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初見桌上擺著一瓶藥,拿了過來看了眼,又放下。


    房門不知何時已被人帶上,屋裏隻剩安逢和淩初兩人,一坐一站。淩初道:“方才聽義母說你刺了那賊人一刀?”


    安逢點頭:“嗯!就在左肩位置,”他捏著拳恨恨道,“我本還要刺他脖頸,誰料被他擋著了,算他運氣好!也是我不夠快!”


    夠快了,淩初左肩隱隱作痛,心想,我差些死在你刀下,真是進步不小。


    淩初道:“明日我會叫人在醫館搜尋可疑人等,著重留意帶傷之人。”


    “多謝義兄。”安逢想了想,猶豫補道,“義兄抓著人,那人定會說胡話!還請將人交於我處置……”安逢說著,見淩初看著他臉,他後知後覺抹了一下,滿手是血,他解釋道:“不是我的血,是那賊人的。”


    “嗯,見你無傷便好,抓著人後我會交給你的,”淩初又指向自己手腕:“這裏也受了傷?可疼?”


    安逢道:“哦!是那賊人將我手中的刀給震落了,”安逢揉了揉手腕,就算不想承認也不得不說,“那人力大,確實厲害,僅是彈指就讓我手麻痹難受。”


    淩初道:“你值錢寶物不多,眾而熟知的也就是你的玉英刀,想必他是為此而來。”


    安逢知道不是,但也依著說了下去:“娘親也這樣說,那人怕是為玉英刀而來,沒找著才會在我房中逗留,想著趁我熟睡察我身側。”


    “他沒找著刀,恐怕他會再來。”


    安逢垂眼:“再來又如何?反正刀不見了,那是娘親送我的生辰禮,與其被那樣一個賊人偷走,還不如丟了!”安逢心中恨恨,“那樣”二字說得咬牙切齒,臉泛薄紅。


    淩初暗道,原來安逢騙人還挺厲害,幾句話又把玉英刀繞開了。


    他不會是假失憶吧?


    真正的賊人淩初聽到後麵無異色,點頭道:“也是,不過玉英刀不見了實在可惜,那刀伴你許久。”


    “或許日後會找著的。”安逢不願再談,根本不跳淩初挖的坑,淩初也不再問。


    桌上燭台的燭火跳蕩著,仿佛隨時都要熄滅,光影幽幽蕩蕩,安逢抿著嘴,顯然被方才人浪蕩無禮的事動了真怒,臉頰脖頸都泛著羞惱的紅光,淩初背手而立,無聲看著,在安逢看向他時又不著痕跡地收回了眼神。


    不知何時起,兩人目光都不會對撞在一起。


    安逢也在這時記起驚險之前的自己,夾著根玉勢自瀆叫粗叫大,心裏想著的還是義兄的那什麽呢。


    他頓時就不自在起來,難以明說的異樣情愫,不知如何麵對的焦躁,還有一點愧疚忐忑,說著話還好,陡然靜下來就讓他無措了。


    何況……何況隻有他們兩人……


    正當安逢想話說時,淩初忽然轉身:“你好好擦藥,我先走了。”


    安逢應道:“哦……”


    淩初推門離去,安逢坐了一會兒,就給自己抹了藥,他忽然想起什麽,抬頭望向房梁。


    他本不太會輕功,可心裏想著或許自己應該進步不少,就試了試,果不其然發覺自己身體輕盈,腳尖一點便知如何使力,他心中喜悅,再試著蹦蹦跳跳好幾回,才找著了熟悉的感覺,終於兩腳蹬上房梁,看見一堆摞放整齊的書。


    安逢麵露驚訝,還真有書!難道真的是來還書的朋友?他捅錯了?


    *


    夜已深,宮殿卻仍燈火通明,帝王伏案批奏。


    一旁的太監看向滴漏,刻著龍身模樣的浮箭又漲了一刻度,他輕步至一個年老的太監,耳語幾字。


    年老太監道:“陛下,還有兩個時辰,便要上朝了。”


    蕭暘嗯了一聲,輟筆闔眸,一青衣宦人從殿外走進,躬身遞上一個密封折子:“陛下。”


    蕭暘拿過折子,拆開,上隻有簡短幾句:“臣恭謹上安,今夜或闖將府,公子無恙,人逃之,將軍震怒,恐生疑,此帝意否?”


    蕭暘眼神沉思,他想要人死,可最好不能死在他的人手裏,莫非將軍府做戲給他看?


    “公主近日如何?”蕭暘問。


    年老太監歎道:“沁殷公主仍舊禮佛餐素,人瘦削頹靡許多。”


    “姻親斷也斷了,人斬也斬了,這心結還是沒解……”蕭暘將折子扔進火籠裏,沉聲道,“她不是想見淩君汐她們嗎?讓她去見。”


    作者有話說:


    ps:如果大家遇到這種事的話,一定要及時報警並且告訴家人,千萬不要隨便相信人哦!


    第四十章 公主來府


    與自己闊別已久的話本重逢,安逢心情自然激動,終日就抱著書在屋裏啃。


    除了他自己原先珍藏,還有許多新的,安逢翻了翻,發現還有聖成帝和墨文居士的,聖成帝和忠常將屈之成的。


    安逢翻開後者,看了幾頁便就小臉通紅。


    天喲!


    怪不得那書館被查封,這樣寫先帝豔情,這書館老板夠進獄裏死幾回的了……


    兩三日安逢都未出房門,中間安詩寧還擔心他是被嚇著才不出門走動,來過一回,而後見他隻是看書,便就放心走了。


    安逢看完幾本,不禁想,這麽說來,那夜的人他怕是真認識,且不說將他擊暈卻未傷他半點,他可是將人捅出了傷的!對方不僅不氣,聽人說還要來還刀上寶石?


    至於為何要蒙麵,又夜裏悄來……那便就要親自問問了。


    可這幾夜安逢抱著劍坐在床邊等人,人卻再未出現過,他本就對那人口中所說的朋友身份存著懷疑,既然不來,他就覺得是人扯謊行之,安逢雖好奇,但也不甚在意,再加上他刻意忘卻那夜被人瞧見自瀆的尷尬,也不再細想。


    轉眼間便到安逢生辰,天霧蒙蒙亮他便就起了。他推開窗,托腮於花幾上看花。


    院裏的桃花開得極好極盛,朵朵張綻,冠蓋如雲,遠看就像是粉紅的雲霧,風拂過,便落下瓣瓣花雨,隨風飄進安逢屋裏,落在他臉上,柔軟芬香撲了滿麵。


    他在將軍府的日子一向都過得簡單無聊,淩君汐和安詩寧在學習一事上從不要求他如何,隻求他平安舒心,活得瀟灑快活,他幼時身體不好,將養一陣後,兩人連武也鮮少讓他接觸。


    說是什麽都能做都能玩,可處處拘束著,又好像什麽都失了趣味。


    一年之中,仿佛隻有在春日安逢才會覺著些不同,生辰巧在春日花開之際,腰後的胎記也是桃花,這春日裏的奇豔之景也是最生機勃勃的。


    就像是上天給他的緣分。


    “小公子今日起得好早!”成端雲在桃花紛落間進了院,道,“生辰日怎不多睡會兒?”


    安逢拿下頭上頂的一瓣花瓣,笑得很是開心:“這一日起早些,玩兒的時辰也久些,你每日不也來這麽早?”


    成端雲走上前來,低頭道:“端雲來將軍府本就是伺候人的,來這麽早應該的。”他說著微微俯身,遞給安逢一個手帕包著的東西。


    安逢接過打開手帕一看,見是一枚用精致紅繩穿就的銅錢,年號鑄著天順七年,他吃了一驚:“我出生那年鑄的錢!十幾年前的東西,真是難為你找了。”安逢仔細打量這根紅繩,“是你編的?真是巧思。”


    成端雲笑得羞澀:“還望小公子莫嫌這禮粗陋。”


    安逢道:“怎會?送禮有心便好,我掛在窗邊討個好彩。”說完,安逢將紅線穿過軒窗高處的窗眼,好好拴了個漂亮的結。


    春風托著銅錢旋轉飄蕩,透出幾分古雅可愛。


    成端雲看著滿眼笑意的安逢,目光微動,他抿嘴一笑:“小公子喜歡便好。”


    可即使安逢起得早,也未必能得個好時候。


    一家人商量了今日出門去近郊騎馬踏春,尋一番野趣,備好了東西,準備了吃食,府外也已套好了馬。安逢一身緊束騎裝,麵容精神,正對著床邊兩雙鞋冥思苦想,想著是要穿暗紋棕鞋還是金絲黑靴,便聽見敲門聲。


    安逢以為是安詩寧來催了,慌忙拿了一雙要穿:“好了,姑母,我選好了!”


    卻聽屋外傳來成端雲的聲音:“小公子,是端雲,沁殷公主要親臨將軍府,將軍已前去相迎了。”


    沁殷公主?


    公主怎會來將軍府?以前從未來過,除了那個討厭的駙馬,將軍府還未曾來過什麽皇室中人。


    安逢愣了一會兒:“哦……好。”安逢穿好鞋,出了房門。


    公主出行不凡,儀仗華麗,扈從無數,個個勇悍魁梧,光是走到正廳也要好些時候。安逢去時,公主還未到,他想找江晟問問,卻記起江晟今日筆考,不在府中,隻看見一身墨色騎裝的淩初,正微微搖頭,示意他人不在。


    安逢垂下眼,掩下眼裏的失落,今日本來要去踏青,義兄也難得有空,一同要去的。


    幾聲鈴鐺脆響傳來,眾人正要跪下行禮,便聽到一聲清麗的女聲:“不必行禮。”


    安逢半彎的膝頭直了起來,他聞到一股令人沉靜的香燭書卷味,接著一截搖擺的精美衣裙晃入他眼簾,在他麵前停下,“這是安逢?”他聽見麵前的人這樣問道。


    “是……”安逢心裏一跳,不知公主為何獨獨注意到了自己,他目光從公主雪白手腕上的佛珠移過,抬頭看向沁殷公主。


    蕭綺月目光落到安逢臉上,錯愕一下,不過她立馬就收起了異樣神色,溫和笑道:“都長這麽高了,歲月如梭。”


    蕭綺月頭上雲鬢鳳釵,麵容妝粉精致,掩住了她眼下的憔悴,她環視眾人,笑道:“見你們這身打扮,可是要去哪兒?”


    淩君汐道:“今日小逢生辰,說是要一齊去踏青賞花的。”


    “今日的生辰嗎?”蕭綺月麵容詫異一瞬,笑道,“哦……對,選在春日,上巳節,是個好時候。”


    “本宮來得不趕巧,竟是耽誤你們了。”蕭綺月輕輕抬手,幾人端上幾個玉盤,盤中個個都是貴重珍美的寶物,金玉輝煌,春日映下,熠熠生輝。


    安逢差些被這光閃著眼,除了他身上那把玉英刀,他就沒見過這麽多亮東西在同一個東西上。


    “幸而本宮並未空手前來將府,這些就當作是你的生辰禮吧。”


    安逢跪下謝恩,答了幾句蕭綺月的話後,屋裏的小輩和侍從們便就離開了。


    人一走,蕭綺月臉上的笑漸漸落了下來,取而代之的是一臉複雜,她轉過身,看向安詩寧:“子肖其母,他就沒懷疑過?”


    安詩寧道:“妾身是他姑母,亦有血緣之親,相似有何奇怪?”


    蕭綺月想起往事,垂下眼睫,輕聲道:“本來覺得君汐待他未免太好了些,如今見著倒是明了。”


    不過……安逢還是遜了其母幾分,少了些蕭綺月也說不上來的東西。


    安詩寧聞言不語,站在她身旁的淩君汐今日點了唇畫了眉,平日裏淩厲的氣勢淡了些,更添令人驚豔的冷清肅然,也不說話。


    蕭綺月見人都不理,也不怪罪,隻輕笑一聲,也不知在笑什麽,她擺手道:“罷了,我也不是來說這些的,這都是你們同皇兄的事,我來將府一是道謝,二是為了寧家來京的事。梁瞿一事多虧了你們,不然梁相壓下來,恐還動不了他。”


    蕭綺月臉上帶了點譏諷唏噓,她手腕一動,將佛珠手串握於手中,手指開始撥著佛珠,“梁相一生清風勁節,德高望重,晚年卻為這個惡毒侄子包庇罪名,毀了清譽,真是何必……”


    此話像是意有所指一般,蕭綺月點到即止,收住話。


    安詩寧當作沒聽見後半句一樣,隻應蕭綺月前半句話,道:“公主言重,妾身哪敢承謝,梁瞿一事是淩初出了大半的力查出來的。”


    蕭綺月道:“案子牽連甚廣,難免有人退縮,聽聞淩初不懼相府威權,力主梁瞿斬首於市,”她歎了口氣,“可惜梁相糊塗,竟舍了臉麵求皇兄留具全屍,皇兄隻好賜了杯毒酒了事,本宮也不得不退縮,不然梁瞿怎會死得如此輕鬆……”


    淩君汐道:“罪人已死,公主寬心。”


    蕭綺月黛眉輕蹙,眼含哀怒,道:“他死得輕鬆,連血也未見,可本宮呢?那些幼兒呢?一想到十幾年我都同此奸淫惡犯共睡一榻,便心中泛惡!胸有渾怒!焉能寬心?他借著這駙馬的身份不知害了多少人!”她氣急闔眸,手上佛珠轉得愈發地快,也愈發地抖,為那些幼童冤魂心痛,“想來也是我的報應,嫁給這樣一個惡人!一想到曾對他那副裝模作樣的皮相動過情,我就——”


    蕭綺月忽地捂住胸口,她麵色實在不好,已是慘白。


    安詩寧伸手扶住她,冷靜道:“公主何錯之有?又何談報應二字?妾身……”


    安詩寧一口一個妾身自稱,蕭綺月聽得刺耳,她睜眼,眼眸中帶著淚水流光:“都快二十年了,現無外人,表姐真的仍要這般同月兒說話?”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待相逢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此淵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此淵並收藏待相逢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