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他不再等黎初遙說話,一溜煙的跑進昏黃的馬路上,小小的身影,卻跑的特別快,一下就沒影了。


    而黎初遙,卻在小區門口站了好一會,看著他的背影一直想著他那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後來,日子就這麽平平淡淡的過著,一晃眼黎初遙馬上就要初中畢業,而黎初晨也要小學畢業了,一直對我們實行放養政策的爸媽也開始關心起她們的學習來,媽媽找了一天休息日特地去了黎初遙和弟弟的學校,向老師了解了她們的情況,黎初遙從小成績就是拔尖的好,老師自然沒話說,隻是可憐了弟弟,老師說他成績差愛講話,還喜歡打架鬧事,一番話把黎媽氣的頭發都豎起來了,直接從學校扯著弟弟的耳朵拖回家,回來後恨恨收拾了一頓,並且決定親自抓弟弟的學習,以後黎初晨放學直接去醫院的值班室學習,她親自教導,什麽時候門門考到90分,什麽時候才放他自由。


    黎初晨是哭天搶地的鬧了一番,可惜沒效果,這事就這麽定了,也因為這樣,黎初遙小媽媽的責任便暫時交了出去。


    晚上不用去弟弟學校接弟弟放學,也不用煮三個人的飯菜,黎初遙一開始覺得挺好的,樂得輕鬆,可是沒過半個月就有點不習慣了。


    她有點想弟弟了,實在是因為弟弟每天跟著媽媽回到家都已經晚上十一點了,她早就睡了,姐弟倆連麵都很少碰上。


    一天放學,天空開始下去細雨,慢慢的凝結成雪子劈裏啪啦的打在行人的身上,黎初遙看著天色,擔心初晨沒有帶傘,便騎著自行車往醫院去了,順路還給他買了最愛吃的燒餅,踹在大大的羽絨服口袋裏,騎到了醫院。


    由於是風雪天,又是晚上,來看診的病人不是很多,黎初遙一會就在媽媽急症室後麵的一個小辦公室裏找到了黎初晨。


    他正埋著頭認真看書,黎初遙悄悄的推門走了進去,將口袋裏的燒餅拿出來,放在他的課本上,他抬起頭,看見黎初遙,滿眼的驚喜:“姐!姐!你怎麽來了?”


    “來看看你帶傘了沒。”黎初遙笑著說。


    “我又不是李洛書那個笨蛋,怎麽可能會出門不帶傘呢。”弟弟拿起燒餅,開心的吃起來。


    “哦,李洛書沒帶傘麽?”黎初遙笑了笑,忽然想起這個孩子她也好久未見了。


    “是啊。李洛書最近就像沒魂了一樣,經常忘記帶東西。”黎初晨親熱的拉著自己的姐姐,滔滔不絕的說著話,黎初遙含笑的聽著,不時陪著他哈哈大笑起來。沒一會媽媽進來了,見黎初遙來了也沒生氣,領著黎初遙和弟弟去醫院食堂吃了晚飯,才讓黎初遙回家,黎初遙走的時候媽媽囑咐她路上小心點。


    騎上車,發現雪已經停了,從醫院到家不過一刻鍾的時間,黎初遙將車子在樓下停好,一邊走,一邊脫下圍的厚厚的圍巾,步伐輕快的爬上五樓,因為是老式的單元樓,樓道上的路燈燈泡被沒公德心的住戶私自下了去,到了家門口,黎初遙拿出鑰匙摸索著鑰匙孔,忽然感覺到右邊樓道上好像有人?她家明明在五樓,樓上已經沒有住戶,樓上的階梯上怎麽可能有人呢?


    黎初遙蹬著一團黑漆漆的樓道,緊張的問:“誰在那邊?”


    過了好一會,無人回答。


    就在黎初遙鬆了一口氣的時候,忽然一道熟悉的聲音發出:“初遙姐…”


    毫無預計的聲音嚇的黎初遙手中的鑰匙叮當一聲掉在地上,等黎初遙辨認出聲音的主人後,才鬆了一口氣,拍了拍胸口,望著樓上的階梯問:“是李洛書吧?”


    “恩。”階梯上傳來微弱的應答聲,黑暗中黎初遙聽見他扶著牆壁站起來,一步一步的走下階梯,黑暗中他的輪廓漸漸清晰,一個月餘未見,他好像長高了很多,12歲的孩子,已經快和黎初遙一般高了。


    李洛書沒說話,彎下腰來,將落在地上的鑰匙撿起來,遞給黎初遙,黎初遙伸手接過,指尖碰到他的手指,冷的像冰塊一樣。


    黎初遙輕聲問:“這麽冷的天你怎麽在這兒啊?來找初晨嗎?他沒和你說他最近都在醫院學習嗎?”


    黎初遙一邊問一邊打開房門,伸手將家裏靠門邊的開關打開,溫暖柔和的燈光一瞬間照亮了黑暗的樓道,黎初遙轉頭望著李洛書,他正低著頭,身上還背著書包,好像還沒回過家去。


    “李洛書?”黎初遙輕聲叫著這個沉默寡言的孩子。


    “恩。”他輕聲應黎初遙,抬起頭來說:“我有些事找他,忘記他不在家了。”


    “哦。那你明天到學校在和他說吧,他要到11點多才能回來呢。”


    “恩。”李洛書點點頭,沒動,過了一會,抿著嘴抬起頭來看了黎初遙一眼,然後說:“那,那我走了。”


    他額前的劉海濕露露的,身上的衣服顏色也異常的深,像是進了雨水,他的雙手緊緊的握著,像是攥緊手心最後一點溫度一樣,他轉過身,一步一步的往下走著,步伐好像因為身上的雨水變的更重一般,他走的那麽慢,那麽沉重。


    黎初遙也不知怎麽的,忍不住開口道:“李洛書,你要不要進來暖和暖和再走?”


    李戀聽到黎初遙的話,頓了一下,也沒說話,隻是忽然轉身過來,以和剛才截然不同的速度咚咚咚的跑上樓來,從黎初遙身邊擦過,鑽進她溫暖的家。


    他從她身邊過去的時候,她好像看見了他彎彎的唇角,帶著一絲曾經讓黎家姐弟驚豔的笑容。


    回到屋裏,黎初遙將書包和圍巾放下來,從房間翻出熱水袋裝了滿滿一袋熱水遞給他捂著,又翻出黎初晨的厚棉襖披在他身上:“你衣服都濕了,先換初晨的穿吧,別凍感冒了。”也許是因為有弟弟的緣故,黎初遙總是不自覺照顧人。


    李洛書坐在沙發上,默默地接受著黎初遙遞給他的所有東西,他被凍的蒼白的臉色,因為暖意,也漸漸有了血色:“謝謝。”


    他雖然話很少,但是禮儀還是周到的。


    “不用。”黎初遙笑了笑,打開書包翻出課本,開始寫老師布置的家庭作業,他抱著熱水袋,安靜的坐在沙發上,什麽也不做,什麽也不說。黎初遙怕他覺得尷尬,一直不停的試圖找話題和他聊天,可是效果不佳,少了初晨這個潤滑劑,他們的相處變的更加幹澀。


    黎初遙翻著英語課本找到今天要抄寫的單詞,一邊抄一邊問:“最近這段日子,放學後你都是直接回家的嗎?”


    “沒。”


    “那你去哪了?”


    “沒去哪。”


    “沒去哪是哪?”


    “學校。”


    “一個人在學校玩啊。”


    “恩。”


    “一個人有什麽好玩的。”


    “…”


    李洛書不說話了,黎初遙也不知道說什麽,在找到下一個話題前,黎初遙努力的埋頭抄單詞,抄了一整頁的英語單詞後,黎初遙聽見他小聲的叫:“初遙姐。”


    “恩?”每次他這樣叫黎初遙,黎初遙都會覺得,他好像在像黎初遙求助一般,但是他的樣子卻還和平時一樣,那麽的安靜漠然。不像黎初晨,求她的時候總是扯著她的衣袖,抱著她的手臂,漂亮的眼睛閃亮閃亮的看著她,軟軟的叫著:“姐姐,姐姐,求求你了。”


    那一副死皮賴臉的樣子,每次用出來,每次奏效。


    他叫了黎初遙一聲,又不吭聲了,咬著嘴唇,將手裏的熱水袋揉來捏去,好像在掙紮,在猶豫,在琢磨著接下來的話要怎麽說。


    “怎麽了?”黎初遙放下手中的筆,認真的看著他,他抬起頭來,也不知什麽時候,他的發型變了,劉海依然很長,卻已經不會將眼睛全部遮住,隻是斜斜的蓋住眼角那一點,五官也變的立體清晰起來,挺直的鼻梁,薄薄的嘴唇,刀刻一般的臉龐,混合著還未長熟的英氣和少年特有的俊秀,好看的讓人移不開目光。


    這是李洛書麽,隻是換了個發型而已,怎麽感覺變化那麽大?


    “初遙姐,我能不能…”李洛書看了黎初遙一眼後,撇過眼神繼續說:“能不能以後繼續到你家裏來。”


    “耶?”黎初遙疑惑的望著他。


    “我,我不會要你去接的,我…我自己來,自己走來就行了。”李洛書急著說:“也,也不用在你家裏吃飯,你也不用特地早點回來…我,我可以在門口等…”李洛書說著說著聲音越來越小,最後的聲音黎初遙幾乎聽不見,隻能從他的嘴型判定道:“這樣…可以嗎?”


    黎初遙眨眨眼睛,有些不解的回答道:“可是初晨又不在家…”你來幹嘛?後麵半句黎初遙在他失望的眼神下,默默地咽了回來。


    李洛書抿抿嘴巴,有些幹澀的道:“也是。”他說完又低下頭,一動不動地盯著手裏的熱水袋。


    黎初遙有些懊惱的抓抓頭發,後悔剛才那樣沒用大腦又直接的回答,其實想想,他這麽想來自己家,肯定是因為沒地方去啊,不然自己家有什麽好的,值得他念念不忘的想來。


    “其實…也沒什麽不可以的。”黎初遙笑著補救道:“你想來就來嘛,我很歡迎你的啊。”


    李洛書抬起頭,盯著黎初遙的眼睛看,好像在問黎初遙是真的嗎一樣。


    黎初遙點點頭:“當然是真的啦。”


    於是,他望著黎初遙,終於又笑了。


    當時,黎初遙想,也許他其實是個很容易滿足,又很愛笑的孩子呢。


    “啊,對了,你吃飯了沒有?”黎初遙忽然想到,他也許還沒吃飯呢。


    果然,李洛書搖搖頭,特期待的望著黎初遙。


    黎初遙放下書本,鬱悶地想,自己果然是天生的勞祿命,剛走了個弟弟,老天又丟了個弟弟給自己伺候:“我去廚房看看有沒有吃的。”


    黎初遙進廚房翻找了一下,找出媽媽留給自己的晚飯,打開爐子,放了個大鍋在上麵,將菜和飯一起倒了進去,加了點水,用筷子拌了拌,蓋上鍋蓋等著。


    做這種鹹稀飯,又簡單,又省時,味道也還不錯,等了一會,掀開鍋蓋,熱氣騰騰的稀飯在鍋裏冒著泡。


    黎初遙用兩塊布包著鍋把,端到客廳叫道:“弄好了,快過來吃。”


    客廳裏無人應答,黎初遙放下鍋,抬頭看去,隻見李洛書窩在沙發上,緊抱著熱水袋睡著了。


    “李洛書。”黎初遙走過去,搖了搖他:“你不能在這裏睡啊,會感冒的。”


    李洛書的眼睛依然緊閉著,可看上去並不安詳,原來蒼白的臉色不知何時變的紅暈起來:“李洛書?”黎初遙懷疑的伸出手去摸他的額頭,手心剛碰到就覺得異常的滾燙。


    “怎麽這麽燙?是不是發燒了?”黎初遙又使勁的搖了他幾下,他幽幽轉醒,雙眼迷蒙的看著黎初遙,清澈的雙眼也變的通紅一片。


    “初遙姐。”他望著黎初遙,迷迷糊糊的叫黎初遙的名字。


    黎初遙拉起他道:“不能在這裏睡,去床上躺著。”


    他的身子很軟,根本站不起來,黎初遙蹲下身,將他背在背上,他的體重意外的輕,一點也不費力的就將他弄進初晨的房間,讓他躺在床上,將他身上的外套脫掉,伸手解他褲子的時候,昏迷中的他居然醒來,緊緊提著褲子不讓黎初遙脫。


    黎初遙滿臉黑線道:“你褲子都濕掉了,不能上床,快脫掉。”


    他像是聽見了,又像是沒聽見,緊緊的提著褲子動也不動,黎初遙上前強硬的拉開他的手,一邊手腳麻利的將他穿在濕漉漉的外褲脫掉,一邊說:“有什麽呀,黎初晨天天叫我幫他脫褲子。”


    李洛書像個小毛毛蟲一般,蜷縮著,像床裏麵滾了滾,白皙的臉頰更加紅了一些,黎初遙拉開被子將他整個人裹住,把四周壓的不透風後,又找來溫度計給他量了量體溫。


    “38°5。”黎初遙皺著眉,擔憂地望著他說:“看來,要找你家裏人來了。”


    找你家裏人…找你家裏人啊…想到這幾個字,黎初遙的心頭就一陣暗爽,終於能見到韓子墨那個傻子了。


    黎初遙對天發誓,自己說這話的時候,一點私心都沒有,隻是,隻是打電話的時候,偷偷的期待了一下,希望接電話的人會是韓子墨。


    結果,接電話的人果然是他。


    太久沒聽見他的聲音,忽然在電話裏聽到感覺有些不像他的聲音,他喂了好幾下,黎初遙才問:“啊,你是韓子墨嗎?”,


    “我是,你是哪位?”


    “我是黎初遙,還記得嗎?就是李洛書同學的姐姐。”黎初遙連忙說著,就怕他說忘記了。


    “啊,記得記得,當然記得啦。”韓子墨的聲音很歡快,讓人聽著就覺得開心。


    “嗬嗬,是呢。”黎初遙在電話這頭笑了。也不知為什麽,他連說的幾個記得,讓她心裏有些開心。


    “有什麽事嗎?”韓子墨問。


    “那個,李洛書發燒了,在我家躺著呢,你能來接嗎?”


    “啊,這小子真是的,昨天就病著,讓他今天別去上學了,他還跑去。”


    “是嗎?昨天就病了呀,那還不淋雨,怪不得燒的這麽厲害呢。”


    “好啦,麻煩你照顧一下,我馬上就到,你家在哪啊?”


    “啊,我家在琳陽路34-1號,2幢501室。”


    “好的,我現在就過去。”


    黎初遙掛了電話,就去衛生間弄了一盆涼水,將毛巾放進去,浸濕了再撈上來擰幹,冰冷冷的敷在李洛書額頭上。


    李洛書被冰的輕哼一聲,很不安穩的伸手想把毛巾抓下來,黎初遙連忙將他的手拉住,按了下來:“乖,沒事的。忍一下就不冰了。”


    他好像聽見了黎初遙的聲音,又沉沉睡去,隻是手卻反過來緊緊的抓住黎初遙的手,沒有放開。黎初遙等他睡熟了,才將手抽了出來,抽出來的時候,感覺到他手心那道傷口突起。黎初遙好奇的將他的手翻開,他的手心的傷口,已經痊愈,隻留下了一條扭曲的肉蟲從虎口一穿過手心直到手腕,長長的一條,摸上去軟軟的,看著也並不可怕,隻是,黎初遙清楚的記得,那個傷口有多大,縫了多少針,留了多少血。


    “這孩子,傻傻的。”黎初遙忍不住感歎道,語氣裏帶著一絲自己未察覺的憐惜。


    韓子墨是在半小時之後到的,他穿著大紅色的長款羽絨服,就像冰天雪天裏的一抹火光,照著人心頭暖洋洋的,他跳著腳兒進門,一邊搖著頭上的雪花,一邊吐著舌頭說:“哇喔,好冷。”


    黎初遙抿著嘴唇笑了,其實她平日裏也不是這般愛笑,隻是見到他就忍不住想笑。


    “有這麽冷麽?我怎麽沒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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