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奪者本是衝著屍王和幽幽的。


    屍王微仰起臉朝高空望去,輕聲著道“是那隻可憐的螻蟻。罷了,看在你的份上,便解脫她靈魂深處的痛苦和悲哀吧,原本她是沒有這種榮幸的。”


    “不要臉。”幽幽語氣冷淡的道,屍王語氣透出些許怒氣,反問道“何出此言?她能得以死在我手中,本就是種榮幸,這種螻蟻,換作平日哪裏能讓我高貴的手去觸碰到?”


    “你要動手隻是因為她讓你仰頭注視,跟我有什麽關係啊?”


    屍王啞然,準確說,是沒有爭辯。因為屍王不爭辯亦不分辨,沉默反而讓人不知道,到底幽幽所說,是真實的理由又或不過片麵的猜測。而此時,發出驚呼的奪者,脫下頭上的神賦女神頭盔,透著複雜情緒的目光,定定射落到始終未曾抬頭的幽幽身上。


    那張美麗的臉龐,再不複留有過去的單純,長年的戰鬥,無數來往停留的人群,在那張臉上留下各種痕跡。這張臉仍舊美麗,卻覆著一層看不見的灰色,明明形態仍舊如昔,偏偏怎看都讓人覺得不同。


    唯一相同的是,擁有這張臉的主人,名字仍舊叫笑吟。過去無法無天奪者分盟團長,在無數軍團中,有這軍團賦予的過人名望,卻又不致聞名和被看重如鋒般的存在。現在的戰神大陸亞神,最有名氣的那批亞神之一,來自於其自身長年用手中的弓戰鬥積累得來的名氣。


    套著披袍的幽幽,讓人看不見其眼神,看不見其臉,更看不見那對藏在披袍下的雙手。如此情形下,卻偏被人居高一眼認出,這實在匪夷所思,但倘若這個人是笑吟,盡管仍舊奇異,卻也不致讓人無法理解了。


    笑吟身旁的與者,亦是戰神大陸極負名氣的亞神,夢尋。兩人都有一個共同點,都認識幽幽,都是成長於無法無天軍團。笑吟拍動背後碟翼,朝地麵飛落,夢尋沒有猶豫多久,跟隨下落。


    “幽幽?”停落在屍王和幽幽麵前數步開外的夢尋,輕聲開口詢問著。夢尋原本根本不曾注意到兩人存在的,即使注意到了,若不是笑吟那反常的表現,夢尋也無法猜到披袍中藏著的人是誰。讓笑吟如此失常的人隻有一個,一直如此,而眼前套著披袍的女人身形,跟記憶中那個冷漠而孤獨的身影,太吻合。


    “幹嘛?”麵對夢尋的詢問,幽幽語氣冷淡的脫口著道,語氣和回答方式,一如當初在戰神大陸時般。夢尋突然想微笑,突然生出股暖意,隨著時間的推移,太多的事情不再如同過去,便是麵對,也尋不回那種感覺。


    因為自己變了,對方也變了,誰也無法做到如同過去時,即使想要去營造,終究也是回不到過去的。幽幽是不變的,即使如今這種局麵,幽幽也全然無視敵對立場,全然無視自身的處境,全然無視與對方的瓜葛,回答永遠那麽冷淡,全無熱情。


    而此刻,這種冷淡卻變成溫暖,一下子便將夢尋全無懷疑全不排斥的情緒,拉回到很多年前。


    “你怎麽會跑到這裏來了?”夢尋脫口而出道,語氣中帶著擔憂,此地往上,是死亡神大陸的敵對真神銀聖神領地,往左,是戰神的領地,往右是藍海,始終聚集著戰神大陸無數軍團的地方。


    “廢話。當然是跟她來的啊!”


    這種態度的話,夢尋是很久未曾聽到過了。夢尋展顏一笑道“你還是快點離開吧,這裏來往的人不少,如果被人察覺稟報戰神的話,就算是你,怕也很難脫得了身。”


    “哦。”幽幽應罷,邁開步子便欲繼續趕路前行,一直沉默著以複雜目光注視幽幽的笑吟卻突然動作,橫飛擋住幽幽的去路,迅速將背後神賦啟雅神弓抓握在手,語氣異常堅決的道“慢著!我要向你挑戰,向你發起第七次,也是最後一次挑戰!”


    幽幽尚未答話或表態,夢尋已然飛撲抱住笑吟,語氣焦急的道“幽幽,別理她,你快走吧!”笑吟卻掙脫了夢尋阻擋的懷抱,輕喝著道“夢尋你讓開!今天這一戰,絕對不可能避免!師傅!拿起你的弓,我要向你挑戰……”


    夢尋又急又惱的橫移攔在笑吟身前,喝道“清醒點!笑吟。你瘋了嗎?你明知道自己永遠不可能是瘋幽對手,拿著弓向她挑戰根本是找死!連箭聖都的步伐都追趕不上,你憑什麽?你現在是亞神,不是過去那樣,敗了也無所謂!會滅亡,會被徹底抹殺存在……”


    “夢尋,讓開!”笑吟語氣堅決之極的開口著道,見後者不為所動,張弓搭箭,直指夢尋額頭位置,沉聲道“誰也不可能阻止我,夢尋,如果你仍舊阻攔,我會先毀滅你!”


    夢尋為笑吟的態度愕然,笑吟的目光很冷靜,已不複片刻前的激動,如同這些年無數次的戰鬥中般,沉穩。夢尋飛讓開了,並非畏懼那支箭,而不是再做這種徒勞的阻攔,如笑吟所說,這一戰不可避免,除非幽幽以甘願受死作為拒絕。


    但幽幽似乎不曾拒絕過,更不可能以甘願受死的方式徹底斷絕笑吟渴戰的希望。


    一動不動的幽幽,讓人看不出其神色,但即使不看,在場知悉其作風的三人也都知道,那張臉一定冷淡如昔,眼神一定平靜如昔。


    笑吟手中夾著八支長箭,語氣平靜無比的開口著道“師傅,當年第一次見到你時,你使的是單箭不間斷連環射擊的方式殺戮怪物。你教授我的第一課,也是如何使用單箭射擊術。這些年,我一直習慣於如此,今天這最後一戰,我便以單箭向你挑戰。”


    “哦。”幽幽語氣冷淡的應著,卻沒有任何動作。


    笑吟等了半響,仍舊不見幽幽動作,終於道“師傅,既然你不願做任何戰前準備,我也不客氣了,接箭!”隨著笑吟話音落罷,原本離地些許懸飛著的神賦奪者的身影,橫空急掠中帶出一串層疊銜接的虛影。


    翠綠色的啟雅神弓大開,連綿八支長箭分從八各方向,齊指靜立不動的幽幽飛射攻近。笑吟的身影,在重重疊影中,讓人根本無法分辨哪者個是真,哪個是假,難以捕捉其真身所在的具體方位。


    八支長箭及飛射及近,不過瞬間工夫。幽幽的披袍飛揚而起,從披袍中,疾射飛出八道翠綠色亮光,亮光迎著前錯交錯飛近的八支敵箭飛上,每一道翠綠色亮光,均恰巧擦上八支長箭頭的邊緣。


    而後,八支箭的飛行軌跡,分朝不同方向偏離了,與此同時,八道翠綠色亮光的去勢同樣受力的作用,便離原本的軌跡。卻在錯過那八支長箭射過的最後那刻,分別被八箭箭尾輕輕碰著。


    輕的幾乎讓人難以察覺,輕的仿佛被碰著亦沒有關係。本該如此的,偏偏,七道翠綠色亮光,因此改變了飛行軌跡,從光硬形態,變成了清晰可見其原形的長箭,卻是因為飛行速度變的慢之故。


    疾閃挪移的笑吟,見狀二度改變飛行軌跡,同時再度張開手中神弓,已然上弦的箭正待發出,隻覺右臂莫名的一陣劇痛。繼而整個人,被一股奇大無比的力道帶的朝後疾速拋飛,最後,狠狠撞落在一顆極粗壯的古樹上。笑吟驚恐的低偏過頭,目光落在查入右臂,繼而沒入樹身的那支翠綠色長箭。


    笑吟中箭前最後搭上的那支箭,仍舊射了出去,卻已徹底失了準頭,於距離幽幽所立之地極遠處,插沒進地裏。


    笑吟咬牙,握弓的左手疾動,一支啟雅神箭,旋轉著飛撞上弓弦,弓弦,同時已近至唇前,眼見笑吟張嘴便能咬住,握弓的左臂,又是一陣劇烈痛楚,一支快的連光影蹤跡都無的啟雅神箭,穿透笑吟左臂,釘沒入樹身。


    笑吟再無法拉動弓了,整個人,左右臂均被釘在古樹身。


    幽幽遠本飄揚起的披袍,此時正落地,覆上幽幽的腳背,遮擋住小腿。夢尋飛撲至笑吟身前,便欲施放活力恢複法術。後者輕輕搖頭,一臉欣慰的笑,輕聲喃喃著道“師傅,你曾說過的。任何多餘的變幻挪移都是多餘的,如果判斷得準對手的出手,隨便怎麽挪移都能閃避開去,若是判斷不對,變動頻率和幅度再如何大,仍舊會改變不了敗亡的結局……”


    “是啊!”幽幽語氣冷淡的回應著道,喃喃訴說著的笑吟,眼神變的柔和,放射著奇異的光彩,夢尋感覺到這奇異,卻看不到這光彩中隱藏的內容。幽幽看的到,那其中藏著景象。


    藏著那個在冰封大陸,奮力拍動形如蜻蜓翅膀,追趕著一個身著女神鎧甲奪者的笑吟身影。


    藏著那妖精重複過多次的話語,“瘋幽師傅,我學的好嗎?”那妖精十分固執的練習著,盡管永遠得不到細致的講解和示範,卻仍舊愛一次次出現在冰天雪地中,追逐糾纏著那個身影,認真學著拉弓搭箭,試圖做到那身影所能做到的一切……


    笑吟喃喃自語般的說著,訴說著過往的一切,直到,突然痛苦出聲,直到悲傷無比的搖頭,喊叫著道“瘋幽師傅,瘋幽師傅,我學的好嗎?可是回不到從前了……回不到從前了……我不是你,我做不到的,可是當我明白的時候,已經回不到從前了……師傅!”(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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