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水流,滾滾東逝。


    坐落於東海之濱,獨自屹立在浪濤中的一座高樓,名為清水。


    沒有人知道這座高樓的地基立得多深,也無法得知這高樓是如何在洶湧的波濤中做到屹立不倒的。


    正因如此,相比較相信於工匠的巧思,人們似乎更願意相信這是一種神跡吧。


    清水閣方圓占了數百米的陸地,朝天一望似乎有百尺之高,隨意便能遮日。樓閣保留了中原風格的飛簷翹角,古典的韻味長存不消,赤紅的楠木光滑得能倒映出日輝來,即使湊近上看也找不到一絲瑕疵。


    作為江湖中少有的中立門派,它向來與世隔絕,從來不參與武林的紛爭,曆代的閣主又皆實力高強,是無論黑白二道都不敢招惹的存在,因此也隻得對他們遺世獨立的態度聽之任之。


    隻是到了如今的這一代,似乎出現了例外。


    此刻正是清晨,江水緩緩地拍打著磐石,卷起了千堆雪浪。伴隨著這悠揚的琴聲,悅耳得和浪濤混合在一起,點點激蕩著琴主的心境——自然、祥和,絲毫不亂。


    隻是突然,纖纖玉指撥動琴弦,隻是輕一撩過,居然直接錚斷了弦——


    不和諧的雜音入耳,於是一聲輕嘖,少女抬頭望天,表情惆悵。


    “琴弦,斷了。”


    獨坐於清水閣的最高處,那戴紗掩麵的女子先前正在獨自撫琴。有著窈窕身形的她端坐在案前,一頭烏黑的秀發並沒有多加打理,此刻卻如同瀑布般自腦後垂下,順滑而自然。


    麵紗半掩,依稀能夠看到些許白皙的顏色,那是神秘到直吊人胃口的畫麵,然而光看氣質,也足以想象得到那麵紗下到底藏著怎樣一張絕美的麵孔。


    弦斷。


    輕歎一聲,她那如星夜般的雙目並沒有鎖定在斷弦之上,而是悠悠轉向著天空,似乎想看到一些什麽似的。


    她想看看擾亂自己心境的人到底是誰。


    “彈琴,譚琴……”沉吟少許,她竟微微一笑,“好一個譚琴,真是一個偷心的小賊啊。”


    在腦海中出現這個名字的時候,她就已經明白自己為什麽會如此失神了。


    那是不久之前,因為好奇而闖入清水閣的那年輕的男子,在麵對閣中眾多姐妹圍攻之時卻依然能遊刃有餘地有躲有閃,自己那沉浸於琴技多年的姐妹們居然一個個敗下了陣來,逼得自己不得不放下手中的事物,親自撫琴出戰。


    然而,清水閣現任閣主陸餘音——即自己,一介年紀輕輕就能突破乾坤境的天才,最後居然也敗在了這個小賊之下。


    對方看上去甚至還不比自己要大上多少。


    有著如此可怕的實力,要是這個家夥真的有意去統治這異人界,多半也不是什麽難事吧。


    “說來也奇怪,這個譚琴似乎並沒有殺掉我們的打算,大概也真如他所說的那樣,他一開始來這兒的目的就不是為了殺戮吧。”陸餘音自言自語著,感慨道,“他的行為極其古怪,但卻是個有趣的人,後來在閣裏也待了挺久的時間,如今突然就回家了,說起來還怪讓人感到不習慣的。”


    正這樣說著,她突然眉頭一擰,像是感覺到了什麽東西劃破空氣的細小聲音——


    “有客人?”


    輕言一句,她毫不猶豫地輕撥琴弦,刹那間便有一股夾帶著渾厚真氣的音律悠然蕩起,那無形的琴聲中似乎帶著有形的力量,一瞬間“啪”一聲便將來者撲倒在地,死死地按在了清水閣最高層的地板上,令其動彈不得。


    僅僅感受了一下氣息,陸餘音便知道來者是一位淩雲境的高手,當下眉頭便鎖得更緊了。


    撇開經驗不談,光憑直覺她也知道,淩雲境的高手不管去哪兒都意味著有大事發生。


    “誰指使你來的。”她盯著那被迫趴在地上的男子,冷冷發問。


    “我們……聖教的……譚教主。”那男子拚著一口真氣,費力地將口中的話一字一字地吐出。


    “譚琴?”


    她微微一愣,下意識地就鬆懈了手裏的真氣,當即便將那男子拉起身來。待看清對方的麵孔後,她更確信自己的判斷無誤了,看樣子指示他來這兒的人必是譚琴……


    “所以,他其實是蒼雲教的教主?”


    當陸餘音得知了這個消息的時候,她一度以為是自己耳朵出了問題,直到那男子再三點頭之後她才不得已接受了這個事實。


    隻是接受歸接受,心頭上的不爽還是難以消減的。


    “泰來,這件事情你可從沒向我提起過一次,果然你和他一直都在瞞著我吧?”她不滿道。


    “教主說過,他的身份是教中的最高機密,非重要之人絕對無可奉告。”


    小心翼翼地抬頭看了一眼陸餘音,他低聲道:“當然,陸閣主正是教主重要的人,所以……”


    聲音雖然很小聲,但還是被陸餘音敏銳地捕捉到了。


    也不知怎麽的,在聽到“重要的人”這個詞時,她那本是處變不驚的臉上突然帶上了一抹紅霞,一對有神的杏哞中星光點點,儼然是帶上了不少興奮——


    “他、他覺得我很重要?”


    不知不覺,就連說話都開始結巴起來了。


    似乎是察覺到了泰堂主那有些怪異的眼神,陸餘音連忙收斂了臉上的神色,故作冷靜地清了清嗓子以緩解尷尬,微笑道:“嗯,或許的確是這樣吧……算了,撇開這些不談,他到底為什麽要來找我?”


    “教主他老人家目前正臥底於天府,正無時無刻不處於正派的監視之下,處境不可謂不危急。倘若正派高手聯手盡出,即便是教主這樣的強者,也未免會因寡不敵眾而落敗。”


    講到最後,泰來的聲音雖然越來越低,語氣卻越顯得堅定起來——


    “正因為他需要一個盟友,所以他才需要閣主您的助力啊。”


    “……”


    陸餘音沉默了半晌,一直沒有表態,而泰來一時也不知道對方心中到底是怎麽樣的想法,隻得俯首等待,隻盼著這位能看在她和教主過去的情誼上,堅定地選擇出手相助吧。


    說來也有趣,作為教主心腹的自己,大概是因為來去如風的緣故,一直以來都忠實地擔任了教主傳話筒的身份。猶記得教主是怎麽形容自己來著的……沒錯,就是“工具人”。


    雖然這麽說有些不要臉,但他覺得自己能成為譚琴的工具,也未嚐不是一件能令人倍感榮耀的好事。


    仍記得,當初的教主正是帶著自己上的清水閣,也因此見到了傳說中的東海美人——陸餘音。


    這位神聖而不可侵犯的女子似乎隻對教主展現過自己的真容,足以見得她對自家這位究竟懷著怎樣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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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少教主對她而言,一定是一個特殊的存在吧。


    “我明白了。”


    沉吟片刻,她欣然應道:“譚琴的麻煩自然也是我的麻煩,為他……為朋友解決麻煩自然是我義不容辭的事情,你放心即可,我處理好閣內的事物便會前去。”


    “如此甚好。”


    見陸餘音答應了自己,泰來便知道對方並沒有被這所謂的正邪之說影響了判斷,總算是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笑道:“這樣一來的話,教主想必也會——”


    然而正說話間,他卻突然看到了陸餘音的臉色發生了些變化,莫名地神情就變得凝重了起來。他有些疑惑,卻見她先小聲地“噓”了一下,隨後用手指指了指頭頂的天花板——


    有人在偷聽?


    想明白對方的意思,他的臉色一下子就綠了,眼中閃現出的神情滿是不可置信。


    居然有人能夠在清水閣閣主眼皮子底下從容偷聽?


    這來者到底是何方神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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