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馬車在鴻臚寺門口停下,王硯辭忽然開口道:“柳像胥,你沒有讓我失望。”


    停了一下, 王硯辭起身推開馬車門往車下走,身子剛探出去,他忽地轉頭又道:“你這樣很好。”


    柳桑寧直到用午膳時,也不知道王硯辭到底是在誇她,還是在反諷。


    吃飯的時候她也是一邊吃一邊思考,應該……是誇她吧?


    “喲,這不是像胥科的柳像胥嗎?”一道男聲忽然插了進來,柳桑寧抬頭去看,發現是與徐盡歡有過不快的盧大人。


    柳桑寧不知道盧大人想說什麽,隻衝他禮貌頷首,算是打過招呼了。


    盧大人卻端著碗在她對麵坐下,看著她的眼神裏有些不懷好意。接著便聽他諷刺道:“柳像胥不是犯了案子被關押進大理寺了嗎?怎的這會兒還能坐在鴻臚寺的膳房用膳?哦,聽說你是跟王大人一起來上值的,莫不是走了王大人的關係,叫他保你出來?”


    說完,他又劈裏啪啦接著說:“不愧是四品編撰的女兒,有個官階高的阿耶就是不一樣。即便再覺得你這個女兒丟臉,也得豁出老臉救你不是?”


    柳桑寧看出來了,這家夥就是看她不爽,故意來找茬的。


    她將筷子一放,看著他似笑非笑,反問道:“怎麽,盧大人這是覺得自己的阿耶不中用,沒能給你鋪一個平坦仕途,在這兒抱怨呢?”


    沒等盧大人反駁,柳桑寧又道:“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既是如此,盧大人也不該太過於苛責家人才是。”


    此話一出,在膳房裏吃飯的其他人聽了,忍不住撲哧笑出聲。


    “你!”盧大人徹底變了臉色。


    第56章 關鍵人物


    “你!”盧大人臉色奇差,他氣得眼睛瞪得都快掉出來,一隻手指著柳桑寧。


    柳桑寧則是淡定地吃下最後一口飯,又用帕子擦了擦嘴,道:“盧大人,鴻臚寺乃我等上值之地,你如此行徑實在有辱斯文。這事兒就算是鬧到了吏部,也隻會記你一筆。”


    說完她向前傾了一些,壓低聲音,用隻有她與盧大人兩人能聽見的音量說道:“你將我阿耶說得如此手眼通天,竟還能讓王大人替他辦事將我保出來。那你說,若是鬧到吏部,我阿耶豈不是有本事讓你吃癟讓我無事?”


    盧大人臉色變了又變,他咬牙切齒道:“你阿耶不過一個崇文館編撰,還想指使吏部?做夢吧!”


    柳桑寧忽然衝他一笑,盧大人瞬間感覺到不妙。下一刻就見柳桑寧怒氣衝衝站起來,大聲反駁道:“盧大人,你這話說得好生有趣!你嘴裏口口聲聲指責我阿耶指使了王大人與大理寺卿魯大人。如今又說我阿耶不過一個小小編撰指使不動吏部。難道盧大人是覺得,咱們鴻臚寺與大理寺,都比不過吏部?還是覺得王大人盧大人都不如吏部侍郎?!”


    像他們這種官階的考核評定,一般來說由吏部侍郎複核便可。


    柳桑寧一石激起千層浪,頓時膳房裏不少鴻臚寺的官員便都對盧大人露出不滿之色。他們都是鴻臚寺的官員,自然是不樂意低人一等的。更何況,吏部侍郎的官階比鴻臚寺卿與大理寺卿都要低,怎能拿到相比?


    盧大人霎時明白,他這是著了柳桑寧的道了。


    他氣得麵紅耳赤,他想要解釋自己不是這個意思,可周圍人的目光讓他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他隻能狠狠瞪了柳桑寧一眼,壓低嗓子說道:“你算計我!”


    柳桑寧卻懶得再搭理他。


    她走出膳房,迎麵遇上了徐盡歡。


    徐盡歡將柳桑寧上下打量了一下:“我剛聽說你與盧大人在膳房吵起來了?沒事吧?”


    “無礙。”柳桑寧往前走,徐盡歡趕緊跟在她身旁,他低聲道,“今日王大人來了鴻臚寺後,沒多久就出去了,可是線索上有了什麽進展?”


    柳桑寧將他拉到一旁:“那信我與王大人已經破解,若不出意外,今日便會有結果。”


    徐盡歡還想問些什麽,可身後已經有像胥科其他人走過來,於是兩人隻好停住這個話題。


    袁碩從後頭上來,看向柳桑寧:“柳像胥,還有幾日便是考核之日,你準備的如何?”


    柳桑寧笑了笑,道:“從進鴻臚寺開始我便一直在準備了。”


    “那看來是胸有成竹了。”袁碩笑了下,一旁顧安問道:“柳像胥,你如今深陷刑案,若是不能在考核之日前破案,是不是就不能參加考試了?”


    柳桑寧道:“這件事便要看大理寺與刑部案子查得如何了。”


    說完這些,柳桑寧也不再多說什麽,袁碩等人見狀便不再詢問。


    在他們身後不遠處,李慶澤三人看著他們,臉上神情複雜。一旁劉贇說道:“不知這次她攤上的是什麽案子,王大人竟還願意去保她出來。不過若是案子不破,我看她是留不下來了。”


    李慶澤聽得眉頭一皺,說道:“她留不留下來與我們無關。但她至少是有真本事的,若是像胥科少了她,倒也是失去了一位人才。”


    劉贇與另外一位跟班對視了一眼,誰也沒有說話。


    信上交易的時間是在傍晚,那會兒是梨園最熱鬧的時候。


    梨園是一個提供人吃飯喝酒,又還能看戲的戲園子。一般到了傍晚,便是人聲鼎沸,熱鬧非凡。


    不少人會拖家帶口的來梨園看戲吃飯,且這裏的價位分為三六九等,不同價位均有其受眾。就算是普通老百姓,也能帶著人來大堂裏坐一坐,看看戲台上的戲。而那些有錢人,則是去二樓的廂房裏。不僅無人阻擋視線,還能有獨立的屋子,說什麽吃什麽都隨意,不會叫人發覺。


    但哈裏耶藏著的信上所言,與對方接頭卻是在大堂。大堂也分散座與雅座,這人倒是選了張雅座。屆時街頭便直接去雅座,若是讓店家上熟花生,那便是事情談成了,立即去拿貨。若是上生花生,那便是未談妥,還得繼續再談。


    王硯辭自是將事情同魯深元說了個清楚,讓他與刑部聯手,前去將人抓捕歸案。不論今日接頭之人上的是熟花生還是生花生,都是要往大牢走一趟的。


    等他從吏部回來時,柳桑寧正在整理近日的公文。她神色認真,連他到了門口都未曾察覺。


    王硯辭便就這樣站在門口觀察了一會兒。好似自他認識柳桑寧起,她做事一直都是這般認真的。不論交給她做什麽,她都求做到最好。就算是袁碩等人,算得上是他一手栽培,也不會如柳桑寧這般做事讓他覺得滿意。


    他邁步而入,故意弄出些聲響,柳桑寧這才發覺他回來了,立即抬頭臉上帶笑問他:“王大人,如何?”


    “放心,此事魯大人定會好生去辦。”王硯辭在自己桌案前坐下,他伸手一摸,發現他的書案與往常一樣,被人擦拭得很幹淨。他嘴上什麽都沒說,心裏麵卻對柳桑寧越發高看一眼。


    到了這種時候,她自己前途未卜,甚至連生死都未卜,她卻還能將應承過的事說到做到,很是難得。可惜,她生為女子,注定要比男子少許多機會。


    柳桑寧聽到王硯辭的話,這才將一顆心放回肚子裏。隻是她還是忍不住道:“若是能親自去將那凶手抓回來就更好了。”


    這話她隻敢小聲嘀咕,不敢真的說與王硯辭聽。


    隨著時間推移,越接近信上約定的時間,柳桑寧便越有些坐不住。她在心裏不斷告誡自己要靜心,可這畢竟關係到她的生死,又哪能真的置之事外呢?


    王硯辭感覺到她的坐立難安,頭也沒抬,說道:“不論今日如何,有我在,定能保住你。”


    柳桑寧愣了下。她細想了一下王硯辭這話,他的意思莫非是……不論能不能抓到真凶,他都會在皇帝跟前保住她的性命?


    若真是如此,那她可就真欠了他天大的人情。可他又為何如此幫她呢?


    柳桑寧想問,可這會兒長伍卻從外頭腳步匆匆進來,他瞧著額頭上都滲出了些許汗珠,瞧著像是一路跑過來的。他直接走到王硯辭身邊,湊到他耳邊,低聲道:“少爺,找到了當初隔壁那戶人家的兒子,他近日上長安,這會兒去了梨園,說是要去看梨園新出的戲。他酒後與人說,他知道二十二年前的一件大案,他目睹過行凶之人。”


    王硯辭麵色巨變,他立即站了起來,身子竟還踉蹌了一下。


    長伍一把扶住,這動靜引得柳桑寧立即看了過來。在她不解的目光中,王硯辭壓下心頭的情緒,鎮定淡然說道:“我有事需出去一趟,你下值後坐我的馬車回百官齋,回去後便不要再出門。”


    柳桑寧有些呆呆地點頭。


    王硯辭大步往外邁,可走到門口時,他忽然頓住腳步,說道:“下值後你坐馬車去我府上,以防有變。”


    還沒等柳桑寧問會有什麽變,王硯辭就已經大步離開了。柳桑寧忍不住走到門邊看去,隻見他腳步匆匆,像是遇到了什麽大事。


    柳桑寧不由斂眉,心裏麵有些不安地打鼓,有些替王硯辭擔憂起來。


    不知道為何,她總覺得,王硯辭像是在心底深藏了什麽東西,可也不願叫人觸。她曾經想問,可又難免膽怯,怕遭到拒絕後反而讓他遠離了她。


    她不由在心裏道:王硯辭,你若有事,會願意讓我幫你嗎?“


    第57章 抓住了


    王硯辭抵達梨園時,梨園的大堂裏坐滿了人。


    刑部與大理寺的人占據了二樓觀察一樓雅座的最佳位置的廂房,王硯辭則選擇了最隱秘最無人打擾的廂房。


    他一進廂房,便有人來報:“主子,那人就在下麵大堂的雅間,咱們的人裝作請他喝酒,一直將人留在那兒。”


    廂房對著戲台子的方向,是可以全部打開的門,這會兒正敞開著,方便廂房裏的客人能夠看到戲台子的全貌。


    戲台上,伶人已經上台,開始嗯嗯呀呀地唱起來。


    王硯辭瞥向一樓的雅間,便見一個穿著青色棉麻長袍的男子正與人一邊說笑一邊喝酒,好不快活。瞧他眉眼活絡得很,也不知道是在說什麽。


    “他都說了些什麽?”王硯辭問。


    下屬立馬回答:“他說二十二前,他就住在主子一家下榻的宅院的隔壁。當天長安城裏在過節,他家裏人都出門了,隻有他因為拉肚子所以沒敢出門。他聽到隔壁傳來響動,就偷偷搭了梯子爬到牆頭看。然後就見到一個人從屋子裏踉蹌著出來,一路往門口走去。”


    王硯辭聽得握著折扇的手一緊,他道:“叫他過來回話。”


    “少爺,要不要帶回去審問?這裏人多眼雜。”長伍提醒道。


    王硯辭卻搖了頭:“不妥,帶出去難免容易被人瞧見,反倒引人懷疑。倒不如就在這兒,趁著人聲嘈雜,將想問的問了。”


    頓了下,他又問:“隔壁廂房……”


    還沒等王硯辭說完,長伍立即道:“少爺放心,隔壁廂房也叫咱們的人包了下來,不會有別人。等會咱們會有幾個兄弟過去大聲喝酒說話,想來定能蓋過咱們屋子裏的聲響。


    聽得長伍這麽說,王硯辭這才放下心來。


    那下屬有些擔憂道:“主子,那人好酒,幾杯酒下肚感覺就能跟人掏心掏肺。不過他酒量不大好,酒品也有些差,需得多忍耐些。而且……他那些話聽起來也像極了酒後說大話,是真是假還沒法確認。”


    下屬這是怕王硯辭對那人希望過大。


    “無妨,先將他帶來。”王硯辭說完,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壓下心頭的那股衝動。


    下屬應下,不一會兒就將人帶來了。


    這人還是第一回 上二樓的廂房,他不免東瞧瞧西摸摸,稀罕的很。王硯辭使了個眼色,長伍便請人坐下,倒了杯醇香濃鬱的酒。


    “你說你親眼見過二十二年前慘案的行凶者?”王硯辭也不跟他繞彎子,單刀直入問出了口。


    男人名為賴大頭,這會兒酒香味飄到了他鼻子裏,他端起來抿了一口,覺得好喝又全部喝了下去。他眼睛微眯,瞧著十分滿足的模樣。


    “好酒啊!”賴大頭感慨。可並沒有回答王硯辭的問題。


    長伍在一旁倒是很有經驗的模樣,他立即又給他倒了杯酒,並笑著說道:“賴兄弟,我們這兒好酒管夠,隻要你能回答出我家主子的問題。”


    怕他不信,長伍還從一旁箱子裏拿出幾個酒壇,每個都揭開蓋子給賴大頭聞了一下,隻勾的他心癢癢。


    賴大頭這樣的酒鬼眼睛都看直了,他想也沒想就直接說道:“我當年的確就是看到了那個行凶者。我記得,他頭發是綁了許多簇小辮兒在頭頂,上麵好像還墜著什麽花或是某種首飾?”


    “還有呢?”王硯辭將其中一壇酒遞過去,幾乎是希望他可以不要停。


    賴大頭接過酒,迫不及待喝了一口回答道:“還有?我想想啊。他好像背有些佝僂,像是一個駝子。”


    駝子是對駝背之人的稱呼,一般會被成為駝子的人,都是背部有一塊明顯的突出,就像是背著一坨東西似的。


    王硯辭擰眉,他努力回想著二十二年前那天發生的事情,他在櫃子縫隙裏看到的景象。可他也記不大清楚,那人到底是不是駝背。當時母親和姐姐的尖叫聲環繞在他耳邊,他太緊張太害怕了,後來注意力又被他背後的文身所吸引,到最後,他印象最深刻的便是那道文身。


    “你確定是駝子?”王硯辭緊盯著賴大頭問道。


    賴大頭將手中的一壇酒一飲而盡,打著酒嗝說道:“我確定!我絕對沒看錯!就是一個駝子!對了,他好像……缺了一根手指。”


    這句話讓長伍也有些激動起來,這可是非常明顯的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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