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嫉妒什麽?”百鳥一步一步靠近這個審神者,赤色的眼睛在此刻邪肆詭異,帶著讓人先想要後退避開的恐懼。


    話是這麽說,a曾經說過的那段話百鳥卻還記得。


    【男性審神者麵對這麽多帥哥,要麽想玩一把大河劇,君臣相敬如賓。但總有人會產生——嫉妒。同為男性,嫉妒刀劍付喪神的性格、五官、身體,戰鬥力。】


    【相較比博物館放置的國寶,作為審神者的刀劍得到的……太輕易了。於是他們失去了對國寶、對神明的敬畏,覺得不過是流水線隨時可以得到的存在。】


    百鳥幾乎要發笑了,為了自己此刻的發現。


    他舉起自己的刀劍,刀尖對準表情難看的審神者,語氣平緩而柔軟:“嫉妒,可是會讓人變成鬼的哦?”


    第33章 你沒有資格了。


    嫉妒,是最糟糕的情緒,它會讓一個足夠優秀的人看不見自己身上的優點,看不清雙方的差距,它會讓你進一步看見自己的醜陋和不堪,無法認同、無法接受,猶如深陷沼澤一般可悲。


    百鳥和這個本丸的刀劍接觸過,刻意和加州清光交流,從千年的刀劍口中試探,並且由自身為餌,吸引審神者的目光。


    鯰尾藤四郎說:“隻要這段時間過去就好啦。”


    加州清光歎息:“主人有些心急。”


    鶯丸感歎:“最近有些浮躁呢。”


    這些話語和過往這個本丸的檔案考核,皆可證明至少在今天(現在)之前,這個審神者完成了自己的責任和義務。


    哪怕現在有人重傷,但是他的手下沒有一把刀碎在戰場,哪怕本丸之中浮現出焦躁,但鶴丸國永依舊在惡作劇,加州清光抱著手無語看著一切。


    亂藤四郎雖然受傷,卻還是那般活潑開朗,有餘裕注意細節,對他人流露出關心,五虎退也不會害怕小老虎亂跑會碰見什麽。小狐丸有閑心製作紅薯幹,油豆腐也並未缺少庫存。


    刀劍付喪神向來極為敏銳,過往若非真心,他們也不會輕而易舉付出信任。


    隻是,人心善變。隨著時間流淌,足以扭曲一個人的本性。


    他在嫉妒什麽,百鳥不知道,他隻知道此時此刻,這位代號為“江”的審神者,的確有了失格的預兆。


    就算現在還未沉落,但隻要繼續這樣下去,這個本丸,遲早也會化為暗墮氣息的巢穴。


    “……嫉妒?”審神者看著那對準自己的刀尖,抬起眼,對上那雙染上汙染血腥的紅色眼睛,他的不堪被百鳥刺破,此刻語氣之中不免染上嘲諷的尖刺:“我在嫉妒?”


    就像是隱藏極好的帶著黑暗的秘密突然被掀開,在陽光下暴曬,外表溫和有禮的審神者江此刻有些自暴自棄地想要發笑,就如百鳥覺得不可思議一般,他也同樣如此。


    啊啊——原來是嫉妒嗎?這份情緒,是嫉妒啊。


    審神者江,出生在一個普通的家庭,上有一個性格爽朗的兄長,下有一個可愛嬌氣的妹妹。作為二子,自己的需求往往容易被忽視。


    但是江的性格很溫柔,他從不主動要求,甚至同樣認為妹妹足夠可愛,兄長足夠可靠,大多數時候,他會收獲父母和親戚“這孩子真的很乖,很讓人省心”的誇讚。


    於是他的聲音越來越輕,所有的需求都會不知不覺排在兄長或者妹妹之後。父母的第一選擇不是自己,不論是可靠的兄長還是可愛的妹妹,皆比自己重要。


    所以當遭遇危險的時候,父母看向了兄長和妹妹,將他忽視時,江選擇了自救。


    他在這場意外之中發現了自己身負靈力,也因這樣意外被時之政府邀請。這份特殊的力量讓江意識到自己是“不同”的,是“特殊”的。


    所以江做好了準備,他對自己的未來足夠期待,他愛著自己的本丸,這是他的責任,是他於普通人不同的證明。


    在為時政工作的這些年月,當他看到刀劍期待自己的兄弟親友到來的時候,他忽視了自己心底仿佛錯覺般的酸澀,笑著摸著小短刀的頭發,說著“他一定很快會到來的”的溫柔話語。


    看到刀劍無法遺忘前主,他也會溫和地安撫表達理解,畢竟刀劍的前主皆是驚才豔豔的重要存在。


    他的工作做得非常好,本丸的所有付喪神都會看著他,視他為主。所以他得做好這份工作,這是他的責任。


    隻是如此,審神者江隻會安安靜靜將這份工作做到契約結束。可中間,的確發生了意外。


    審神者江對一位同僚一見鍾情了,那是在審神者大會上相遇的女士,性格爽朗大方,五官明豔美麗。江被她吸引了,努力和她靠近,卻在前段時間的暗墮舉報之中,意外得知她早已經有了想要度過一生的人,她自願被神隱——她的伴侶,是她的刀劍近侍,那陪著她參加一次又一次審神者大會的刀劍付喪神。


    是那純粹的、強大的、美麗的、人類遠遠比不上的神明精怪。


    酸澀感從心髒溢出,通過血液流淌到四肢百骸,當本丸的刀劍擔心地問他發生了什麽時,江猶如幼時被父母忽視時,露出溫和的笑容說:“沒關係。”


    可是這時,好像有什麽蒙住了他的眼,掩住了他的心,灰蒙蒙地將一切蓋上陰冷的水霧。


    他依舊看著刀劍期待還未到來的兄弟,在他們的期許下,他依舊會微笑,說“他們肯定會來的”,但是心中卻不知不覺染上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的惡意。


    我並不期待你的兄弟到來,他想。


    看到刀劍懷念前主,他依舊顯露溫柔理解的微笑,心中卻在否認著這一切。


    那你為什麽不回到你前主的身邊?你的懷念僅此而已嗎?他這樣想。


    當刀劍出陣受傷回歸時,他看著這些本該高高在上的神明卻需要借由自己的靈力和資源修複自身——他恍然明白,不論他們的身份如何高貴,此刻也隻是他手中的一把刀。


    如果他不想要了,隨時可以拋棄他們。


    刀劍付喪神和審神者的地位是不平等的,當審神者產生惡念,他會意識到他對刀劍付喪神有著絕對的掌控權。


    所以,本丸開始有了細微的改變——或者說,其實這和過去一樣,隻是過去他將惡念藏在了心底,現在卻將其淺淺地流淌了出來。


    刀劍無法修複,因他的命令持續出陣,為了所謂的、他根本不在乎的“鍛刀”浪費本該用於修複的資源。時之政府的補貼被他浪費,他掌控著本丸的一切。


    可是他依舊保持著溫柔的表象,沒有直白地表現出那份情緒。多年的陪伴並非虛假的,他好像還是愛著自己的本丸,隻是……沒有過去那麽愛了。


    他尚未踏出最後的一步,而刀劍付喪神們依舊對他抱有期待。


    純粹且忠誠的刀劍付喪神,和善變複雜擁有人心的人類。


    以及此刻站在這裏,擁有著人心、卻作為刀劍付喪神存在的執法者。


    ——於是執法者將刀尖對準失格的審神者。


    審神者被百鳥點醒,從幼時就浮現在心底的情緒,原來就是所謂的“嫉妒”。


    他嫉妒父母對兄長和妹妹的關心在意,嫉妒他們什麽都不用做,就是父母最愛的存在。他嫉妒刀劍付喪神擁有的美麗強大,嫉妒他們輕而易舉可以獲得自己所期待之物。


    所以當膝丸帶來了“髭切”,哪怕被加州清光提醒,審神者依舊刻意的忽視了對方重要之人——然而此刻,“髭切”卻為了此刻重傷的膝丸,放棄了那把他一直隨身攜帶的“膝丸”。


    憑什麽膝丸可以擁有這樣將他放在第一位、可以為他拋棄一切的兄長?


    嫉妒是一把可怖鋒利的雙刃劍,在刺傷自己的同時,也會傷到他人。他的嫉妒讓他看不到其中的美好,隻餘下自己的不甘心和痛苦。


    加州清光好不容易趕過來,想問問膝丸怎麽樣,就看到了此刻針鋒相對的一幕。黑發打刀愣神了一瞬,心中閃過“所以你之前說了要砍審神者不是玩笑啊?!”的想法,下意識衝了進來擋在兩人中間,他拿起本體直麵著百鳥,大聲道:“你在做什麽?!”


    不知道是不是加州清光的到來打破了此刻的氣氛,原本隻是沉浸在自己思緒之中的審神者隔著加州清光對上眼前太刀鮮紅的眼睛,他本能地反駁著被說中的真相,對著眼前強大的刀劍付喪神冷笑道:“我有什麽好嫉妒的?”


    不知哪來的勇氣,亦或者是對自己這些時間的過往掙紮的反抗,已經半隻腳踏入深淵的審神者眼眶發紅,再也沒有之前還留在表麵的溫和。


    “一個連自己的弟弟都無法保護好的家夥——有什麽好嫉妒的?”他尖銳地說道。


    加州清光整個人都炸毛了,他感受得到眼前的太刀身上比剛才還要危險的可怖氣息,和此刻相比,初見的危險都如玩笑般可愛了!


    髭切真切產生了殺意。加州清光意識到了這一點。


    而他那不知死活的審神者還在高聲宣揚:“從第一次見麵我就看出來了,那把刀——那把膝丸——隻是一個空殼刀劍!”


    “就算是鍛刀室鍛造出來的第二把重複刀劍,都比它有靈氣。其他人不知道,但你應該知道這代表著什麽?”


    加州清光心中大叫不好,他立刻阻止道:“主人!!”


    可是他的主人此刻並不在乎其他,被點破真相的難堪讓他想要立刻扳回一局。


    審神者江嘲諷道:“刀劍付喪神碎刀,往往連本體都不會留下,會留下本體,隻能說明,他在碎刀消失之前,自願將所有的力量都獻祭給你,從而才會失去靈力化為純粹的刀劍。”


    “為了這麽重要的兄長奉獻出自己,此刻卻連遺物都要被兄長送給另一個人——我有什麽好嫉妒的?我隻為你的弟弟感到可悲!”


    然而他說完這段話後,米色短發身上滿是赤色的太刀,身上的戾氣和危險的氣息突兀消散。他的刀尖垂落,在加州清光警惕又不解的目光之中,他就猶如看待什麽不重要的可憐蟲一樣,柔軟的聲音平靜而淡漠:“真可憐啊,原來這就是你所嫉妒的嗎?”


    “此刻因嫉妒化為惡鬼的你,已經沒有資格成為他們的主人了。 執法者判斷道。


    第34章 請忘記我。


    執法者百鳥確認了江不再適合繼續承擔審神者的工作了——哪怕這個本丸的刀劍們還對他抱有期待和信任,但是江的言語和行為,已經足夠百鳥做出這樣的判斷了。


    而他做出這樣的判斷之後,收尾就是他的同事們的工作了。畢竟百鳥是不可能會暴露自己執法者的身份的,就如最開始所說的,一旦他暴露了身份,那就會破壞時之政府、審神者及刀劍付喪神三方之間的同盟關係。


    當天然作為刀劍付喪神的夥伴都有可能是執法者偽裝的,會引起審神者和刀劍男士的懷疑和警惕。這樣子先不提釣魚執法的任務,未來最普通的鍛刀都會讓人忍不住擔心裏麵蹦出來的是不是虛假的刀劍。


    百鳥就算遇到了麻煩的情況不得不掉馬,也隻能掉他“釣魚執法”的那部分,假裝他是官方的刀劍付喪神,就像a之前說的,真的出現意外了,就解釋他是“執法者百鳥的刀劍付喪神”外出做任務。


    不能被知曉他皮下是官方的執法隊成員——這是他這份任務最基礎的要求,因而百鳥甚至不怎麽期待有隊友。


    畢竟這份工作(至少目前來看)隻有執法隊能做,而執法隊……不是百鳥嫌棄自己的隊友,隻是他的隊友、他的同僚們,都比較——直接?


    百鳥嚐試用著相當委婉的詞匯形容他的隊友。


    執法隊之中的成員皆是人中龍鳳,人員並不算多,他們都是各個領域的天才,而天才,往往都非常有個性。


    而最簡單的例子,作為統帥的a,都是那種會直白在時之政府高層開嘲諷的性格,更別提執法隊的其他成員了。


    百鳥這種總是在意細節將一切都算好的個性,反而會被a嫌棄麻煩,還要被嘲諷他想太多。準確的說,百鳥的隊友不是不會動腦,隻是不怎麽喜歡動腦。能用武力強壓,為什麽還要繞彎?


    百鳥無法想象a偽裝成那些心思細膩的刀劍在其他人麵前演戲,更別提最開始a的想法就是直接入鍛刀爐了。知曉這份任務文件的人都不過爾爾,本就說明了這份任務的隱秘性。


    至於為什麽突然要提起這個?百鳥看著眼前還沒有清醒的膝丸(的靈力團),無聲歎了口氣。


    因為他不能讓自己掉馬,所以現在得找個合情合理的理由拒絕膝丸。


    他就是為了避免被留下,所以自帶了一把“膝丸刀”,結果為了救膝丸,他把這把空殼刀獻祭了。


    在這個本丸刀劍——甚至包括審神者江的概念之中,他拒絕加入這個本丸,就是因為他已經有了個弟弟(膝丸刀),或許還有一部分原因是他不喜歡審神者。


    可是現在某種意義上兩個弟弟融為了一體,他似乎沒有了不留下的原因。


    根據百鳥的了解,審神者失格的前提下,審神者會和時政解除契約,這種完整一體且還未暗墮的本丸類型,往往會被時之政府官方人員接手。


    已經擁有過審神者的刀劍很難輕易地二次付出完全的信任和真心,這種時候隻要有一個隻用保證靈力且不會限製他們日常、平日除了工作外不怎麽會交流的存在作為審神者就可以了。因為他們已經有了自己本丸的習慣和規則,這種時候,不會做出太多限製的官方公務員就是最好的選擇,還有絕對的保障。


    那麽沒有了不喜歡審神者的緣由,他為什麽不接受膝丸呢?


    之前審神者江的對他自帶“空殼刀劍”這件事,那麽大的聲音,當時擔心膝丸的可不隻是加州清光一個——可以說經過審神者那一嗓子,全本丸都知道他為了膝丸放棄了“膝丸刀”。


    如果不解決膝丸這個心結,未來膝丸會一直保持對他的愧疚和自責。


    好吧,百鳥承認a說得對,他就是想得多,想要將每個細節每個人都照顧到。


    他不希望自己的拒絕會傷到膝丸,所以他得找個理由說服膝丸。


    現在已經過去了一天了,百鳥還沒有想好理由。


    因為他想不出髭切拒絕膝丸的原因,唯一能作為理由的,隻有那把“膝丸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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