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卵生?的回答後,千裏沒有再追問什麽。


    幫助神鹿回城複仇的途中,千裏靠近她,輕輕說道:“血族能從血裏獲知很多,如果你有不便不能親口承認, 還有一種更沉默安全的方?法。”


    “你認為你母親,也是這樣嗎?”蘇燈心問。


    “至少這書告訴我, 再強大的妖魔,也會因一時不察, 落入囹圄,被最低微的魔物踐踏百年。”千裏語氣異常平靜, “還生?下孩子。”


    蘇燈心:“……我還沒想好怎麽說,而且可能我說了我媽的事,也幫不了你。”


    “我隻想確認她是誰,我想給?自己?一個確切的答案。”


    歲遮投來狐疑又有些受傷的眼神。


    “出去?再說。”蘇燈心道。


    神鹿恩仇記這書,故事說複雜挺複雜,說簡單,也挺簡單的。


    幻身魔魔力低微,與普通的古人類差不多。虛弱的幻身魔被人類捕獲,神鹿救了他。


    從此?幻身魔跟隨神鹿學習生?活技能,鑽研妖法陣法,增強自身實力。


    再後來,神鹿與他分?開修行了一陣時日。


    流年不利,神鹿修行之時偶然遭遇重重陷阱,又恰逢換角期,修為低迷身體?染恙,到?此?處歇息時,又遇幻身魔。


    幻身魔說要報恩,日日照料神鹿,周到?細致,神鹿毫不設防。


    毫無?征兆的,弑殺恩師之日來臨。


    神鹿妖身被烹,鹿皮作襖,魂魄被剝,修為被奪。


    神鹿人形實在美麗,幻身魔留在身邊,讓其渾渾噩噩懵懂無?知做了自己?兩年的人間?妻,還生?下了兒?子。


    直到?一次,兒?子玩耍,挖出了槐樹下封印著神鹿魂魄的壇子。


    神鹿恢複神智,第一次複仇。


    那次複仇,因自己?修為殘缺,妖身被毀,所能做到?的,也隻是降下了禁魔陣,想要規訓幻身魔,讓他不再作惡。


    不料幻身魔陰狠毒辣,以半城人命作蠱,用陰鬼之法打敗了她。


    失敗後,神鹿結胎退化?為嬰孩形態。神血流幹,結為不屈之花。


    ——我一定會回來,報此?血仇!


    幻身魔害怕她的誓言,建造鎮妖塔,親手將神鹿壓在塔下,這之後,又以神鹿血脈,代代加強鎮妖塔的煞性。


    他與神鹿的兒?子,流淌著一半神鹿血的孩子,在壯年時被他奪舍。


    就這樣,每一代的女兒?以血肉祭陣加固塔底的鎖,每一代的兒?子,會成為他下一個血肉之軀。


    但禁魔陣不滅,他每一次奪舍都不容易,為了有足夠的魔力能完成每一代的奪舍任務,幻身魔會殺掉所有經過此?地,有修為或魔力的過客,為自己?儲存力量。有時為了奪舍穩妥,他還會製造人禍,屠滅村中百姓,掠奪力量。


    經過九世奪舍,他為自己?攢夠了足夠的本錢,就差一點火候,他就能掙脫禁魔陣,成為割據一方?的大魔。


    過程中也有一些小?阻礙,比如說上一個身軀,兒?子出生?多年後,才又得了個女兒?。老妻疼愛,不願拿去?祭陣,貼身看守撫養,片刻不離手。他自己?又有年少成名,百姓中威望甚高的長子盯著,不能露出半絲破綻。


    直到?奪了長子的身體?,勒死老妻,他才有機會血祭了那早已長大的少女。


    還是晚了些,這麽多年無?血祭陣,竟然讓神鹿尋得空隙,驅動死靈怨鬼攻城。


    無?事,倒也翻不了天。


    直到?那日,來了三個身手不凡的路人。


    他們放出了神鹿的殘魂,解開了禁魔陣。


    幻身魔攢了九世的魔力,在禁魔陣破碎的瞬間?,完成百年夙願,成為了大魔——然後被三個路人,一招轟沒了。


    煙消雲散前,他的表情還定格在狂喜轉為驚愕的刹那。


    忙了百年,用盡肮髒手段,辛辛苦苦攢了九輩子,數萬的魔力值,原來不堪一擊。


    鬼霧散開,雲開月朗。


    神鹿含笑離開。


    這本子,蘇燈心毛骨悚然,出了本子,心跳的還不安穩。


    正如千裏所言,這本子仿佛是在警示他們,再強大再崇高的妖魔,也有被小?人算計到?跌入深淵的可能。


    回過神,千裏的嘴唇輕輕了她的手指,咬痕淡了許多。


    蘇燈心收回手,問他:“你什麽時候猜到?我媽是星之魔女的?”


    “能感?覺到?,不是嗎?”千裏淺笑。


    他做了個請的手勢,將檔案袋鋪在台階上,請蘇燈心坐下。


    “那我換個問法,你一直有懷疑你媽媽是冰之魔女嗎?”


    千裏:“這是個很容易得出的結論?,但我一直找不到?印證的辦法。”


    他的第六感?,從小?就很強。


    以他對父親以及那位夫人的了解,自己?的母親絕不可能出身寒微。


    而且父親看他的眼神,與看其他孩子不同。與其說,那是透過他去?懷念他母親的美貌,不如說,那是一種驕傲。


    驕傲自己?抱住了從天而降的大獎,何等幸運。


    那種眼神,是一種無?聲的炫耀。


    此?外,最明顯的是,他能察覺到?自己?身體?裏另一半血液的特殊之處。


    血族能夠從血中獲知一切,他身體?裏有一半的血,翻湧著的力量,他無?法忽視。


    那是母親的賜予,亦是母親強大的證明。


    “我懷疑過很多。”


    雪女、冰魔,一切強大的,獨特的,與冰雪有關的魔物。


    他們都像,也都不是他的母親。


    然後,


    他仰起頭,看到?了這些魔物頂端的擁有者和創造者。


    三大魔女之一的冰之魔女。


    已經隕落的女神,已經消失的傳說。


    他知道,他母親,應該是她了。


    唯一難以說服自己?的,就是邏輯。


    強大的冰之魔女,會被血族捕獲,誕下血脈嗎?


    可能性有很多,比如冰之魔女愛上了他父親,是自願的。比如她被騙了,在騙局中生?下的他。也有可能,她就像其他血祭品,毫無?尊嚴,非自願的有了他這個兒?子。


    從那一刻起,他克製了自己?的情感?,將自己?從血族中剝離。


    那地方?,本來也不是家。


    在弄清楚真相前,父親有可能是父親,更有可能,是卑劣的血獸,掠奪冰之魔女力量的謀劃者。


    “圖書館遇到?你時,我很高興。”


    不,坦白說,他從未那麽興奮過。


    “身體?裏的血,從未像那天那麽熱鬧。找到?了,就是這個感?覺。”


    那之後,他開始觀察蘇燈心。


    她說話時的用詞,她的穿著打扮,她的行為習慣。


    “三大魔女中,隻有星之魔女還在。雖然知道星之魔女也有可能和很普通的小?妖魔生?下女兒?。”千裏說,“但確認你是南國小?殿下後,你母親是星之魔女的可能性更高了。”


    是了,星之魔女愛上鳳主,完全符合邏輯。


    鳳主丹啟,名副其實的大妖,八百歲的老家夥,六邊形戰士,配星之魔女,天造地設。


    “在餐廳吃飯那天,我就已經確認,你是鳳主的女兒?了。”


    “我是怎麽暴露的?”蘇燈心問他。


    她衣服渾身上下加起來不過百,連電動三輪都騎上了,坐沒坐相站沒站相,除了亮出雙劍和翅膀,別的也沒暴露什麽吧?


    “很好猜。”千裏說,“你和我剛來上大學時一樣,一直在觀察模仿周圍的學生?。”


    觀察他們拿筷子的姿勢,模仿他們吃飯時隨意講話的樣子。


    還有,生?活常識差,思維不同頻,有些話可能其他人不在意,但他能聽出來是刻意的偽裝。


    坐下和起身時的小?細節,盡管散漫隨意,但她還會習慣性做到?無?聲無?息。


    講話時能不自覺控場,讓白及從主講變成報告,她聆聽時的姿態,他甚至能看到?她平時在棲梧宮聽下屬匯報的樣子。


    最好玩的,是她把身世跟偽裝的方?法,當?談資開玩笑般的講出來,發現沒被拆穿後,那得意的小?表情。


    “……你果然很腹黑。”蘇燈心道。


    但除了他,應該沒有其他人看出來了。


    “所以,你其實也知道我的那雙劍吧。”蘇燈心眼神熱切。


    “你父親的名字在劍柄上刻著。”


    他一眼就看到?了,是絕好的兵器。


    “是嗎?啊……送我之前,一直是我爸的收藏品。”蘇燈心搖頭感?歎道,“怪不得你當?時沒反應,隻問我開刃了沒。”


    原來早就知道她是誰。


    看來隻有歲遮一個笨蛋。


    蘇燈心想起從他身上剝走的吊墜和耳飾,摸口袋要還他。


    “你在找這個?”千裏從領口勾出了那根吊墜。


    “出本後,東西就自動歸位了嗎?”


    是這個道理,書中是另一個世界,與他們所在的真實互不影響。


    “這應該是我母親的東西。”他握住這個吊墜,閉上眼睛感?受了熟悉的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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