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由鄭子秋接任姬非臣留下的空缺。


    回一趟商店街,路遙忙著忙著就呆了近十天,總算把堆積的事情處理妥當。


    某個深夜,路遙再次支付五百萬軟妹幣,穿過星門,回到租借小店。


    看著賬上所剩無幾的財產,路遙暗暗咬牙。


    這一次回來就要把任務解決掉,休想再從她的賬上劃走一分錢。


    桐花鎮也是晚上,漆黑的天幕上滿是星星,匯成一條燦爛的星河。


    租借小店門口的壩子裏,扭曲的暗影如嗅到肉味的野狗,聞風而來。


    路遙與他們默然相望,她不會再逃避,不會任由他們繼續追趕她。


    圓夢係統突然道:“唐家那個老太太 ,剛剛掉氣。”


    路遙:“剛剛?”


    圓夢係統開始分享它最近收集到的瓜:“田家那個老太太的白事辦完,好些人說唐家那個老太太也撐不了幾天了。


    “唐老太太的兒女都已回來,隻是老太太看起來虛弱,一直吊著口氣。


    “最近這幾天一直說胸疼,其實半年前唐老太太的兒女送她去過城裏的醫院,醫生當時已經下了病危通知書,她的病已經沒治了。但是這老太太回家以後卻還精神,生生撐了半年多。


    “不過如今疼得難忍了,剛剛她假裝要睡覺,支走守夜的兒女,喝了偷偷藏起來的藥,一大把消炎藥。沒多久,就不行了。”


    路遙猛然想起命運女神撥弄的那兩枚骰子,一枚寫著“自戕”,一枚是“藥”。


    原來那塊牌子上的“唐”就是唐老太太。


    神明想為凡人改命,隻能反複撥弄骰子。


    而骰子上的刻字,早就寫好了命運的所有方向。


    路遙覺得命運女神罵得沒錯。


    這神當著可真窩囊!


    路遙腳下的暗影在躁動,魔神的半身以外,她唯一還能使用的能力就是它們。


    它們就是她的力量。


    路遙緩緩蹲下去,伸出手指輕觸躁動的影子。


    暗影得到主人的安撫,沉寂下去。


    天未亮,路遙躺在床上,聽到熟悉的炮聲,不久哀樂響起,估計唐家已經搭起辦事的棚子。


    路遙不想起身,也睡不著,在床上賴到天亮才起。


    吃早餐的時候,星棠在一旁匯報店裏最近的經營情況。


    村人偶爾來租借機器人,最近農忙,租借農用機器人的客人不少。


    基本都是年紀大、幹不動活兒的老人,租借半天、一天。


    隔壁的蘇老太太就租了燕歸兩天,老太太格外喜歡燕歸,還塞吃的給燕歸,可惜燕歸不能吃,全都帶回了店裏。


    往年這種時候,遇到幹不了活或者忙不過來的時候,村人也會請閑漢幫忙。工價和請機器人差不多,不過請人還要供飯,租機器人則不用。


    而且機器人不偷懶,設定好指令,就開始庫庫幹活,效率比請人高。


    路遙喝著粥,邊聽邊點頭。


    店裏的情況匯報結束,星棠又說起送進城裏的那件貨:“陸銘瀟帶我們去買車,花了十二萬。送貨那天我留在店裏,陸銘瀟和海月一起,半天就回來了。”


    那天路遙的賬上進賬六百五十萬花幣,顧良時下單時選擇了外觀定製,路遙給打了個五折。


    交貨那天尾款全部到賬,路遙記得很清楚,隻是她不知道陸銘瀟也在。


    本來路遙提前用人氣值找圓夢係統兌換了在無神之地可用的駕照,拿給星棠備用,沒想到沒用上。


    她以為這個時期的陸銘瀟不會這麽好心,倒是有點奇怪了。


    這個念頭隻在路遙腦子裏過了一下,她的思緒很快被無神之地的任務占據。


    吃過早餐,路遙背著手沿馬路遛彎,村人在往唐家聚集,她不想那麽早過去。


    馬路兩側有大片油菜田,路遙記得她離開時還泛青,這才幾天就黃了,田裏有割掉的茬子,已經開始收油菜了。


    油菜割了,鬆鬆土,又可以繼續種玉米。


    土豆也可以挖了,空下的田又接著種紅薯。


    路遙站在路邊,望著蜿蜒而下的田地,前不久還是兩片胡豆地,如今玉米苗已經排排高。


    路遙抬頭,路邊一棵歪脖子桃樹,枝葉繁茂,葉片掩映間,隱隱有指頭大的青果子簇成團。


    農作物的周期隻有短短幾月,鄉下的果樹花期也短,幾天就長出葉子,不注意青果子已經結出來。


    路遙繼續往前走,走了幾步停住,緩緩回頭。


    歪脖子桃樹朝田地伸去的一半枝丫光禿禿,沒有葉片,枝幹枯黑,已經死去。


    這一半枯黑的枝幹方才被另一麵繁盛的枝葉擋住,若不是多走了幾步,路遙完全沒有察覺。


    原來植物還有這種生存智慧,哪怕一半枝幹枯死,剩餘的一半還會繼續生長。


    這棵桃樹像一個截肢的人。


    可是樹不會痛,它隻是繼續吸取陽光、水分和土裏的養分,繼續供養活著的那一部分。


    路遙的腦子裏有什麽開了花,又迅速結成果,腦中瞬間靈光乍現。


    可惜那絲靈感消失得太快,她沒有抓住。


    路遙遛彎回來又睡了一覺,一直到下午,有客人來租借機器人,她才起床。


    晚上,路遙去了一趟唐家。


    唐家沒有租借機器人,路遙和唐老太太也不熟,隻是同住鄉裏,不來吃飯多少顯得不合群。


    唐老太太的靈堂設在正堂,唐家人丁興旺,披麻戴孝的後輩擠滿堂屋。


    路遙給老太太上了一炷香,慢慢悠悠退出靈堂。


    賓客都道老太太是病逝,無人知曉昨晚老太太病痛難忍,吞藥自戕。


    回家的路上,月朗星稀。


    路遙沿馬路走著,耳邊是蟲鳴蛙叫。


    生命珍貴。


    可若是行到末路、受盡折磨的老人呢?


    路遙想起上次去縣城在寵物店聽到的閑談。


    那日傍晚,她實在沒處去,就在賓館樓下的寵物醫院坐了一陣。


    寵物醫院的醫生人很好,看到她也不驅趕。


    店裏來了客人,似乎和醫生是熟人。


    客人講起她以前養過一隻狗,生了很嚴重的病。


    她那時住在另一個城市,也是到寵物醫院找醫生,遇到特別心黑的獸醫。


    醫生看了她的狗,搖頭說沒治,安樂算了。


    賓館樓下的寵物醫生平和地說:“這種不算心黑。真正心黑的人不會叫你安樂,而是一直告訴你還有希望,還可以治療。直到你花掉所有錢,狗死了,再告訴你,他已經盡力。”


    路遙那時隻當閑言聽了一耳朵,不知為何會突然想起,轉而又想到唐老太太。


    人可以選擇在什麽時候結束自己的生命。


    路遙其實遇到過很多這樣的人。


    隻是以前基本都是年輕人,她竭盡所能告訴他們人生還有希望,還能改寫。


    因為他們還年輕、還健康,還有時間。


    可若是遇到垂垂老矣、受盡人世磋磨的老人,她又該如何寬慰他們?


    像黑心獸醫一樣,告訴他們人生還有希望,請努力活下去?


    不,這不是路遙所願。


    那就順從他們的心意,幫他們解脫?


    這種事根本不需要借助他人之手,也不需要神明的施舍。


    人真正想死的時候,自然會死去。


    真正的絕路,活下去比選擇死亡更需要勇氣。


    桐花鎮的老人,不缺選擇死亡的勇氣。


    可是無論選擇死亡,還是選擇活下去,一切隻是絕望的流逝,這才是路遙最難以忍受的地方。


    深淵女神一直在暗示,路遙卻並不覺得“成神”是她的願望。


    雖然失去了關鍵記憶,但她總覺得她想做的事應該比“成神”更有意思一點。


    麵對無神之地的考驗,路遙既不想做黑心獸醫,施與絕望靈魂虛假的希望,也不想像命運女神那樣徒勞地撥弄命運的骰子。


    她想要更明確的結果,可以切實抓在手裏的東西。


    這個結果或許並非所有人都認同接受,她管不了那麽多,也不想管。


    她想要內心的平靜,想在這個沒有希望的世界,找出一種從未出現過的、新的可能。


    就算從來沒有人那樣做過,隻要被她找到,哪怕受盡詬病,她也會堅定的選擇。


    走走停停,路遙抬頭,先看到掛在天幕上的月,視線緩緩下移,又看到路邊那顆歪脖子桃樹。


    月光清柔,桃樹與夜色融在一起,輪廓猙獰。


    路遙的思維猛地被攫住。


    上午逃跑的那絲靈光,被她抓到了。


    路遙回到家裏,洗漱後躲進臥室,戴上降噪耳機,安安穩穩入眠。


    這日深夜,她未曾聽到門外的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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