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險些順著剛才心中想法說出口,卻突然頓了頓。


    “……我沒什麽想法,”他說,“隻是從未聽說過這樣離奇的事情,有些驚嚇……”


    雲舟先一步上前,“噗通”一聲跪了下來。


    “仙尊,宿雪不曾在雲劍門修煉過,他不清楚。我從小在雲劍門長大,可以肯定師父師伯掌門他們不可能連續三日回信而不待客,而且門內沒了生人之氣,必然有人滅門之後營造了此等幻象欺騙外人。”


    雲舟抱劍低頭,嗓音顫抖:“聽聞養魂樹精可照人生前死後,雲舟鬥膽,想請援落月,借養魂樹精,帶回宗門徹查此事!”


    又是養魂樹精。


    安無雪現在聽到這四個字就頭疼。


    怎麽一個兩個的,全都要用這玩意?


    但雲舟這麽提也在情理之中。


    滅門這種大事,落月不會袖手旁觀。


    謝折風對那弟子說:“你將雲劍門之事告知落月諸峰和各個宗門,若是有同雲劍門有關的消息,你傳信於我。”


    這人拍板道:“雲劍門還有我要查之事,我會派人拿著養魂樹精去雲劍門。”


    派人去查?


    宿雪和雲劍門有點關係,他是不是可以借著這次機會出去?


    如果能找到理由跟著去查雲劍門之事,他就不需要鋌而走險用上魂鈴了,再不濟也能出葬霜海……


    安無雪剛打算找個理由提出自己想去,沒想到謝折風又說:“既然你們三人都是雲劍門幸存之人,明日一道出山。”


    居然正合他意!


    一旁,雲舟回過神來,正打算說點什麽,謝折風卻起身抱起困困,走了。


    那弟子自然也不敢多留,勸慰了雲舟雲堯幾句,趕忙也跟著離去。


    人都走了,這事自然是定了。


    安無雪沒想到,兜兜轉轉,居然明天就可以離開落月峰。


    他抬手揉了揉額頭,走到雲舟身側:“你……”


    雲舟搖搖頭:“我和師兄需要靜一靜。”


    安無雪無聲點頭,自己一人獨自邁出房門,回身,將那房門關上了。


    他站在門前,出神了半晌。


    他看著緊閉的房門,聽不到裏麵有任何動靜。


    明明很安靜。


    耳邊卻回響起了入住霜海那晚,那女弟子在透著飛雪的長廊上對他說的話:“……可他居然毀了離火宗的靈脈,導致靈脈之下所鎮壓的濁氣四散,離火宗滿門殉劫。”


    滿門殉劫。


    離火宗出事之後,戚循會不會也是這樣在屋內坐了一宿,隨後在他被圍殺之時,持劍而出,遙遙同他說:“安無雪,我與你自此恩斷義絕,你死我活。”


    往事如飄絮,細碎不止。他有些疲了,不願再想,可思緒總是忍不住飄蕩。


    他額頭抵在門上,無聲地歎了口氣。


    此誓確實應驗了。


    戚循也算如願以償。


    他沒能活過那一晚。


    -


    當晚。


    安無雪將養魂樹的枝葉送給了上官了了,入夜果然睡不著了。


    他幹脆起來打坐,繼續排空宿雪身體裏的靈力,重塑宿雪筋骨。


    不知過了多久,他聽到耳邊傳來“嗚嗚”的聲音。


    他睜眼,見困困趴在床邊,前爪和牙齒都在揪著他的衣袍,似乎在把他往外拉。


    他心一軟。


    “你又偷偷跑來找我啦?”安無雪伸出雙手將它捧了起來,低聲說,“抱歉,你給我的葉子我送給別人了。她比我更需要它。”


    困困卻搖了搖頭,雙腿蹬了起來,一副要安無雪放下它的樣子。


    “嗚嗚……”


    “嗯?”


    安無雪起身,將它輕輕放在了地上。


    困困繼續揪著他的衣擺往前方拖。


    “你要帶我去什麽地方?”


    困困點頭。


    安無雪猶豫了一下。


    這裏是葬霜海……


    算了。


    反正困困不可能害他。


    他抬腳朝困困拉著他的方向走,困困立刻跑在前頭,引著他走。


    安無雪跟了一路,發現自己正在往葬霜海核心的鬆林深處走去。


    四周本該有結界阻攔,可是設立結界的人似乎給了困困隨意來去的許可,結界並沒有攔住跟困困一起出現的安無雪。


    他們一路往裏,安無雪穿過一片濃霧,瞧見前方乍然出現了一團金光。


    寒風呼嘯,金光晃了晃,濃霧也被吹開了。


    安無雪看清了。


    那是一株枝幹有三人寬、高有約莫兩人高的蘑菇一樣的泛著金光的大樹。


    樹的外圍金光稍淡,越湊近枝幹越濃。


    哪怕安無雪隻見過它的葉子,也一眼認出了這是什麽。


    這是兩界四海唯一一株的養魂樹。


    原來如此。


    困困是知道他沒了養魂樹的葉子,想直接帶他來養魂樹下修養。


    可是……


    安無雪看到了那靠在樹下的那個人影,立刻頓住腳步。


    那人靠著枝幹而坐,身邊放著幾壇已經空了的仙釀,低著頭,神情掩埋在了淡淡的霧中,讓人看不清他到底是睡著還是醒著。


    反正不可能是醉了。


    謝折風不會醉,四海蒼生加起來都沒有這人心境通明。


    他看到謝折風往他這邊偏了偏頭,幹脆抱起困困,直接走了上去。


    “我今夜遇到困困,見它一直要往這邊跑,有些擔心它,所以跟了過來,”他不卑不亢道,“沒想到驚擾到了仙尊,請仙尊恕罪。”


    困困委屈地低聲“嗚”了一下。


    安無雪一刻也不想多待,說完,轉身便要走。


    男人沙啞的嗓音突然響起,語氣滿是急切:“阿雪!”


    他腳步猛地一滯,渾身一僵,整個人都緊繃了起來。


    謝折風喊他什麽?


    謝折風認出來了?


    他是哪裏暴露了——


    在他思緒紛亂的刹那間,那人又開口了。


    這一回的嗓音很輕,沒有了急切,反而有些失望:“阿雪,你又要走。”


    困困:“嗚嗚……”


    這一聲立時拉回了安無雪紛雜的思緒。


    他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什麽叫“又要走”?


    謝折風若當真認出他來,出寒劍怕是已經出鞘了,又怎麽會有這樣的語氣。


    這是在喊宿雪。


    他沒有回頭,隻是說:“你醉了。”


    他一刻也不想繼續待下去,抬腳便快步往來時的路走去。


    困困“噌”地一下飛上了養魂樹,從上頭直接摘了三四片葉子下來,轉身便追著安無雪飛走。


    謝折風從始至終坐在樹下,看著安無雪離去的方向,沒有動。


    他動不了。


    安無雪若是再走近幾步,便能看到男人眉心那雪蓮劍紋再度浮現,泛著黑氣。


    那黑氣時不時被壓製下去,卻又再度浮現。


    剛才安無雪靠近之時,那黑氣更是濃鬱非常。


    直至安無雪走後,足足過了一個時辰,雪蓮上的黑色才逐漸淡了下來。


    養魂樹旁又來了一個人。


    那人穿著繡了落月峰紋案的短打青衣,黑發用一支雕刻得極為精巧的靈木簪束起,渾身上下都格外精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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