聽他道:“你這樣走了,髒水可就洗脫不了了。”


    南秀心口一鬆,道:“我不在乎。”她將包袱從他手上拿回來,卻沒再碰那個錢袋子。


    “這個不要了?”黎玹將錢袋子又再次遞給她。


    “可不敢再拿了,若你們反口說是我偷拿的,我當真渾身長嘴也說不清。”她抿抿嘴,定了定神,看向他認真道,“感謝你們請我吃了一頓飽飯,方才過來是想問你我什麽時候可以離開,並非故意探聽你們講話。如今說清楚了,這便要走了,後會無期。”


    她一個不過十五六歲的小丫頭,善良明理,受了委屈流著淚也會為自己認真分辯。黎玹收起了淺笑,認真道:“隨我回洛陽,我可以為你洗脫冤屈,等事情結束再回報你的恩情,派人送你去想去的地方。”


    南秀拒絕說:“謝謝你,當真不用了。”


    她語氣十分堅定,黎玹沉默了一瞬,想到她對孟微勤的稱呼,又問:“你與孟微勤是什麽關係?”


    “我是他的恩人。”南秀將二人所謂的婚約抹去不提,真心想要成全孟微勤和徐引襄。她和父親救他本就不圖回報,父親臨終前把她托付給他,也是怕她無人照顧,但被無故冤枉了又難免生氣,所以才會和黎玹強調自己對孟微勤有恩而非欠了他們孟家的


    她細看黎玹的表情,發現他是真的願意相信自己的話,心情輕鬆許多,忍不住對他多說了幾句:“既然你也認得孟微 勤,若回洛陽之後看到他還在找我,麻煩和他說我在洛陽住不慣也吃不慣,不想呆在那裏了,不用再找我。”


    說完後她的表情又重新變得失落起來,在心裏想著:她被汙蔑成賊女的事,孟大哥知情麽……如果知情,那這番話又有什麽轉達的必要呢?


    她不願回洛陽去,黎玹也不會強求,到時自會想辦法幫她洗脫冤屈。又看她滿臉糾結,仿佛能看穿她心思一樣,說:“傳信給我的是孟家的老夫人,並非孟微勤。但他究竟知不知曉此事,我目前也還無法斷言。”


    黎玹很少向人許諾什麽,但她失落的表情實在過於明顯,於是道:“不論他知情與否,我回洛陽後都會代你向他解釋清楚,你大可以放心。”


    第49章 救了男主的女配五


    聽到黎玹答應幫她向孟大哥解釋, 南秀再次同他道謝。


    “那我走了。”南秀完全是憑著一股被冤枉的怒氣才敢跑來和黎玹主仆對峙,到底是個沒經過什麽事的小姑娘, 說不出別的場麵話了,抬手摸摸頭發,低聲辭別。


    黎玹看她仿佛一瞬間泄了氣,整個人甚至顯出幾分手足無措,不禁莞爾。


    “西平的毒已經徹底解了,正在房裏修養。我與東平誤解了你,實在是過意不去。”他手上托著錢袋, 方才說話一直是眼中含笑的, 這時候卻隻剩嚴肅認真了,“這錢你若還不肯收, 西平醒後得知救了他命的恩人竟是受足委屈後空手離去的,也要怪我們了。”


    南秀被他說得暈乎乎的,還真抬手把錢袋子接過來了。轉念一想:自己本來就沒錯!既然他們非要給這錢, 那便堂堂正正地收下。


    錢袋子沉甸甸地壓著她手心, 她最後看了黎玹一眼正要轉身下樓, 忽然聽到樓下有紛雜的腳步聲傳來,好奇地向下一看,頓時驚立在原地。


    湧入的一行人間,走在最前方的那道身影她再熟悉不過了,正是本該在洛陽的孟微勤。


    她失神的同時, 孟微勤也站定在了樓下正抬頭朝上看。


    他穿一身朱色外袍, 抬起臉的一瞬間南秀看清他麵上盡是冷意, 即使與她目光相接時那種令人發顫的冷意依舊停留在他的眉眼間, 隨後很慢地褪去了,最終轉為平靜。


    南秀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他, 敏感地察覺到異樣,不由得向後退了小半步,正好撞上迎上來的黎玹。


    孟微勤的視線又移到了黎玹身上。


    因為黎玹剛剛詢問了自己和孟微勤的關係,孟家又托他尋人,南秀以為兩人至少是熟識的,但現在看起來卻好像不太熟,兩人誰都沒有開口打招呼。


    孟微勤走上樓,一直到他停在自己的麵前,南秀才說:“……我沒有拿走南家的東西。”


    說話時低垂的睫毛輕輕顫動著,顯得格外楚楚可憐,她一向如此。


    孟微勤對這樣的她再熟悉不過,心中一片冰冷,嘴上卻道:“我知道,隻是誤會而已。隨我回家吧。”


    南秀抬眼看他,發現他明明還是之前的樣子,方才身上怪異的冷漠像是一瞬間消失了,不過眉頭還在皺著。他身後的隨從阿守也是一臉不快,半是埋怨半是擔憂地對南秀說:“您一聲招呼也不打就跑出這麽遠,真是急死家主了。家主這幾日快馬加鞭地趕路,舊傷又犯了,昨日還直接昏倒了。”


    南秀被阿守說得有些愧疚,見孟大哥臉色的確難看,想起之前那次重傷他的頭就受過嚴重的碰撞,後來時不時還會頭疼,手揪著袖口,小聲說:“對不起。”


    黎玹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既然你們孟家已經托我找人,又何必勉強著親自追過來,腳程上還比不過一個小姑娘。”他的語氣並不客氣。


    阿守被他冷淡的視線掃過,立馬噤了聲,不敢招惹這個活閻羅。老夫人習慣了對黎大人頤指氣使,沒有告知家主便傳信給他,還當他是過去黎家那個爹不疼娘不愛的落魄庶子,任人呼來喝去,而阿守卻很清楚這位黎大人的鐵血手腕。


    鎮南王浴血沙場多年,什麽罪沒受過,有一副鐵打的脊梁骨都在他的刑房中撐不過半天。而老夫人還活在從前呢,親女兒嫁去黎家,生下嫡長子黎玉,後來把庶子黎玹也養在身邊,在孟家這對母女眼中黎玹不是黎玉的弟弟,而是一個侍從,生來就矮嫡子一頭,要為嫡出兄長當牛做馬。


    黎夫人確實養大了黎玹,指使他做些事倒沒什麽,可老夫人又不是他的親外祖母,居然也學著女兒將黎玹視為幫家裏做事的仆人,家主曾勸過幾次也不見老夫人收斂。阿守每次撞見都心驚膽戰的,黎玹態度越溫和,他心裏越發毛,生怕有一日惹惱了這位,給孟家帶來禍事。


    孟微勤凝視著南秀:“是我該說對不起。”


    南秀打定主意不會再回洛陽,孟微勤卻沒有堅持再勸,而是將帶來的人都遣走了,獨自陪著她留了下來。


    東平覺得稀奇,回房後對黎玹道:“孟家家主竟還是個情種呢。”


    黎玹對此卻未做評價,始終若有所思。


    南秀想過偷偷一走了之,但孟大哥回房前臉色比剛來的時候更難看了,連照顧他的阿守都被他強硬地趕走了。天色漸晚,兩人的房門正對著,她幾次忍不出來看,但他的門一直關得嚴嚴實實的,聽不到裏麵任何響動。


    南秀最後還是放棄了掙紮,放輕動作進入他的房裏看他。


    孟微勤早在門被推開時就知道是她來了,但仍合眼躺在床上。


    聽到她腳步輕悄地湊到床邊,隨即是衣料窸窸窣窣的摩擦聲,身體緩慢向他傾近,然後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他的額頭,喃喃說:“怎麽還在發熱。”


    她從身上翻找出退熱的藥丸融在水裏,又叫醒他喝了下去。


    清涼的水滾入喉間,苦澀的藥香緩緩彌漫開。她努力撐起他的身體,讓他倚靠在自己身上,簡直把他當作瓷人一樣對待,嘟囔說:“自己找罪受。”


    聲音越來越低:“你快回洛陽去吧,我爹的仇已經報了,我們兩清了。”


    “我們一起回洛陽。”孟微勤掀起眼皮看她,他的虛弱和即將入夜時分屋子裏的昏暗讓兩人間氣氛變得格外曖昧。南秀這個村姑哪裏見識過這等刻意的勾引,還傻乎乎地在心底反省自己色性難改,連忙將他扶回原樣躺好,又拉起被子把他的身體嚴嚴實實地蓋住。


    色令智昏,這樣是不對的。她用力提醒自己。


    南秀要走,卻被他輕輕勾住袖口。


    “我與引襄更多是兄妹情誼……”他嘴邊浮現無奈的淺笑,“我要怎麽說你才會信我。”


    南秀覺得他好像有些變了,但到底哪裏變了也說不上來,想著或許隻是錯覺,畢竟他們分開也才不過數日而已。


    她從他手上收回自己的袖子,認真地說:“喜歡一個人哪裏是能說不喜歡就不喜歡的,你將恩義看得太重了,我隻想嫁給我喜歡、也喜歡我的人。”


    這話說得真是誠摯好聽,要不是他曾經聽過、信過,又被她狠狠欺騙了,此刻也會像上輩子那樣因為這番話動容,進而更加愧疚。孟微勤的臉半隱在稀薄的燭光中,嘴邊諷刺的笑意很淡,幾乎看不分明。


    前世他被南父所救,又間接害得南秀成為孤女,所以一直想要彌補償還。


    南父臨終前的托付讓他決定娶南秀為妻,同時也知道自己與引襄再無可能了,既然做了決定就不會後悔。然而南秀在得知自己與引襄的過去後先是默默離開了洛陽,被他尋回後又三番兩次為難引襄,甚至因此惹怒了徐貴妃被下令責打。


    閉門悔過結束她一改從前的尖銳惡毒,變得溫柔沉默起來,又主動與單純善良的引襄修複了關係。她擅長醫術,用自己的血來為引襄續命,那段時間也真的使引襄的身體肉眼可見地好了起來,他更覺得自己虧欠她良多,可他的愧疚卻反被她當作籌碼,直到如願害死了引襄。


    引襄死後他仍然隻當是她體弱,久病難醫,畢竟大夫很早前也說過她難活過二十歲。沒想到自己的枕邊人居然如此惡毒,直到他因遭暗殺傷重瀕死,南秀才冷漠地同他坦白一切,令他死不瞑目。


    除此之外,他腦海中還多了許多不屬於他的記憶。比如南秀離開洛陽不過是苦肉計中的一環,即便他沒有追過來,她也會順水推舟與黎玹同回洛陽。再比如她之所以敢服用慢性毒藥害人,是因為她有一些可解百毒的藥丸,也是憑此意外救了黎玹的親衛,從而得到了黎玹數次相助。


    他與黎玹不熟,但幾次接觸知道此人冷情寡言,鐵麵無私,沒想到會為虎作倀,在暗地裏毫無原則地幫助南秀。


    孟微勤對南秀的愧疚早在前世她一次次惡毒行徑中被消磨幹淨了,隻是再度睜開眼,一切重來,他居然還是無法對她下死手,將未來的磨難扼殺在發生之前。


    他想,或許他可以利用她為引襄治病。


    這是上輩子她欠引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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