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郊墓地,場地肅穆,黑白充斥。


    沈知序來的時候,悼念儀式已經進行了大半。


    男人?一身黑色正裝,眉目染幾分沉肅,抬步走到墓碑前。


    俯身,鞠躬,獻上花圈悼詞。


    墓碑上儒雅英俊的男人?,卻?永遠停在了四?十七歲。


    沈知序斂眸,低聲,像諾言認真,“我會?照顧好念念。”


    ...


    祭拜完,沈知序走到孟菀音跟前。


    “念念人?呢,她這幾天?怎麽樣?”


    孟菀音搖頭,表情滿是擔憂,“不?太好,自從那天?接完那通醫院來的電話,就再也沒說過話,機器人?一樣,連哭也不?會?哭。”


    她看一眼沈知序,“你呢,事情都?忙完了吧?年還?沒過完,應該還?有假期?正好可以在家陪陪念念。”


    沈知序沒作聲,漆邃的目光逡巡一圈,入目各種各樣的黑。


    男人?眉心折起?弧度,“念念去哪兒?了?”


    孟菀音目光落在幾步之外,麵色泛起?驚慌,“誒?剛才還?在這兒?呢。”


    ...


    說來奇怪,沈念其實一點也不?堅強,可是剛才的葬禮上一滴眼淚也沒掉。


    這些天?,她就像一具牽線木偶,什麽也會?做,可是就是不?會?哭。


    仿佛隻?身躺在窄小?的竹筏上,竹筏漂浮在落雨的、無邊無際的大海裏。


    像是失去了所有感官,陷入徹底的麻木。


    不?遠處來來往往,悼念父親的人?裏,有認識的,也有不?認識的。


    雨水衝刷在臉上,頭發上,沈念蹲在角落,狼狽地低頭,看著被雨水衝起?的泥裏,又被踐踏的雜草。


    像有些人?的一生。


    茫然?,無助,極致到難言,導致呼吸都?變得不?暢的傷痛。


    父親還?那麽年輕...還?沒有等到應得的真相。


    怎麽...就能這麽走了呢。


    父親...怎麽就真的忍心連手術也不?願做,就這麽拋下她,狠心到頭也不?回地離開。


    淅淅瀝瀝的雨好像停了,感知到什麽,沈念抬眼,一截黑色泛著微潮的布料緩緩進入視野。


    像被牽引著,她仰起?頭,看見沈知序單手撐著一柄黑傘,遮在她頭頂,綿延不?絕的雨幕瞬間被阻隔。


    男人?眉眼溫淡,姿態勝旁人?矜貴。


    落在她眼底,又好似泛著難言的溫柔。


    看到沈知序的那一刻,女孩眼裏有光亮起?。


    隻?是沒幾秒,又緩緩歸於?落寞,沉寂。


    “二哥。”


    沈念虛弱地喊了一聲,喊出口的那一瞬間,才發現自己聲音沙啞不?堪。


    低歎一聲,沈知序蹲下身子,寬大的傘麵前移,幾乎將女孩整個納入裏麵。


    淅瀝的雨聲,以及不?遠處的人?聲被漸漸隔絕掉。


    男人?淨白指骨在女孩唇角輕碰,“念念,先別說話。”


    沈念搖頭,眼眶慢慢變紅,“二哥,我爸爸...我爸爸...”


    這時,李明遠撐著一柄黑傘,出現在沈知序身後,“先生,時間不?多了,航班在一個半小?時之後。”


    這次事情比想象中棘手,連著幾天?不?停歇地轉,才空出今天?白天?的時間,昨天?傍晚開完會?議坐最近一班飛機連夜回京。


    終於?趕上進行中的葬禮,晚上還?有一場推不?掉的飯局。


    意識到什麽,沈念緩緩道,“你還?要出差嗎?”


    喉結輕滾了下,看著那雙泛紅的眼,男人?指尖落在眉心輕按,一時沒作聲。


    此刻的沉默似乎就是最好的答案。


    沈念眼底頃刻就蓄滿了淚,她抬手抹掉,“那你還?不?如不?回來。”


    沒有希望就不?會?有失望,沒有期待就不?會?有落空。


    剛才的葬禮上,沈念甚至陰暗地想,如果爸爸像那個女人?一樣對她絕情。


    那她是不?是就不?會?像現在這樣傷心,難過得幾乎快要喘不?過氣?來。


    混合著殘留的雨水,臉上的淚水多到根本抹不?完,剛一抹掉,又有更多的湧出來。


    沈念眼淚汪汪、可憐巴巴地看著沈知序,“二哥,我一個親人?也沒有了。”


    “你離開那天?給我設置的緊急聯係人?,你說話一點兒?也不?算數,我根本沒聯係上你...”


    沈念抽噎著說完,淚水大顆大顆地沿著臉頰滾落,又被她抬手抹掉。


    她就那麽倔強地抬著頭,神情疏冷地看著沈知序。


    這一刻,沈念是真的在下決心,如果這一次他不?要她,那麽她以後也不?稀罕了。


    喉結輕滾,男人?眼底情緒被綿延在兩人?之間淅瀝的雨阻隔,暈染。


    最後融成晦暗,低沉,和說不?出口的心疼。


    骨節分明的掌心抬起?,在空中微頓。


    而後一一落在女孩烏黑的發旋、帶淚的眼,最後停在她泛紅的眼尾輕撫,沈知序輕歎,“總要回來看看你。”


    “或者,”


    男人?話音停頓,清瘦修長的掌心遞到她眼前,那雙總是如雨霧般清冷的眼在此刻將小?小?的她望進眼底,“跟我走嗎?”


    第18章 灰月


    或者, 跟我走嗎?


    淚眼微怔,可能以後過去很久,即使?兩人天各一方, 沈念還會記得今天。


    在?她最傷心最難過的?時?候, 沈知序沒?有像七年前章明惠那樣頭也不回地走掉,一言不發地選擇放棄她。


    沈知序輕而簡單的一句詢問。


    突然讓沈念明白過來,原來許多非此即彼的?選擇, 都是存在著另一種可能的。


    沈念後來想, 她之所以那麽怨恨媽媽。


    不過是因為即使?當時?出國是去過苦日子, 媽媽也可以來問問她,問問她願不願意跟她走。


    為什麽會覺得將?她寄養在?沈家,依舊延續小時?候錦衣玉食的?生?活,然後每年往那張銀行卡裏匯很多錢。


    所有的?這些排除她意願的?選擇, 偏偏理所當然認為她願意,對她而言就是最好的?決定呢。


    沈知序低眸,漆邃的?眸落在?女孩淒清帶淚的?麵容。


    男人目光深雋,像是在?說。


    或者,可以選擇另一種讓你開心的?可能。


    ...


    沈念很輕地哼了一聲, 偏頭,躲開沈知序的?觸碰,不看他。


    掌心落空, 看沈念別扭傲嬌的?模樣。


    男人眼底滑出淡淡的?笑痕, “怎麽了?”


    沈念低著腦袋, 仍舊不看他。


    哽著音質問,“沈知序, 你是不是在?同情我?怕媽媽訓你,心裏其實巴不得煩死我這個拖油瓶。”


    “...”


    沈知序無奈地捏了捏眉心, 直起?身子,那柄黑傘依舊大半遮在?女孩頭頂,為她阻掉幾乎全部的?雨。


    男人側眸,淡聲吩咐李明遠,“去車前等著。”


    李明遠沒?動,“先生?,您這幾天一直熬夜,不能再淋雨了。”


    沈知序不為所動,“我自己?身體自己?清楚。”


    李明遠的?話落入耳裏,沈念下意識抬頭,目光瞄向沈知序。


    男人眼下泛著淡淡的?暗影,冷玉般的?麵容染著幾分倦意。


    下意識想開口關心,沈知序忽而矮下身,和沈念幾近平視。


    重?複剛才的?話,“如果我說不是,還要不要跟二?哥走?”


    沈念又將?腦袋歪到一邊,就是不看沈知序,也不說話。


    “嘖,小沒?良心的?,真不走?”


    男人薄白的?眼皮微耷,輕輕一哂,“再不走二?哥要凍感冒了。”


    沈念這才慢吞吞地抬頭看向沈知序,男人手中的?傘大半遮在?她頭頂。


    黑色外套被雨水洇出更深的?印跡,眉眼被冬季的?雨染上清冽。


    他在?她麵前,像是為她撐起?一方小小的?,寂靜的?避風港,心頭忽而酸軟難耐。


    沈念輕輕哼了聲,聽著似乎依舊不情不願,“你不是說自己?身體自己?清楚的?嗎?”


    “...嗯,確實清楚,念念再不下決定,二?哥真的?就感冒了。”


    “我作業還在?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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