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緣君道?:“一個低微皇子娶一個卑賤庶女?, 是最?無?妄的?事, 亦是最?好的?掩護。”


    她?眉尾一揚,望著酒上精美的?花紋繼續說:“而我身份比你還低微,甚至早已不是林家之人, 是陛下最?好的?, 監視三皇子的?棋子, 不過?, 你們所有人都?是陛下的?棋子。”


    她?盡數說出, 像是讓林驚雨死個明?白。


    林緣君看向林驚雨,“除了監視,我還有個任務,待時機成熟時, 讓你離開三皇子, 可無?奈你就像是條藤蔓, 緊緊纏著蕭沂……”


    林驚雨波瀾不驚一笑,“索性就燒了?”


    林緣君神色無?辜, “這?可是姐姐說的?。”


    巍峨的?太和殿,棋盤密布,經過?幾次絞殺。


    “林家的?女?兒,不能是皇後。”


    皇帝俯身吃了蕭沂的?黑子,抬手放入人手托的?棋壇,他縱觀全?局,輕而易舉摘走蕭沂的?所有物,仿佛就算是人,也?能輕而易舉奪走。


    蕭沂沉默不言,老皇帝繼續道?:“身在皇室,不能拘泥於兒女?之情,”


    蕭沂執子一笑,“像父親那般嗎?為誘敵入局,漠視骨肉的?離去,心愛之人近在眼前,故作不識。”


    蕭沂抬眉,他一向洞察人心的?眸,此刻凝視他薄情寡義,玩弄人心,那個高高在上的?帝王,亦是他的?父親,


    “您放棄母親,放縱殺害母親的?貴妃,快活二十多年,而父親對我,二十多年從無?問津。”


    皇帝故作輕鬆的?眸在此刻捏緊棋子,他兩?鬢斑白不假,眼角溝壑確確實實,他頓了頓,捏著棋子許久,最?終落棋,還是吃掉蕭沂的?子。


    “朕那是為了保護你,朕的?用心良苦,你日後會知曉的?,你日後也?會知道?,身在帝王家,有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


    “好一個身不由己。”


    “林家已經出了太多皇後,朕也?給了林家許多勢力,可人的?欲望是滿足不了的?,京城不能出現第二個長孫氏。”


    皇帝雙眼微微眯起,望著棋子想了想,“林家那女?兒,朕見過?,說聰明?倒不如說心思深沉,乖巧可憐的?雙眼裏麵?全?是對權力的?野心,這?樣一個人,比長孫貴妃還要危險,若她?在宮中,勢必腥風血雨,留之後患無?窮,更何況是做皇後,屆時後宮與外戚幹政,一切重蹈覆轍。”


    他繼續道?:“林相是個人才,大啟還需要他,你與他的?女?兒和離就成。”他又吃了蕭沂一子,“不然休怪朕讓她?永遠消失。”


    蕭沂緊緊捏著棋子,他這?一局節節敗退,每一步棋都?在皇帝掌握之中。


    皇帝嗤笑道?:“少年郎,還是太嫩了些,以為自?己能掌控他人,殊不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他起身抖了抖寬大的?袖口,“罷了,你已經輸了,”


    皇帝轉身離開。


    蕭沂的?雙眸狹長,淩厲如黑夜裏的?老鷹,薄唇抿成一條線,微微揚起,“是嗎,父皇。”


    皇帝緩緩轉頭,棋盤上,黑子一落。


    隻見先前節節敗退的?黑子竟連成大網,將白子捕殺。


    皇帝目光驚愕,轉而一笑,“原來方才,你在一步步誘導我,看似是我贏,實則是我入了你的?圈套。”


    緊接著,他花白的?胡子猛然濺上血,皇帝擦去嘴角的?鮮血,皺了皺眉,身體搖晃,再次抬頭時。


    太和殿的?禁軍,被埋伏在其中黑鷹軍反殺,鮮血四濺,長明?燈燭火淩亂,光影搖晃在皎潔如月的?蠶絲窗紙上,下一刻,窗紙濺了一道?又一道?,汙濁又豔麗的?鮮血。


    從太和殿溢出,流淌下九十九道?長階。


    蕭沂靜坐在太和殿中心,在殺戮之中,一顆又一顆收走皇帝精心布置的?棋子,又一顆一顆放入棋壇。


    待放盡後,太和殿已無?聲,四周是七橫八豎的?屍骸。


    老皇帝吐著鮮血緩緩倒下,棋子撒了一地?,跳躍在玉板,在偌大的?太和殿如同琴音,


    對蕭沂的?驚愕,對死亡的?無?措,對棋反殺的?惱怒,而後他大笑,對眼前棋子的?讚揚。


    “蕭沂,你真是我最?得意?的?兒子,我最?精彩的?棋子。”


    笑到最?後,他伸手拽住蕭沂的?袖子,在瀕死之前,溫情又留戀地?望著自?己的?兒子。


    唯有此刻,像個父親,他緊緊拽住,直至因死亡再也?拽不住,他仰頭倒下,望著太和殿的?頂端,死不瞑目。


    從前高高在上的?帝王,天下之主,此刻狼狽地?死在棋盤上。


    蕭沂緩緩起身,像老皇帝一樣,理了理袖口,擦去袖口上的?鮮血,紅色的?鮮血在長明?燈下刺目,怎麽也?擦不去。


    他索性不擦,淡漠又睥睨地?看向身下死去的?父親。


    父親無?聲無?息,沒了往日威嚴,狼狽又慈祥。


    真好。


    蕭沂俯下身,父慈子孝地?替他闔上眼睛。


    “父皇,您安心去。”


    “以後您的?棋,孤來下。”


    權力象征的?殿堂,累累血屍,蕭沂走出太和殿,站在高台之上,冰冷的?寒風裹挾雪花,紛紛揚揚,烈火依舊燃燒,燃得愈旺,每一道?階都?躺著屍體,下麵?是屍山屍海,被大雪掩蓋,層層白雪遮蓋殺戮,恍若是天神給亡靈鋪了張白布。


    身後的?大殿巍峨,屹立不倒。


    有多少人為爬到這?裏,葬送性命,這?條道?上已數不清有多少血。


    “安王謀反,刺殺父皇,現叛軍已全?部伏誅。”


    冰冷的?鐵騎黑壓壓一片,森冷壓迫,對上麵?的?人俯首。


    雪落在他的?大氅上,寒風將他大氅上的?狼毛吹得淩亂,他如鷹般的?黑眸映著皇宮的?大火。


    薄唇微揚,沉聲道?。


    “即日起,孤為王。”


    *


    墨竹軒,林驚雨晃了晃頭,拽著桌布,從凳子上跌落。


    林緣君抿了口酒,“酒裏沒毒,反而是補藥,可你在墨竹軒的?日常膳食和熏香,早已被暗中下了旁的?藥,神不知鬼不覺進入你的?身體,與我酒中之藥相克,就像我給皇帝下的?藥一樣。”


    林驚雨苦笑:“林緣君,我忽然好奇到底什麽才是真的?你。”


    “紫蘭滕在哪都?能生長。”天地?眩暈之中,林緣君刺耳的?笑聲響起:“再告訴你一個秘密,我早已與祁王結盟,沒想到吧,你的?枕邊人。”


    林驚雨蹙眉,像是不可思議。


    “他能給我榮華富貴,我是他手中最?好的?棋子,而你。”林緣君冷笑,“不過?是一枚棄子。”


    “姐姐想開些,我在幫我,幫他,亦是幫你。”


    林驚雨沒有力氣起身,隻能搖頭,“幫我?可笑。”


    林緣君悲憫地?望著地?上的?人,“陛下不會讓你做皇後,蕭沂也?不會讓你做皇後,是個聰明?人都?知道?其中的?弊大於利。”


    林緣君俯身,摸著林驚雨的?心髒,和自?己的?心髒,“我說過?,我們是一樣的?人,這?世上我最?懂你,如果姐姐不做皇後,對於姐姐來說,努力了那麽久,竹籃打水一場空,想必比死還難受。”


    她?說得沒錯,林驚雨一笑,“怎麽,你要幫我?”


    她?笑了笑,“我當然是幫姐姐死啊。”


    緊接著,女?子目光變得寒冷,揪著林驚雨的?衣領,將她?拖拽出去。


    外麵?大雪紛飛,院子裏積了厚厚一層雪,拖拽在上麵?沒有絲毫痛感。


    唯有雪花落在脖頸時,刺骨的?寒冷襲來。


    林驚雨任由她?拖著,雙目無?神,也?許是因為藥的?緣故,也?許是因為冷的?,也?許是因為哀莫大於心死。


    林緣君把林驚雨拖拽到院中的?一口井邊,夜色漆黑,井底看不清,像是個無?底洞,掉下去粉身碎骨,又或是淹死在冰冷的?黑水裏。


    “明?日宮中就會傳出消息,祁王妃喝醉,不小心跌落井中,不幸喪命。”


    林緣君一笑,望著林驚雨狼狽的?樣子。


    “姐姐,我們還是不一樣的?,因為這?條路,我贏了,而你,不過?是枚丟掉的?棄子。”


    林驚雨靠在井邊,陰影下看不清神色。


    遠處忽然傳來號角,林緣君一喜,嘴角笑意?更深。


    “看來蕭沂他得逞了。”


    她?贏了。


    林緣君抑不住地?笑,遠處的?火光是勝利的?曙光,她?步步為營,虛與委蛇,這?一次棋子跳脫,成為掌棋之人,她?怎能不喜。


    驟然,喜悅的?笑僵在嘴角,鮮血濺在她?的?唇齒,林緣君不可思議看向紮在脖子上的?簪子。


    身後是呼嘯的?狂風,以及夾雜著一道?陰冷的?笑聲。


    “誰說,我是棄子。”


    林緣君轉頭,望見林驚雨睥睨的?神色,以及她?身後的?暗衛浮現。


    她?憤怒哀嚎,“你們騙我。”


    林驚雨伸手,摸上她?的?胸口,輕輕推了一把,整個人墜入水井,她?用盡最?後力氣抓住井口,雪不停落在她?的?脖子,融化在滾燙的?鮮血裏。


    林驚雨站在井口,居高臨下,雙眸運籌帷幄,如視螻蟻。


    恍若那個深夜,燃著大火的?船隻與漆黑的?寒江,此刻倒了倒。


    林驚雨俯下身,揚唇一笑,“妹妹,我們不一樣。”


    “因為,你是棋子,而我從始至終,都?是掌棋人。”


    蕭沂執白棋,她?執黑棋,下這?皇宮的?棋局。


    她?唇輕啟,輕輕一根根撥開林緣君的?手指,林緣君絕望搖頭。


    “不!”


    在慘叫之中,墜入失敗的?深淵。


    大雪之中,林驚雨揚起身,望天空泛起死魚白,是黎明?的?曙光,這?場戲,終於有了落幕。


    木二拱手,“王妃,我們的?軍隊已將整個皇宮包圍,並封鎖了消息,還有半個時辰便是早朝,眾官員皆在早朝的?路上,屆時張大人會帶我派官員,力排眾議,擁殿下稱帝。”


    林驚雨點了點頭,而後問,“林府如何了。”


    “如王妃所料,林府提前得知謀反,大門緊閉,應是不會來早朝,我們的?探子來報,林相已連著十五日喝下慢性毒藥,應是命不久矣。”


    林驚雨用帕子擦去手上的?鮮血,緩緩抬起眉,眉眼之間是淩厲之氣。


    她?笑了笑,“走吧,去會會我的?好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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