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伊水苦著臉:“很嚴格,每天都要訓練很長時間,早課晚課都不能遲到,作息和飲食也都被限製得死死的。”


    “但是也不是沒有開心的事。能和一群漂亮上進的女孩子在一起,度過我十幾歲時的少年時光,我覺得這就是我人生裏最幸運的一件事了。”


    那時的甄伊水一邊接受訓練,一邊隨舞團在世界各地演出,她本就是生性自由,無拘無束的人,少年時代這樣的生活愈發奠定了她人格的底色。


    如無意外,甄伊水本不會那麽早回國繼續讀書。


    但她在一檔國際舞蹈綜藝中意外走紅,因而接到了踏入娛樂圈的橄欖枝。那時她年僅17歲,正是普通人讀高二高三的年紀。


    甄伊水選擇退出舞團,她報名了藝考,結果剛好在那一年考上了中戲的表演專業。


    此後,她在大二那年憑借一部古風電影出道,因為對反派女配一角的出彩詮釋,她再度爆紅網絡。


    而與此同時,常恪按部就班地結束了國內的學業,前往美國哈佛大學商學院讀書,並在主流媒體上再次刷到了甄伊水的照片和信息。


    甄伊水扒著常恪追問:“老實交代,你是不是那個時候就暗戀我了?”


    常恪笑道:“我也不太清楚,不過我確實是在那個時候關注你的微博和動態的。”


    常矜插嘴:“說不定爸爸那個時候隻是追星心理呢?”


    甄伊水斬釘截鐵:“不,他肯定早就暗戀我!”


    常矜好奇:“媽媽更喜歡表演還是跳舞呢?退出舞團有沒有後悔過?”


    甄伊水:“喜歡哪個......嗯,其實我感覺我都不太喜歡。娛樂圈的人情世故太多太雜,太多汙糟事,而且好本子很少很少。至於跳舞,現在也很難遇到合適的舞台,而我又是很討厭舞團生活的。我本來就打算呆幾年然後退出舞團,倒不是為了演戲才退的,隻是那時恰好有這麽一個理由離開。”


    常鶴:“那你們後來是怎麽在一起的?”


    甄伊水嬉笑:“因為你們爸爸死皮賴臉追我呀!”


    常恪笑了笑,這個儒雅俊美的男人沒有反駁她:“可以這麽說,如果不是爸爸主動,可能就不會有你們了。”


    常恪結束學業回國參加一個朋友的婚禮,再次偶遇了當時已經是當紅小花的甄伊水。他一眼就認出她,即使參加婚禮的甄伊水素麵朝天,和電視機裏那個明豔動人的女星殊為不同。


    她就坐在離他幾米遠的另一張酒桌上,那雙眼眸曆經十年的風雨,依舊清澈明媚,一如他們遇見的最初。


    她看著舞台上的新人,一邊鼓掌,一邊笑得彎起眼睛。


    常恪發現自己一直在看她,久久不能移開目光。


    他本可以走上前去,遞出一杯酒,利用他的風度翩翩和談吐,聊起他們曾經在同一所小學時的回憶,他本可以讓甄伊水從那時起就認識他。


    但他最終沒有走上前去。


    常恪循規蹈矩地活了一輩子,整整二十五年。他的履曆接近完美,外貌談吐家世能力皆是人中龍鳳,客觀地說,他完全配得上甄伊水,也許他將這件事說給任何人聽,他人都無法理解為什麽他會退縮。


    甄伊水好奇:“所以你當時為什麽沒有來和我搭話呀?”


    常恪:“那時,我參加完婚禮就必須馬上回紐約,進我父親的公司學習。他當時身體已經不太好,我急需在兩年內接任他的工作,但我那時其實剛剛碩士畢業。”


    “不敢走上前,一方麵也許是因為近鄉情怯,另一方麵也是我考慮到了太多現實的問題。我可能會在很長一段時間將我所有的精力放在工作上,幾乎沒有私人時間可以分給感情,而且你那時在國內工作拍戲,我在紐約,我們既存在時差,也存在客觀上的地理距離,可能連見一麵都很難。”


    “這是就算我們的關係進展一切順利,也必定會存在的現實問題。”常恪,“我認為那時的我還沒有穩定下來,也還沒有充分的精力,沒有準備好開啟一段感情。”


    甄伊水驚歎:“原來在我不知道的時候,你想了這麽多嗎?”


    常矜深受觸動:“我可以理解爸爸,我和爸爸一樣,做一件事之前會想很多步才敢去做。”


    常恪:“但人生中某些重要的事,是需要孤注一擲才能做到的。”


    最後一次,常恪遇到甄伊水,是在三年後某個投資商的飯局。


    在那天前一周,甄伊水剛剛宣布,將在她的最後一部主演電影《夢華年》拍攝完畢後正式息影,退出大眾視野。


    常恪因為這個消息失魂落魄了三天,連工作時都會偶爾走神。


    那時的常恪剛剛接任長豐控股的ceo,還有一堆事務積攢在案,父親住院也需要他時時留意和探望。他比三年前更加忙碌,他也沒有想到竟會在紐約再度遇見甄伊水。


    常恪起身出門去外麵透口氣,卻在拐角看到靠著牆給朋友打電話說笑的甄伊水。


    他站在原地,仿佛被膠水黏住了腳步,就這樣看著她打完一個電話,戴上墨鏡回到隔壁的包間。


    包間門拉開的一瞬,常恪看到裏麵坐著許多熟人,幾乎都是他和其他公司合作時,會常常遇到的那群老板和商人。他也猜到,甄伊水大概是為了這次紐約電影節而來。


    “那是最後一次了,我想,如果想要認識她,隻有那一次機會了。她自由自在,說不定從此會越飛越遠,而我這種固守成規的人,隻能矗立在原地,想走也走不了,想走也沒有勇氣,隻能從此遠遠地透過一方屏幕去尋找她,了解她了。”


    “也許是這種緊迫感,使我大腦短暫地空白了一瞬,我第一次拋棄了我一貫的理性和權衡,順從了自己心底的欲望。”


    常恪推開那扇虛掩的門,在一眾人驚訝的目光中走進了包廂。


    當甄伊水第一眼看來時,這個早已在三年間蛻變得儒雅成熟的男人,正從容不迫地接受在座所有富豪商人的熱情歡迎。


    而下一秒,她對上這個男人隔空望來的目光。


    甄伊水:“就是那天,我就和你們爸爸認識啦,然後他就一直厚著臉皮來找我說話,知道我會在紐約呆一段時間,主動說能帶我四處逛逛,就這樣慢慢熟了起來。”


    常矜好奇:“那媽媽為什麽後來會接受爸爸呢?”


    甄伊水攤了攤手:“他和我告白了呀,一個男人又帥又年輕又有錢又潔身自好,還很深情,我沒理由拒絕吧。再說了,我也不太可能找到比他更好的了。”


    常鶴拱火:“那媽媽其實也不是非爸爸不可?”


    甄伊水瞪眼:“小鶴!你怎麽能這麽說!”


    常恪笑道:“沒關係,我非她不可就行了。”


    在場的其他三個人都愣住了。


    因為常恪真的鮮少說出這麽直白的,毫無遮掩的示愛,包括與他結婚多年的甄伊水,也是第一次聽到。


    甄伊水返身抱住了常恪,沒過多久,一點一點的抽泣聲從常恪懷中傳出來。常恪的身形慢慢僵住,他把妻子從自己的懷抱中挖出來,聲音溫柔得能滴水:“怎麽了?”


    甄伊水漂亮的大眼睛正不斷地掉下眼淚,像是一串珍珠項鏈斷了鏈子,一顆顆地墜下來。


    “才不是誰都可以呢......”甄伊水哽咽著說,“如果不是喜歡你,我為什麽要和你結婚,為什麽寧願放下我環遊世界的願望,在紐約呆了兩年?你以為紐約是什麽很好玩的地方嗎?又髒又臭又危險,要不是因為你,我才不會把家安在這呢.....”


    “你不要這麽說啊,你這麽說我會以為你當真了,我不想聽你這麽說,我很心疼——”


    常恪將妻子緊緊地攬入懷中,嘴唇抵在她的發鬢間隙,聲音輕如羽毛,“好,不說了,再也不說了。”


    甄伊水的眼淚來的快,去的也快。


    常矜怔怔地看著眼前這一幕,直到母親的情緒穩定下來了,她才張了張口,說:“.....所以,其實......”


    常恪看她的眼神,明白他這個心如明鏡的女兒,已經全部都理解了。


    他摸了摸女兒的頭:“是的。就如你所想的那般。”


    “兩個截然不同的人能夠在一起,一定是因為深愛對方,並且愛到願意為了對方妥協和容忍一部分的人生。這是愛情裏必須擁有的東西,也許你也可以稱之為責任。”


    “如果你隻是在原地等待,不願意先付出愛,那你就很難得到愛;如果你害怕受到任何傷害,害怕自己有一絲絲的不完整,那你也很難和他人建立親密關係。因為親密關係,本身就是兩個完整的人放下一部分自我,換取到對方的一部分,然後接納,進行重構的過程。”


    常恪突然笑了:“但我想,這應該不是什麽難事。”


    “當你遇到那個對的人時,你會自然而然地擁有這樣的決心和勇氣。如果沒有,那就是還沒遇到,這樣告訴自己就好了,不必為此自責。”


    這個晚上,皓月澄澈的輝芒一落千裏,花瓶裏插著幾支丹桂,搖曳的花蕊上猶帶水珠。


    常矜躺在床上,久久無法入眠。


    她睜著眼睛看天花板上垂落的水晶和透鑽,腦海中掠過許多於她而言珍貴難忘的回憶畫麵。


    在usad的頒獎台上他們沐浴著彩帶擁抱,她看到在劍橋的落日裏飄蕩的金柳掠過他鼻尖的影子,轉瞬間又化為一寸相機屏幕裏的白雛菊花瓣,皎潔的顏色匯聚交織成他垂落的發尾和眼底的一泓清泉,星辰倒轉,雪夜的穹宇月光輝煌,他握著她腳踝的手掌,因為擔心她受傷而眉頭緊蹙。


    她曾經問過自己一個問題,無數次。


    此刻,這個問題再次在她心底響起。


    你有多想留下這個人?他是你的生命裏無可替代的存在嗎?


    常矜默默地將這個問題想了很多遍。


    她發現,她好像終於有了答案。


    很想。她在心裏回答了那個發出詢問的聲音,仿佛是那個總是不被允許做出決定的感性的自己,在向那個一直大權在握的理性的自己,說出屬於她的回答。


    很想很想。


    我不知道,他是否是我生命裏無可替代的,獨一無二的那個人。但此刻的我知道,我想讓他成為這個人。


    一個願想在她心底纏絲成繭,終於破殼。


    她突然從床上坐起來,擰開了床頭櫃上的台燈。


    微弱的暖色光線緩慢照亮了整個雪白的房間,映出女孩匆匆走向書桌的足跟,以及她被燈光拉長的影子。


    她攤開了自己的日記本,在上麵一筆一劃地寫下自己的決心,隨著墨水溶入紙頁深處,她落筆越發堅定。


    “——要在寒假後,向顧杳然表白。”


    第41章 勇氣


    新春賀喜的桃樹攀附角落的柱子, 鴻福字還張掛在機場內的各個角落,春節方才辭別不久,四處都還洋溢著新年的氣息。


    常矜和常鶴在托運處拿了行李, 推著推車往機場出口走去, 常鶴時不時看眼手機,他打了個電話,隻簡單問了幾句就掛斷了。


    他對常矜說:“秦姣珠他們在b出口等著了。”


    常矜的手機下廊橋時沒電關機了, 她沒有空餘的手拿充電寶,於是一直都是常鶴在聯係人。


    常矜看著身前推著車往前走的常鶴, 她張了張口, 還是沒有問出自己想問的問題。


    她默默推車前進, 眼睛卻不禁飄向了前方出口處。


    隨著距離拉近, 常矜終於看到了兩個熟悉的身影。


    一高一矮, 一個跳著朝她跑過來, 一個傻樂著站在原地,正是秦姣珠和周既堯。


    常矜連忙鬆開拉著推車的手, 接住了飛撲而來的秦姣珠:“你悠著點呐!”


    秦姣珠抱著她, 對她這不甚熱情的反應不滿:“我們都一個月沒見了!”


    “美國就這麽好玩嗎,你居然整個寒假都不回來?”


    常矜無奈一笑:“我在那邊陪我爸爸媽媽呢, 他們這個冬天都在紐約。回來一趟又要去, 多麻煩。”


    見到一個月沒見麵的好朋友, 常矜的第一反應是喜悅的,但心底冒染的喜悅裏又生出點難以名狀的失落來。


    .......他沒有來啊。


    常矜忍不住問道:“怎麽就你們倆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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