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道:“我摔了一跤,碰上的。”


    “痛不痛?”


    “不痛。”


    男孩不再問了,女孩摸了摸他腦袋,輕聲道:“如果等會兒發現阿姊又不見了,不要哭,將軍會好好待你的,你不是想當個小將軍嗎?好好跟著學。”


    男孩驚訝問:“阿姊你不是也想當將軍嗎!你要去哪兒?”


    “阿姊要去辦事情,需要很久很久。”


    “什麽時候回來?”


    “說不定,或許等你當成將軍就能再見到了。”


    男孩既舍不得阿姊,又想跟著將軍,正猶豫間,楚行來了,“將軍要見你們。”


    “我們?”男孩看見自己阿姊的臉一下就白了。


    兩個小孩跟著楚行,走進一間屋子,女孩進門立馬就跪了下來:“請將軍——”


    淩君汐打斷話:“你們父母呢?”


    女孩愣了愣:“我娘死了,我爹想將我換給別人家,把我吃了,我聽見了,就帶著弟弟跑了……”


    戰事連綿,流民眾多,餓殍遍野,父母易子而食。


    楚行輕輕皺了皺眉,歎氣。


    淩君汐也未想到這個答案,麵色動容一瞬,她閉目,問:“記不得名字了?”


    “記不得了。”其實是記得的,隻不過是好養活的賤名,沒什麽好說的,至於姓,她不想再跟著那個人姓了,而娘親,她都不知娘親姓什麽。


    淩君汐沉默一會兒:“忘了之前所有的事,我給你們取個名字,跟我姓。”


    女孩麵色驚訝,繼而眼中不可控地湧出淚來,她顫抖得磕巴了:“我……好、好……多謝將軍……多謝將軍!”


    楚行將女孩扶了起來。


    今夜無星無月,淩君汐依稀聽得見遠處鞭炮聲響,雪紛紛落下,化在血裏,積著血水越來越多。


    淩君汐依舊麵色疲倦,她目光暗淡,可瞳仁中又似有點點微光,整個人神情沉靜,似有哀傷,又似有奇異的笑。


    鞭炮聲和煙花聲一層又一層地傳來,在上京表達著祝福和除祟的煙花焰火,在戰場上卻是奪去生命的聲響。


    這個王國,從很久以前就開始衰裂,昏庸的夷帝登基後,更是烏煙瘴氣,奸佞橫行,聖成帝宵衣旰食,忠常將護國守疆,這嘔心瀝血的強硬治理不過是換來一段迷人眼的回光返照。


    自太子蕭安死後,內憂外患,就已大亂。


    “除夕夜,新年始,年初瑞雪……”淩君汐望著窗外簌簌落下的碎雪,輕聲道,“從今以後,你叫淩年,你弟弟叫淩初,生辰都在今日。”


    “你們要在戰場上為我賣命,”淩君汐頓了頓,補道,“為我,也為晏國。”


    淩年道:“是,將軍。”


    淩初也學著淩年,稚聲道:“是。”


    淩年淩初退出房門,走著走著,淩年就猛地抱住了淩初,身軀顫抖。


    淩初察覺到臉頰濕濕的,慌忙問道:“阿姊!你怎哭了?”


    淩年道:“我太高興了。”


    砰!砰!


    空中忽然爆出絢麗焰火,璀璨得照亮整個夜空,聲響震耳,驚得淩年淩初心緊,他們沒見過,嚇得縮著頭躲,沒有孩童看到煙花的好奇和喜色,而是懼怕茫然,驚恐於看到的絢爛。


    心裏一直繃著個弦的淩初終於哭了出來,他閉上眼,捂著耳朵:“啊……阿姊!我不喜歡這個!不喜歡這個!”


    淩年不敢隨意進屋,隻能抱著淩初縮在一角,自己緊閉著眼,將淩初的耳朵捂得緊緊的,他們度過了一段惶恐難安的時間,直到淩君汐的人發現他們,將他們帶到了一間屋子裏。


    明明是溫暖安逸的被褥和環境,淩初卻整夜未睡,在煙火炮仗的聲音驚懼著度過。直到天將亮,他才臉頰掛著淚痕,累得睡了過去。


    作者有話說:


    小劇場:


    三歲的淩初(發現淩年不見了):( ′~`)(強迫自己冷靜)


    淩年回來了後……


    三歲的淩初(哭哭):阿姊你去哪裏了哇……


    ps:下章是安逢失憶前的事,失憶前的事也很重要,希望大家不要覺得篇幅有點多。(好熟悉的話)


    第四十五章 討厭哥哥


    那段廷王府的回憶因為淩初年紀太小而變得模糊,他印象最深的不是一地的血,反而是那窗外忽明的火光,震耳的聲響,和種種膽戰心驚。


    後來淩年淩初為淩君汐賣命,極為刻苦,尤其是淩年,她聰慧,勤奮,敏銳,她的天賦可以讓她夜觀風向,細察星雲,知曉活物動向,且能在混亂廝殺中準確知道敵方將領的位置,記住排兵布陣。


    小小年紀的她跟著淩君汐征戰數年,滿十七歲時,淩君汐將她收為義女。


    淩年被收為義女的那一日,淩初不知為何就想起了當年的廷王府的混亂場景,他問淩年當時為何說要走。


    風吹草低,日落黃昏。


    如今的淩年已有將才風範,不見當年半分落魄慌亂,她背手,看著遠處起伏的金色草浪,彎起眉眼一笑:“你還記得啊?我那是看你被嚇得,逗逗你,讓你想些其他的而已。”


    原來是這樣。


    淩初並不細問,因為他確實記不太清楚了,記不清淩年何時走的,何時回來的,記不清淩年身上的衣物有何變化。


    但淩初仍清楚記得那焰火,故而一直不喜歡炮仗煙花等物,除了打仗,他能避則避,不能避的就叫人不放,別人偏要放他就會跟人打架。


    可人家久離家園,放放小炮仗有何錯?


    淩初年紀見長,虎獅一般的性子就顯露出來,在邊疆的他簡直張狂難訓,桀驁不恭,十四五歲的年紀太招人恨,也太招人煩,連淩年都受不了他的脾氣,後來淩初私騎主將的馬,淩年怒扇了他一巴掌,拖著摔脫臼的他去請罪。


    淩君汐一言令下,將十五歲的淩初趕去了上京,由江連磨他脾氣。


    不改好,就別想來邊疆當將軍立功了。


    住在上京,所有風吹草動都讓淩初驚愕煩躁,他被拘著不準出城,不準上馬,不準花錢,久被拘束壓抑,他脾性極大,江連隻有拿淩君汐來壓,他才有片刻聽話。


    隻有安逢,淩初會因著是淩君汐的兒子而主動地耐心忍讓,旁人說他是變相諂媚,巴結將軍,這話江晟說得最多,淩初也不辯解。


    他不會對別人承認,也是因為安逢叫他淩初哥哥的樣子真的很可愛。


    “淩初哥哥,陪我放風箏啊……”


    “淩初哥哥,這個字怎麽念?”


    “淩初哥哥,我想出去遊湖……”


    “淩初哥哥,今夜我要放煙花,跟我一起去看吧!”


    淩初一聽見煙花,就冷下臉:“不去。”


    “為何?”穿得一身圓滾滾,白乎乎的安逢探出頭問。


    “就是不想。”


    “哦。”安逢背手乖乖站著,出於禮節和矜持,他從不會一直纏著淩初做什麽事,隻會靜靜等著人改變主意。


    淩初見他不放棄,眼睛還期待地看著自己,改話題問道:“那個梁瞿,近日可還來找過你?”


    “噓!噓!”安逢一指豎於唇前,急得跺腳,神色嚴肅道,“淩初哥哥小點聲,我們不能直呼其名的!不是同你說了嗎?要喚駙馬的!”


    淩初瞧安逢這樣,不知戳中了他心裏哪個點,他很想笑,但又憋住不笑,扭曲地沉著臉問:“他近日可找過你?”


    安逢搖頭:“沒有了。”


    淩初放下心,嗯了一聲。


    然後安逢繼續站著不動,看著淩初認真擦刀。


    那環首刀殺氣重,鋥亮無比,刀身流暢,刀刃鋒利,安逢目不轉睛。


    淩初瞧他臉都快貼上來了,將刀拿遠了些,道:“你離遠些,當心這個傷著你。”


    安逢眼睛一眨,道:“我想摸一摸。”


    “不可以。”


    安詩寧和淩君汐交代過所有人,安逢要少碰這些。


    淩初說:“這刀重得很,你拿不動,忘了你上回騎馬摔了?等你傷好了再拿。”


    安逢道:“那隻是意外!”安逢嘴上這樣說,但依然後怕地揉了揉腰。


    淩初嚇他:“你看你都快十四了,要是再摔幾回傷著根本,以後都長不高怎麽辦?”淩初比了比,“我剛回京時十五歲,那時的我就比你高多了。”


    安逢果真被他唬著了,因為他這時還真挺矮,淩初又生得高長得快,他還不到淩初胸口。


    淩初問他:“喝牛乳沒?”


    安逢說:“喝了。”


    淩初俯身湊近,聞了聞他嘴邊,“撒謊,你沒喝。”淩初看他臉紅了,一雙濃如墨的眼盛滿銳利,“你臉紅了,說謊了。”


    安逢睜大眼,如雪的臉頰泛著羞紅,他是喝了牛乳的,他都不知自己為何會臉紅,呐呐道:“我真喝了,隻是味道不好聞,我又漱口了。”


    淩初點頭:“要每日都喝。”


    安逢跟著認真點頭:“我知道,我會長高的!”


    人安靜一會兒,安逢又小聲問:“淩初哥哥要放煙花嗎?”


    淩初沒想到他東扯西扯之後安逢還記得放煙花這事,他說:“不放。”


    “為何?”


    “不喜歡聽那個聲音,太吵了。”


    “哦……不喜歡啊,”安逢見人不喜歡,就不再勉強,小臉失望道,“那好吧……”


    當日夜裏,淩初做好了安逢會放煙花的準備,可他待在屋裏,一直沒聽見聲。


    許是改了主意不放了吧。淩初並未多想。


    沒過多久,淩年替淩君汐受功歸京,看淩初變了不少,順便要帶淩初回邊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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