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宮可盼著你來了,說來你是林家的姑娘,本宮還是你的姑母,本宮一人在這深宮孤苦,想念家人時?隻得望著自己帶來的嫁妝,如今好了,有你在本宮可以?看?看?你。”


    她說著又招手,“快讓本宮瞧瞧。”


    林驚雨乖巧上前。


    “這怎麽穿得這麽素,本宮讓尚衣局給你再做幾身衣裳。”


    “多謝娘娘。”


    “瞧瞧,這瘦的,先前在太後那?便想說了,往後定要多吃些,本宮這裏有南海送來的燕窩,你帶些回去?補補身子。”


    “娘娘這般,叫臣妾不知?該如何謝。”


    皇後一笑,拍了拍林驚雨的手,“說什麽謝不謝,你我?是自家人,說來本宮進宮前,也是林家的姑娘,就像你這般大的時?候進宮,單純至極,一步步走到現在,才有了現在的榮華。”


    她笑眼一眯問,“不知?,妉妉想不想做皇後呀。”


    自然是想,但她不能這麽快暴露野心,皇後想要的是個乖巧聽話的傀儡,她便先給她一個傀儡。


    林驚雨故作緊張,“娘娘,陛下萬壽無?疆,臣妾不敢妄言。”


    皇後以?為自己問得太直接,又愁眉歎氣道:“大啟先祖是遊牧民族,故一向重武輕文,這些年來長孫氏愈加猖狂,而我?林氏榮華不似以?往,你父親又是個迂腐自詡文人傲骨的,不爭不搶,也就隻有本宮撐起?這偌大家族,可是本宮總有去?日,加之如今太子一走,本宮膝下無?子,若二皇子登上皇位,長孫一族定然得處處打?壓我?們林氏一族。”


    皇後握住林驚雨的手,“故這中宮之位,必須得是林家之女。”


    “可是臣妾與殿下在這皇宮低微如蒲柳,尚不能自保,如何與二皇子爭奪。”


    “本宮會向陛下請旨,太子一去?,本宮思子心切,太子與三皇子兄弟情深,本宮意將三皇子過繼到本宮名下。”


    皇後握緊林驚雨的手,“三皇子那?,還有勞你去?多加勸告。”


    林驚雨點頭,“臣妾定不負娘娘所望。”


    皇後欣慰道:“為了林家如今也隻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


    林驚雨走出坤寧宮,沒幾步就在轉角碰見?蕭沂。


    “怎麽,殿下過來接我?的?”


    “嗯。”蕭沂點頭。


    “皇後想將你過繼在她名下,叫我?勸勸你。”林驚雨搖了下頭,“我?不會勸你,未來如何,全?憑殿下意。”


    “你想讓我?過繼在皇後名下嗎?”他忽然問。


    林驚雨猶豫了一下,坦誠點頭,“我?想,倒不是如皇後所說為了林家,隻是於如今的局勢來看?,你過繼在皇後名下,於你於我?,於權勢之爭都是有益的。”


    “確實是個不錯的買賣。”


    “所以?殿下這是同意了。”


    “嗯。”蕭沂點頭,望向西邊的宮殿,“天色尚早,我?要去?個地方,你想去?嗎?”


    她一笑反問,“那?殿下想讓我?去?嗎?”


    他改了口,“天色尚早,我?帶你去?個地方。”


    “好。”


    林驚雨不知?,皇宮還有如此狹窄的地方,裏麵?皆是些犯了錯的宮女以?及到了年紀不能再服侍主?子的嬤嬤,在這裏孤苦到老,雖淒涼,但遠離喧囂,又是皇宮的一片淨土。


    林驚雨環望四周,有晾衣服的,形成長長一道斑斕色彩,有拿著小凳子坐在門口拉家常的,討論哪個宮裏的娘娘脾氣最差,以?及皇宮各八卦奇聞,不乏有孩子穿過,歡聲笑語。


    林驚雨疑惑,“這永巷,怎麽還有孩子。”


    “與我?一樣見?不得外麵?的光,應是宮女和侍衛私相授受生下藏匿在這裏。”


    林驚雨走了許久,不免感慨,“永巷不像我?先前想得那?般冷冰冰,反而還挺有人情煙火氣息。”


    “再有煙火氣息,也隻能困在這宮中最深處,尋一絲盼望罷了。”


    永巷除了一月來兩次的太監,難得來人,眾人未見?過成年後的三皇子,此刻瞧見?個陌生人來,皆投去?好奇的目光。


    他走到一個院子停下,抬頭望向從院子裏探出的石榴樹,雙眸寂寂,“今年的石榴還是未結。”


    蕭沂推開門,吱呀一開,林驚雨望去?,院子雜草叢生,一棵枯死的石榴樹立在中央。


    “這便是我?兒時?住的地方了。”


    斷壁殘垣,有幾隻鳥在屋簷築巢,蕭沂雙眸溢著淡淡憂傷,“倒是鳥年複一年在這築巢。”


    林驚雨順著蕭沂的目光望去?,“想來是思念院子裏的人。”


    蕭沂轉頭,“要進去?看?看?嗎?”


    “好啊。”林驚雨走上前,“妾身也很?想見?見?殿下兒時?住的地方。”


    林驚雨隨蕭沂走進屋子,這兒荒廢太久,但屋子裏卻幹幹淨淨,連蜘蛛網都沒有,看?來是有人經常過來打?掃。


    屋內布置簡單,或許該說是家徒四壁,隻有簡單兩張床,一個桌子,桌子上擺著一個靈牌。


    蕭沂跪下,朝牌位磕了三個響頭,每一個沉重。


    他從袖子裏拿出一個石榴,剝開,像是一個孩子給母親剝石榴,蕭沂道:“若院子裏的石榴樹也能結成這麽大的石榴就好了。”


    “也不必出去?求人。”


    “若能待在這永巷一輩子就好了。”


    他續續說著,有好多話此刻隻化作幾句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家常。


    蕭沂起?身,把剝好的石榴給林驚雨,林驚雨一愣,“給你娘親的石榴,給我?做什麽。”


    他道:“娘親吃不到,石榴又到不了地下,總不能浪費了。”


    林驚雨接過,一顆顆碩大朱紅的石榴握於她的手中,她望向靈牌,蕭沂的母親屍骨無?存,沒有墳墓,唯有一個靈牌可以?祭奠。


    林驚雨要跪下,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撐住她的胳膊,“你不必拜,地上都是灰。”


    她回頭一笑,“討了霧夫人的石榴,總要謝她,再且我?這個做兒媳的,總要拜過婆婆。”


    蕭沂鬆手,“好。”


    林驚雨俯身像蕭沂一樣,磕了三個頭,最後一下她抬起?身,“您在天上不必擔憂,我?是殿下的妻子,往後我?會陪在殿下身邊,陪他一起?走。”


    妻子。


    蕭沂站在林驚雨的身後,望著她虔誠的身影,恍若真是他的妻子。


    一縷斜光下,灰塵波光粼粼。


    她轉頭,莞爾一笑,“殿下,你還要帶我?去?哪。”


    蕭沂嘴角牽起?,清淺悠然,轉身道,“我?再去?見?一個人。”


    *


    院子後麵?還有巷口,林驚雨隨蕭沂走在後頭,她以?為裏麵?會更荒涼,進去?見?一個老人躺在椅子上,椅子前後搖晃,聽到有人進來時?她一頓。


    老人轉頭,她看?起?來神誌不清,瘋了許久。


    見?到蕭沂時?,她呆呆問,“你是誰呀。”


    林驚雨問,“這位婆婆是?”


    “她是當年接生我?的穩婆,也是蘭妃打?點照料我?與母親在永巷的宮女。”


    蕭沂走過去?蹲下,“婆婆,我?是蕭沂。”


    “小沂?”婆婆眼睛一亮,“小沂!”


    她握住他的手,原本混沌的眉目變得慈祥,“屋子我?每日都在打?掃,就等你和姑娘回來,我?什麽都沒說,可鄭婆子說了,她背叛了殿下,她被?那?些壞人帶走後便再沒有回來。”


    她愈說情緒越激動?,蕭沂安撫下她。


    “今夜,我?會派人送婆婆出宮,往後便不會有人再打?擾你了。”


    “好好好。”婆婆轉頭,看?向林驚雨,她本受了驚嚇,看?了生人蜷縮起?指著眼前人道,“她是誰呀。”


    林驚雨見?狀走過去?,微微俯下身,張開握著石榴籽的手,一顆顆朱紫石榴在陽光下閃著光澤。


    她溫婉一笑,“婆婆,吃石榴嗎?這石榴很?甜的。”


    婆婆看?了眼林驚雨,又看?向蕭沂,她不敢吃,她見?過太多被?壞人毒死的人,壞人皆是陌生人,林驚雨也是陌生人,婆婆縮著手遲疑,不停搖頭。


    林驚雨隻好收手。


    蕭沂攔住,握住她的手腕,朝婆婆平靜而又溫和道:“她是我?的妻子,婆婆不必擔心。”


    “妻子?”婆婆頓然喜笑顏開,“殿下娶妻了,真好真好,霧姑娘見?了也會開心的。”


    “那?是否婆婆可以?接過我?妻子的一片心意。”


    “好,好。”婆婆笑著從林驚雨手中接過石榴,盯著林驚雨笑道:“真俊,真俊。”


    回去?的路上,陽光鋪了整條道。


    林驚雨道:“方才婆婆誇我?長得真俊。”


    “她見?了條狗都會說俊。”蕭沂頓了頓,側目望向她擰起?的眉,以?及那?張動?人心魄的臉,“不過,她說得沒錯,確實好看?。”


    林驚雨眉間鬆開,點頭讚同。


    禦花園的石榴樹挺拔,碩果累累,現在是秋季,是個可以?吃石榴的季節。


    “殿下,我?想在院子裏種一棵石榴樹。”她昂起?頭,盈盈一笑,“以?後殿下,想吃多少石榴,就吃多少石榴。”


    許是光的緣故,她的眼睛很?亮。


    蕭沂伸手摘去?她在永巷不小心沾在頭上的雜草,風一吹,雜草從手中飄走,順著秋風的方向。


    他好似聞到了淡淡石榴香。


    蕭沂點頭,“嗯,種吧。”


    “殿下覺得,再種棵根葡萄藤如何。”


    “行。”


    “還有桃子,屆時?咱春日裏還可以?吃桃子。”


    蕭沂停下腳步,皺眉望向她,“林驚雨,你去?年種了冬瓜白菜蘿卜,今年春天還鏟了我?的極品牡丹和白芍藥,種了棵梨樹和大片番柿,墨竹軒的後院遲早成你的菜園子。”


    “殿下不懂,你以?茶棋悠閑,妾身以?種地悠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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