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的是南秀也愛穿紫色衣裳,今日便是,她一頓,視線飛快地從他身上劃過,然後將藥罐提到身前,主動解釋說:“我師父出門會舊友了,囑咐我來給您送藥。”


    沈長英沒說話,隻是看著她。


    南秀張張嘴,也不再說這些無用的套近乎的假話托辭了,其實她想上山,為的就是親口向他道句謝。


    於是笑了笑,開門見山道:“您在簪子上給我留了一道法術,是麽?”


    幻境中為她點明幻境機竅的聲音她一下子就聽出來了,是沈長英。


    琢磨了一日,終於在玉簪上找到了他殘留的些許氣息。其實那天玉簪被沈相川送還給她後,她就沒再佩戴過了,法術應該是專為她而設的,所以落入她手後就附著在了她的手心上。


    “勿怪。”沈長英靜靜道,“沒有提前告知便在玉簪上留了些拙計,隻是想謝你那日的慷慨。”


    南秀連忙擺手,“幸虧有您,不然我還沒那麽容易擺脫幻境。”


    沈長英側身請她入殿。


    南秀稀裏糊塗就隨他坐在了大殿內,還喝上了他親手煮的茶。他也不說話,大殿裏一直靜悄悄的,南秀捧著熱茶沉默著喝了一會兒,順著敞開的殿門看外麵越來越大的風雪,開始沒話找話:“長英師叔是喜歡下雪天麽?”


    “不喜歡。”沈長英一邊給她續茶一邊回道。


    南秀好奇地追問:“那為什麽不施法讓寒山峰變晴呢?”


    沈長英沉默了一會兒,道:“四季難得,或許是珍惜吧。”


    南秀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然後殿內又開始沉默了。她忍不住在心裏想著:果真是喜靜,兩人這回又冷場了……


    她也實在不是健談的人,靜坐了一會兒幾杯茶下肚就隻好告辭了。


    進入大殿之後她一直沒好意思四處亂看,起身之後卻注意到角落邊擱著兩個紅燈籠,和她掛在山門上的那幾個幾乎一模一樣,但她來的時候燈籠還好好地掛在原處。


    沈長英順著她目光看過去,解釋說:“你的那些燈籠很好看,無聊的時候學著做了些,山上也能多些光亮。”


    法術再厲害也不能無中生有,厲害如沈長英也得親手做燈。而南秀別的不多,就是花巧心思比較多,要論做漂亮的燈,千靈山就沒人比得過她。


    等出了殿門走出幾步之後,南秀回頭看到沈長英還立在門邊,簌簌飄雪之中,他的身影修長又清瘦,形單影隻,看起來有些寂寥。


    隨後她又暗笑自己愛腦補,沈長英強大如斯,已經算是超脫於世間了,又怎麽會像尋常人一樣覺得孤單。但她還是將袖中攥了許久的拳展開,手心裏,幾隻拇指大小的紙鶴舒展筋骨發出脆響,緊接著展開翅膀,逐一飛到了半空中。


    黃色的紙鶴周身裹著一層流光,隨即停駐在了落滿積雪的樹杈上,星星點點仿若螢火。


    幾隻紙鶴燈便將大殿前的這片空地照亮了。


    南秀轉過身,遙遙朝沈長英拱手,笑眯眯道:“謝長英師叔在幻境中的指點,我這些雕蟲小技,希望師叔不嫌棄。”


    “多謝。”沈長英輕聲道。


    第88章 師徒文炮灰女配六


    沒幾日便是千靈山一年一度的弟子會武, 馮小滿還是頭一回缺席。


    她傷得太重,怕是好幾個月都不能拿劍。但她並不覺得難受, 可以時時看到師父,得他關切兩句,足夠從白天一直開心到入睡。


    她對師父早已經不是單純的仰慕之情了,能破幻境也是咬緊牙關想活著回來見他。但她知道一日為師終生為父的道理,不敢透露出一星半點的妄念。


    隻是越壓抑越難捱。她甚至羨慕起南師姐來,羨慕她可以光明正大地表露愛意,不像她與師父之間隔著紀綱人倫, 不可逾越。


    她抬手摸了摸腕上師父留給她的法器。幻境中有這件法器相助, 就像師父時時陪在她身邊,保護著她。


    ……


    而弟子會武當日, 南秀照例晨起練功,看時辰差不多了才回房沐浴換衣,又踩著鍾響趕到會武台, 從持簽的師弟手中隨意抽了號簽, 默默尋了個角落坐下了。


    早早便在會武台下候著南秀的蕭鶴和靈晚像兩隻霜打了的茄子, 互相推搡著往南秀身邊靠近。


    倆人誰都不好意思先開口。南秀雖然隻比他們大了一歲,可從小到大最為照顧他們,關鍵時候他們卻沒能挺身而出,反而對她心生懷疑,現在真相大白, 愧疚幾乎將二人淹沒了, 實在沒臉見她。


    靈晚隔著衣裳揪蕭鶴後腰上的皮肉, 又尬笑著將他向前推了一把。


    蕭鶴踉蹌著湊到南秀近前, 餘光看見她的號簽正隨意擱在手側的桌邊,簽上寫趙冉的大名, 雙眼頓時一亮,手忙腳亂地把自己的簽和她的對調。


    然後嬉皮笑臉地拍著胸脯說:“師姐,我和你換!”


    趙冉天賦極強又異常刻苦,在同輩中是當之無愧的佼佼者。他在會武台向來不給師弟師妹們麵子,上一年蕭鶴不幸抽到他,被直接打到台下摔了個狗啃泥。


    私下裏眾弟子都在祈禱不要抽到趙冉師兄,以免在大家眼皮子底下丟人。況且趙冉愛慕馮小滿已經不是什麽秘密了,此前又對南秀那樣刻薄……於是蕭鶴咬咬牙,決定代替師姐出這一回糗。


    南秀不由失笑,將自己的號簽從蕭鶴手上拿了回來,又看了看麵前可憐兮兮的兩個人,笑著說:“趕緊坐下吧,馬上要開始了。”


    靈晚連忙捏住南秀的號簽一頭,也學蕭鶴沒什麽底氣地自告奮勇:“那我來!”


    南秀搖搖頭,收回號簽溫和催促道:“快坐下吧。”


    一直到南秀上場之前,靈晚和蕭鶴都表現得十分坐立難安。大前年會武時,南秀也曾抽到過趙冉,不過因為她同樣能力出眾,雖然最後不出意料地落敗了,倒也沒丟什麽麵子,更沒有狼狽地栽到台下去。但是現在不一樣,南秀心脈受損後修為大退,又與趙冉不睦,靈晚和蕭鶴很怕她在趙冉手底下吃虧。


    等到南秀上場時,靈晚怕得直捂眼睛,根本不敢往台上看。


    立在會武台上的南秀心中卻很坦然,全無懼怕。


    倒是趙冉的神色不大自然,收斂起往日寫在臉上的銳氣,難得對她和顏悅色起來,隻是語氣還是隱隱有些居高臨下。


    “今日我讓南師妹五招,算作那時冤枉了你的賠禮。”他的聲音不大也不小,台下的靈晚和蕭鶴聽到後不約而同地鬆了一口氣。


    之前南秀險些傷了馮小滿的時候趙冉並不在場,已經在心裏記著南秀一筆,原本準備在這一次弟子會武中叫她吃個教訓,替心上人出一口惡氣。誰知在幻境一事上誤會了南秀,現如今非但不好教訓她,還要同她賠禮,所以心裏更加不是滋味。


    趙冉自知修為高於南秀,完全是因為理虧,這一回才決定不讓她輸得太難看。


    然而南秀什麽也沒說,聽到鍾響便率先拔了劍。


    趙冉起先還氣定神閑,將握劍的手負在身後,準備依照承諾讓她五招,結果輕慢的表情很快就掛不住了,剛到第二招便被逼得腳步不穩,踉蹌幾步退至會武台邊緣,在地麵踩出長長一道印痕。


    台下隨即傳來幾道詫異的驚呼聲,他聽到後更有些分神,以至於險些被進一步欺來的劍風劃破衣袖,不自覺地提起劍擋在了身前。


    南秀的劍招前所未有的淩厲,這和她過去的風格大相徑庭,幾乎是在步步緊逼,打得趙冉毫無還手之力,隻能勉強護住自己,沒一會兒衣袖前襟已經有了破口,更顯得狼狽。


    靈晚和蕭鶴頓時瞠目結舌。


    看錯了吧?他們在做夢吧?


    趙冉說讓南秀五招卻被逼得三招便動起手來,這已經足夠丟人了,此刻被打得失去還手之力,更猶如把他的麵子踩在腳下。有與趙冉關係好的弟子,已經忍不住在人群中皺眉抱怨起來:“趙師兄好意讓南師姐五招,本算友好切磋,南師姐又何必如此較真?”


    不過更多的人是在震驚南秀的修為堪稱一日千裏,紛紛懷疑她難不成是吃了什麽靈丹妙藥,還是得了仙人點撥?


    蕭鶴本來也正驚得說不出話來,聽到有人不滿立刻瞪大了眼睛朝那人嚷道:“趙師兄不是說過嗎,會武台上看的是真本事,被同門打下台總比死在妖魔手裏好上千百倍。若有不足,回去刻苦練習便是了!”


    他還記得自己摔下會武台那天有多丟人,趙師兄當時看不起他的眼神又有多刺眼。


    不少人都覺得蕭鶴的反駁很有道理,又是難得見趙冉師兄吃癟,眼睛都舍不得從台上挪開。


    在令人眼花繚亂的劍招中台上兩人的劍氣不斷震蕩碰撞,不多時,趙冉的身形忽然一凝,然後緩緩落下了手臂。


    南秀倒握長劍,劍柄正穩穩抵在他咽喉處。


    勝負已定。她連客套話都沒說,臉上既無得意之色,也無輕蔑之意,隻利落地收了劍就轉身往台下走,獨留趙冉一人在原地像木樁子一樣站著,回過神後臉色一會兒紅一會兒白,很不好看。


    圍觀的師弟師妹們陷入了詭異的安靜中,唯獨靈晚和蕭鶴驚呼一聲,差點跳起來振臂慶賀,幸虧還存有幾分理智。


    南秀也遙遙朝兩人笑了笑。隻是她的笑容才剛浮上臉,突然視線一凝,望見沈相川的佩劍破空刺來。


    她倒退兩步提劍格擋,直接被震得手心發麻。


    沈相川忽然現身會武台,實在令眾人始料未及。南秀卻隻是驚訝了一瞬間,便看出他居然是要親自下場指點自己。


    她難免有些分神。沈相川向來對她避之不及,怎麽今天這麽熱心腸?


    “心不靜。”沈相川輕聲提醒。


    她咬牙握緊了手中劍。


    過去她連沈相川一招都擋不住,此刻你來我往間劍身纏繞又分開,倒真有些切磋的意思。


    蕭鶴驚呆了,和靈晚麵麵相覷:“仙尊……放水了吧?”


    南秀手心生痛,全靠一股不服輸的勁頭強撐著,喉間很快湧上腥甜。盤桓在心間的那股戾氣被徹底激了出來,直到殺招將出的前一刻她瞬間清醒,招式也隨之鬆懈了。沈相川沒準備傷她,及時跟著收了勢,抬手虛扶了她一把,很快又退開半步。


    不等他開口,南秀緊抿著唇,收了劍飛快道:“謝師叔指教。”一邊說一邊轉身走了。


    沈相川微微一怔。探靈識那日之後,宋明山趁機從他這裏拿走許多法器符籙,說是對南秀的補償,當時他默許了,沒想到後來南秀又一件不少地退還給了他。


    不過這樣也好。之前南秀許多做法令他不勝其擾,能相安無事對兩人並無壞處。


    他看著她的背影,慢慢收起了劍。


    南秀強撐著一口氣往靈晚所在的位置走,短短幾十步的距離眼前不斷發黑,藏在袖間的手也不停顫抖著。


    還差幾步路時心道“不好”,隻是嘴唇動了動卻說不出話來,而靈晚和蕭鶴還隻顧著朝她傻笑,緊接著她便失去意識悶頭往地上撞。


    ……


    她睜眼時看到靈晚放大的一張臉。


    耳邊是蕭鶴聒噪的聲音。他正拿著劍向師父宋明山模仿自己的劍招,手裏舞得虎虎生風,語氣飛揚道:“師姐就這麽提著劍,一下子便抵住了趙冉的命門。”


    還不忘拉踩一把:“趙冉當時整個人都傻了!”


    靈晚高興地打斷他:“師姐醒了!你快別說了。”


    南秀心口悶痛,皺皺眉想坐起身。師父走到床邊關切地看了看她,瞧她臉色好了許多,放下心道:“醒了就好。”


    停頓了一下,又問道:“你是在幻境中得了指點?”


    南秀也沒想瞞著師父,誠實地點點頭。


    宋明山長歎:“倒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


    靈晚想得簡單,一拍床沿:“修為大增,自然是好事!”


    而宋明山考慮的比較多,又想到方才沈相川的話,心頭總縈繞著揮之不去的擔憂,沉吟後說:“那癆獸性本惡,你在它的幻境中得了指點,功法中總攜了一股戾氣。”


    其實南秀自己也感覺到了。


    宋明山繼續道:“你是為了壓製戾氣,以致氣血攻心,一旦哪一次壓製不住,那可就是大麻煩了。”


    靈晚見師父表情嚴肅,懂事地站起身拉著蕭鶴先走了。


    南秀沒說話。有所進益當然是好事,但要是因此傷了人,那她與妖魔又有何異?


    沉默一會兒,艱澀道:“那我……”


    “你去隨沈相川學清心劍吧。”


    這是沈相川主動提的。宋明山想了又想,覺得此法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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