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兩個月,她聽到顧杳然喊她的名字。


    僅僅隻是如此,就令她多日以來千錘百煉的防禦和準備都全麵崩盤。


    樓下,白板鞋踩過被烈日曬得發燙的瀝青地麵。


    沐浴著九月加州陽光立在樓下的顧杳然單手握著手機貼著耳朵,隻站在那裏便氣質邃然,亭亭如蓋。


    電話裏,常矜低低地應了他:“你怎麽突然來舊金山了?”


    顧杳然微抬頭,拿著手機,看向二樓凸出來的天藍色陽台。


    他說:“我來找你。”


    “常矜,”他聲音溫柔,“你現在出來,低頭看,就能看到我。”


    常矜一步步走向陽台,紗簾被風吹起,湖藍紋緞像是被風吹泛漣漪的水麵,她穿過它們來到陽台邊緣,急匆匆握住被曬得滾燙的欄杆。


    樓底,黑發黑眼的青年隻穿了件白t恤,幹淨利落。


    原本注視著這裏的眼睛,因為看到她,頓時彎起,笑意生花。


    常矜感覺到喉嚨發緊,像卡了顆苦杏仁。


    她多了解顧杳然,他看上去就像是一夜沒睡的樣子,隻是那雙眼雪亮澄明,讓人容易忽略他連夜坐飛機留下的一身疲倦。


    即使如此,他身姿依舊挺拔落闊,遠遠看去像是夏日裏一棵筆直的雪鬆。


    常矜想要和他說什麽,手機卻在這個時候發出了快要關機的警告,還有不到二十秒。


    她隻能趕緊和顧杳然說一聲:“杳然,你在那裏等我一下——”


    “常矜,你先不要走,我有話想對你說。”


    常矜:“我知道,但是我手機馬上就要沒電了,你等我待會兒換我朋友的手機再打給你——”


    她說著,急於回房間去,手機也離開了耳邊。


    顧杳然卻沒有再猶豫,他看著女孩剛轉身還沒完全轉過去的側影,大聲地喊出了他揣了一路的話:


    “我喜歡你!”


    他這一聲喊得實在清亮,仿佛一巴掌掃過桌案,劈裏啪啦打碎了成排的琉璃瓷盞,直搗得滿桌兵荒馬亂;又仿佛落在夏日河水裏的煙花,砰地一聲,炸得滿池水波激蕩,濺起的火花閃亮。


    常矜硬生生地被這一喊截住步伐。


    心跳聲轟鳴作響,幾近爆破地擂動著。


    她慌忙回到欄杆邊,腳步都亂了。


    周圍的公寓裏住的也都是年輕人和留學生,此時聽到動靜,紛紛探出了好奇的小腦袋,眾目雪白望向樓底。


    看著常矜去而複返的顧杳然笑了,眼睛亮如晨星:


    “你剛剛聽見了嗎?”


    常矜又急又窘:“顧杳然,我都說了,你等一下——”


    “等不了。”顧杳然笑得彎起眼睛,“你聽見了吧,我說,我喜歡你。”


    他笑得燦爛,將手攏在唇邊,朝她大喊:“常矜,我喜歡你——”


    中文在外國早已不是加密語言,更何況,就算這些探出頭來的外國佬聽不懂中文,也肯定聽得懂中文的“我喜歡你”,就像中國人都知道“i love you”的意思是“我愛你”一樣。


    隔壁街坊四鄰的外國友人們都振臂高呼,兩岸猿聲啼不住,起哄的音浪陣陣傳來,夾雜著興奮怒吼“answer him!”的呐喊。


    見此情狀,常矜頓時臉紅如燒:“你喊什麽!”


    顧杳然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她:“我怕你聽不見,我這樣喊,你就不會再誤會我了吧。”


    “常矜,我喜歡你,從頭到尾都隻喜歡你。”


    他說得鄭重又肯定,不願再讓她誤解半分,也不再給她機會動搖半分。


    常矜直到此刻才確定,他都明白,明白她的猶豫不決,明白她的焦慮不安,明白她為何固步自封,守成不變。


    所以他直接捧出自己的心讓她看。


    他用最盛大的愛意和勇氣,將荒蕪平原灌溉成連綿不絕的綠洲。


    顧杳然仰著頭看她,就像他們第一次相遇時那樣,他推開那扇厚重的雕花木門走進來,窗外是搖晃的風和花骨朵,他低頭和她對視的眼裏,滿滿地隻裝著她一人。


    隻是這次變成常矜低頭看他。


    她握緊了扶手,手指顫抖不停,抿著唇,眼眶裏凝聚的眼淚幾欲落下,眼尾都泛紅了。


    顧杳然全都看到了,他眼底閃爍的光輝越發溫柔。


    他仰著頭,注視著自己喜歡了很久的女孩。


    顧杳然說:“常矜,你願意做我的女朋友嗎?”


    十七八歲的少年懷抱一腔赤誠心意,遠赴萬裏,跨越山河湖海,隻為了給她這樣一場熱烈告白。


    朦朦朧朧間,常矜感覺到有人拉住了她的手,是塞西婭。


    金棕色長發的女孩比她還激動:“jane!你快下去呀,別在這兒呆著了!”


    “我帶你下去找他!”


    常矜甚至來不及擦幹眼角的淚,她已經笑了起來,數日陰霾一掃而空的絢爛,“走!”


    疾馳而過的風吹開她的長發,她一路被塞西婭帶著跑下樓,那家夥比她還要誇張地尖叫著。


    碧空如洗,大門被人拉開,耀眼奪目的白晝撲麵而來。


    門外站著她愛的人。


    常矜跑了過去,一伸手抱住了顧杳然。


    顧杳然也伸手回抱住她,在一片簇擁成海的歡呼和叫好聲中,他將她完全納入自己的懷抱。


    二人交融的心跳聲同樣劇烈,為這遲來的擁抱而狂亂跳動著。


    常矜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聞到他身上的鳶尾花香氣。


    濃鬱、迷人且熱烈,如同他給予她的心。


    第51章 情侶


    顧杳然的大膽表白讓這棟高級公寓變成了花果山, 事後塞西婭還說有人從窗口拋進來一支玫瑰花,整得常矜都有些哭笑不得。


    雖然造成了一段短暫的騷亂,但無論如何, 在那個平凡的上午, 一切都改變了。


    她答應了顧杳然的告白。


    兩人成為情侶後做的第一件事是手牽手去逛常矜的學校。


    沐浴在午後斜陽中的斯坦福校園宛如一部質感上乘的電影,一群白鴿拍著翅膀飛上棕櫚樹,磚紅土黃構築成一座座靜謐浪漫, 噴泉水像是倒瀉的鑽石瀑布,宣告這裏的神聖自由, 正如它的校訓“die luft der freiheit went(自由之風永遠吹拂)”。


    “你今晚就要走了嗎?”


    常矜說這話時明顯有些不舍, 顧杳然低頭看她, “嗯, 因為明天就是第一次正式排練, 得趕回去了。”


    “本來想參加完正式排練再飛過來找你, 這樣還可以在這邊待久一點,但是......”


    顧杳然清咳兩聲, 常矜卻抓住了他話裏隱含的意欲, 眼睛亮了亮,湊近攔在他麵前:“所以為什麽提前飛來了?”


    她晃著他的胳膊, “快說啊, 為什麽?”


    顧杳然被她一個勁的打趣逗得招架不住, 幹脆握緊了她的手,把麵前亂跳的這人重新逮回身側, 有些不好意思, 因而聲音也低了下來:“因為那通電話。”


    “我承認, 雖然他說你們隻是朋友,但我還是非常嫉妒。”


    冷靜下來以後, 保有理性的顧杳然自然能明白,奧溫和常矜肯定隻是朋友,沒有更多了。


    如果奧溫也對常矜有好感,絕不可能主動和他解釋自己與常矜的關係。


    顧杳然笑道:“看來你已經在這裏交到了幾個好朋友。”


    “不過我很好奇,你們是怎麽認識的?”


    說到這個話題,常矜便有些心虛,眼神遊移不停:“其實我們.....我們是因為我室友才認識的。”


    常矜沒想隱瞞,於是一五一十地交代了,隻她剛說完“我和我室友已經說開了,她好像還挺失望的”這句話,便聽到顧杳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顧杳然:“看來我也沒嫉妒錯人。”


    常矜:“......”


    常矜意圖爭辯:“可是我和他真的什麽也沒發生,而且我們攏共也才見過三次麵而已,所以你別嫉妒他啦......”


    顧杳然笑:“怎麽會。”


    “你們才見過三次麵,但他卻願意這麽照顧你,就算是看在你室友的麵子上,也可以說是個大好人了。”


    常矜聞言怔了怔,她支支吾吾了一會兒:“其實他照顧我,可能也有一點別的原因。”


    常矜在手機上看到了奧溫和他妹妹的合影,他妹妹也是亞裔,黑長發黑眼睛,望著鏡頭的眼睛很亮,笑容開朗。


    常矜將她早上和奧溫在廚房裏的對話告訴了顧杳然,最後她說:“他幫我,也許是因為在我身上看到了他妹妹的影子吧。”


    顧杳然沉默了一瞬,才開口:“你說他看到了你給我的通訊錄備注。”


    常矜的心咯噔一下,她意識到大事不妙,顧杳然卻沒給她反應時間,單刀直入道:“所以你給我備注了什麽?”


    “我能看看嗎?”


    常矜:“.......”


    常矜想找個地洞鑽進去,她到底為什麽要說剛剛那段話!


    她艱難地開口:“......一定要看嗎?”


    他似乎已經看出了她的局促,眼底的笑意慢慢擴散開來,他勾了勾唇:“這麽難為情嗎?”


    “本來隻是逗一下你,現在是真的有點好奇了。”


    常矜咬了咬牙,一鼓作氣地說:“我給你的備注,是、是一句古希臘語。”


    顧杳然好整以暇地看著她,“嗯,然後呢?”


    常矜:“.....意思是,獨一無二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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