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晏叢如是評價道,文嘉聞言笑得直仰倒。她現在的快樂,來的就是這麽簡單。


    -


    在喝完茶之後,兩人驅車前往江城第三精神康複中心,那個全國聞名的精神病院。


    醫院設立在郊區,周邊風景甚是宜人,很適合養病。但文嘉對於這裏的記憶並不十分好,因為她最為痛苦的日子,都是在這裏度過的。


    周晏叢也並不理解她為什麽非要來到實地瞧瞧,在他看來,真對這個城市感興趣,就在市區裏逛逛好了。有些舊時光,並不一定非要去追憶。


    文嘉當然明白周晏叢心中的顧慮,在從醫院出來之後,她牽著他的手,輕聲說道:“其實,我來這裏是有一個問題想問你。”


    她眼眸明亮地仰頭看向周晏叢,“上一世,除了送玉佩的那一次,我們距離最近的一次是什麽時候?”


    文嘉也不知道她為什麽忽然想知道這個問題,關於前一世,她總能從各種犄角旮旯裏找出各種問題,然後興衝衝地來跟周晏叢討論。


    “最近的一次?”周晏叢反問了句,眸光微微顫動了下,沒有立刻說話。


    那是在爺爺周濟良去世之後,他因公出差到江城,意外獲知了文嘉得病入院的消息。且傳來消息那人,支支吾吾地點明文嘉得到的是精神病,一種名為驚懼症的疾病。


    在收到這個消息之後,周晏叢坐在一片漆黑的招待所房間裏,望著窗外影影幢幢的深夜山間景致,沉默了許久。


    倒不全然是為了文嘉而悵然,更多的是那段時間他經曆了太多不好的事,一時間隻覺得心口微微發沉,仿佛無論如何也找不到方法排解和發泄。周晏叢坐在那裏默默地點燃了一根兒香煙,然後開始思忖著要不要去見見文嘉。他清楚地記著底下人說,文嘉入住的那個醫院就在江城,是有名的第三精神疾病康複中心。


    然而到底是未能成行,理由也不複雜——他工作太忙了。等周晏叢好不容易再抽出時間去考慮這件事的時候,已經是小半個月之後了,他使底下人去問文嘉的情況,得知她在兩天前已經出院,回到了自己在另外一個城市的住處。


    探聽消息的人為他帶來了一張照片,是在得知她剛來江城看病時拍到的一張,年輕姑娘在江城三十六七度的夏日高溫中,披著一件長袖棉衫站在路邊的公交站牌下等車。她戴著一個白色的口罩遮住了自己大半的麵孔,隻露出一雙眼睛看向遠方,眸光中有著遮不住的疲憊。


    周晏叢捏著這張照片看了許久,然後問探聽消息的人:“她這是準備去哪裏?”


    “應該是去城東的小商品批發市場,醫院裏讓她住院,需要的零碎東西很多,為了省一點費用,她向人打聽了這個地方去置辦。”


    為了獲得更多有用的信息,探聽消息的人混跡在當時等公交的人群當中,通過說閑話的方式,從文嘉那裏套取了這一切。這是他當時覺得這不重要,便沒有向周晏叢匯報。


    周晏從許久未說話,他看著照片中人雖然疲累卻仍未塌下去的脊背,微覺出一絲心酸來。這是這麽幾年來,他距離她最近的一次。


    -


    文嘉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答案,沉默幾秒後,她見周晏叢神色有些黯淡,有點兒後悔提及這個話題。


    “其實,我當時從醫院出來的時候,是鬆了一口氣的。因為我終於確診了病因,所有的痛苦都有了出處,也即將得到治療。所以,我感覺身上的壓力也沒那麽大了,聽醫生的話,好好吃藥就行。”


    文嘉回憶著上一世的情形,半真半假地安慰周晏叢道。


    “我知道。”周晏叢握住文嘉的手,衝她笑笑,“你知道麽嘉嘉,上一世後來的你其實很堅強,一點兒也不讓人擔心。”


    可正因為如此,他才覺得她苦,因為她無時不刻地都在硬撐著,在努力償還自己欠下的債的同時,為自己謀一條生路。


    “現在好啦,一切都過去了。”文嘉微笑道。


    “對。”


    兩人牽著手,肩並肩,緩緩地走向山腳。


    第196章 番外四之懷孕記


    文嘉第一次有孕,是在她二十七八歲的時候。而在這之前,她和周晏叢已經就這件事談論爭辯了無數次。


    對於文嘉來說,她愛周晏叢,又願意當個母親,所以自然不排斥懷孕這件事。可周晏叢卻莫名對這件事很是抵觸,在某段時期裏,他甚至都不想聽到這兩個字。究其原因,自然是因為懷孕這件事所存在的風險。


    對於每一個年輕家庭來說,孕育一個生命的過程中所潛伏的各種危險和變數,都是他們最擔心的事。而之於周晏叢,這種擔憂隻會更甚,畢竟他和文嘉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說是這個世界在運行過程中出現的bug,他不確定老天願不願意賜予他們這份圓滿。因為,他們已經擁有足夠多的幸運。


    文嘉了解了周晏叢的擔憂之後,自己冥思苦想了很久。她覺得這件事情就像他們曾經討論過很多次的那些無解的問題一樣,隻有當結果真的來臨的時候,才知道自己會麵臨什麽樣的境地。而在此之前,她不願意往壞處想。


    說來這也是周晏叢一直用來開解她的思路,臨到頭反倒是他想不開了,歸根到底是關心則亂。


    “你忘了,我們有那個玉佩嘛,它肯定會保佑我們的。”


    文嘉祭出了大殺器,周晏叢再不樂意,也無法反駁了。這對玉佩對他們而言,確實意義非常。


    “你就……一定想要嗎?”周晏叢的語氣中是少有的無奈,“我覺得就我們兩個人已經很好了。”


    “那是因為你不敢想。”文嘉直接道,又問他,“你想過我們兩個人的小家變成一家三口甚至四口時的情形嗎?你想過有人叫你爸爸叫我媽媽麽?晏叢,以前總是你勸我,要像一個正常人一樣生活,不要覺得自己跟這個世界上的其他人有什麽不同。可現在,你怎麽反而又對我們沒信心了呢?”


    頓了下,“還記得我們曾經看過的那部電影嗎?如果一直就這樣像一個怪物似的活著,那還不如——”


    文嘉適時打住,而周晏叢看向窗外的側臉,也漸漸沉寂了下來。她知道,他在抉擇和思考。


    -


    最終,周晏叢還是鬆口了,但前提條件是在懷孕過程中一切要以她為先。如果到時候她有反悔,那麽就是嚴重辜負他的信任,是將他的一顆心置在烈火上烤。


    文嘉自然也是答應了,她還想跟周晏叢長長久久呢。如果一件事真的驗證了會有風險,那她也不會固執己見,讓別人擔心嘍。


    所以說,這就是重生的弊端,重活一次要麵對的代價。可能這一輩子,他們都要沉浸在這種“結局不明”的不安之中,而在這個時候,文嘉格外慶幸,陪同自己一起在這條路上走下去的那個人,是周晏叢。


    -


    自從做下決定之後,周晏叢終於輕鬆了一些。而緊張的那個人,反倒變成了文嘉,她會擔心自己這具身體會不會與這個世界存在什麽不兼容的情況,導致她無法順利受孕。


    好在,這個擔憂是多餘的,在周晏叢鬆口之後不過兩三個月,文嘉就查出有喜了,這一下文周兩家徹底轟動了,輪番上門來看望她。


    看著最親近的家人和朋友臉上綻露出來的微笑和喜悅,周晏叢終於淺淺地體會到這件事對於他和文嘉之外的那些人的意義,他想了想自己這些時日以來的糾結,終於徹底放平了心態。


    他想,就這樣吧。自“回來”之後,除了那些必須要做的事,他甚少用所謂的“先知”去為自己謀利。也希望老天看在他如此“識時務”的份兒上,不要太為難他的妻子和孩子。他如今所盼的,也隻有這些了。


    -


    在查出懷孕的第二周,文嘉就開始有早孕反應,即所謂的害喜。折騰了一個多月之後,這種反應淡了,文嘉開始變得能吃能喝,整個人唰唰長肉。


    文嘉對此愁的不行,反倒是周晏叢樂見其成。在他因文嘉懷孕而變得有些迷信的認知裏,能吃能喝是個好兆頭,說明懷相安穩,母體健壯。隻要把體重控製在規定的範圍內,對於文嘉的飲食安排,他向來是她想吃什麽就做什麽,絕不讓她在這點上受一絲委屈。


    於是文嘉就有些崩潰了,她覺得周晏叢簡直就是在“助紂為虐”,為了矯正他這“錯誤認知”,還離家出走了兩回,分別去了大院和父母那裏。然而這幾位長輩跟周晏叢相比簡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文嘉嚐試了兩次之後就知道自己這一決定是大錯特錯,隻好跟著周晏叢乖乖回家了。


    好在,周晏叢也去相熟的醫學界長輩那裏多取了幾次經,曉得了尊重孕婦意願的重要性。尤其是到了後期,控製體重成了重中之重,周晏叢便稍稍改了食譜,不再由著文嘉性子來。


    -


    終於,在一係列的有驚無險中,文嘉來到了預產期。


    到了這個階段,文嘉已經顧不得去想懷孕分娩會有什麽風險,而隻想快快卸貨。她實在是受夠了揣著一個胖崽,做什麽都笨拙沉重的自己。


    與此同時,焦慮卻又重新開始爬上周晏叢的心頭,他常常趁著孕晚期的文嘉好不容易安睡的那一時半刻,披著睡衣去書房上網查閱資料,一遍又一遍瀏覽生產過程中可能麵臨的風險,然後變得越來越沉默。


    終於有一天,周晏叢覺得這樣下去不行,他一早打電話叫了單位的人過來,把書房裏的電腦搬走,然後又掐了自家的網線。他決定,到了這個時候,他什麽也不會再去讀去看了。他要騰空自己的所思所想,全身心地,沉浸一般地陪文嘉度過最後這段懷孕時光。


    他想,孩子已經長到這個月份,勢必要生下來不可了。那麽他所有的擔憂和焦慮都是無用的,他們不可能回到當初沒懷它的時候,所以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安安心心地等候他的到來。


    至於會不會有什麽不順?周晏叢決定把這個問題的答案交給老天。


    -


    一周後,在初冬的一個雪夜,文嘉成功生下一個男嬰。小家夥活力十足,敞亮的哭聲響徹整個病房,連他見多識廣的曾爺爺都忍不住讚了一聲,說這小子行。


    相比之下,親爹周晏叢還算淡定,隻是眼眶紅了又紅,在看到文嘉被護士推出來的時候,頭深深地埋了下去。


    在這之後,他為自己的兒子取了個小名,叫“崇崇”。發音同“重”,寓意重生。


    第197章 番外五之育兒記(第1章)


    無論什麽時候回想起來,文嘉都認為崇崇剛出生的那幾天,是她人生中最幸福的一段時光。以至於後來跟一些女性好友和同事在一起聊天,聽她們抱怨初為人母的種種艱辛時,她都不怎麽能插得上話。


    實在是她太幸福又太幸運了。


    在崇崇出生沒多久,文嘉就在醫生的幫助下回了奶。之後對於崇崇的喂養,統一都采用奶粉喂養的方式,極大的解放了母親。


    當然,奶粉喂養自然也有其麻煩之處,但相比母乳喂養,這種方式可以將“奶孩子”這件事以極為便捷的模式分攤出去,總不至於可著母親一個人消耗。所以,事事以文嘉為先的周晏叢便拍板決定了采用這一方式,他和請來的月嫂阿姨不分日夜合力照顧孩子,讓文嘉坐了一個極舒心的月子。


    在出了月子之後,文嘉想承擔起作為一個母親的責任時,發現留給自己可發揮的空間已經不多了。無論是月嫂還是周晏叢,他們已經形成了一套高效簡潔的奶娃體係,並且深刻地鑲嵌進了自己的生物鍾當中。文嘉要想插手,他們還不太願意勒。


    於是文嘉隻能扮演一個大號玩具,在她兒子不想睡的時候,陪他玩耍。


    文嘉對此心情有一些複雜。她當然不可能當一個全身心投入到照顧孩子這件事中的全職媽媽,而且她也不可能一肩挑地攬過所有養孩子的重任。但她仍然是需要一些參與感的,不然總覺得少些什麽。


    周晏叢知她所想,笑了笑安慰她道:“嘉嘉,其實你現在跟崇崇一樣,都需要我們來嗬護和精心的養育。”


    “……???”文嘉一頭霧水。


    “生孩子這件事對母體的傷害,是不可逆的。雖然當時你的產程還算順利,‘懷胎十月一朝分娩’對你的影響仍是很大,而且是在不知不覺中發生的。所以,我們一致認為,你也該好好的,精心地休養一段時間,最起碼這一年間都不要太過勞累。”


    “一年!”文嘉眼睛瞪圓了,“不會太久?”


    “這還久?”周晏叢覷她一眼,“你從後世來的,豈會不知?在某些地方婦女產假都可以長達半年,你以為這時間是領導們拍著腦袋定下來的?”


    “那,那我是她們的兩倍?”文嘉依舊傻眼。


    “那是因為你與她們不同。”周晏叢說,“最起碼在我這裏是這樣。”


    “……”


    文嘉不說話了,她想起前天母親程素來看她的時候,悄悄同她說過的一件事。


    那是在她生產完的下半夜,確定母子平安之後,雙方家中的長輩都被周晏叢以“時間不早”的理由暫時勸回家裏去了,留他一人在病房照顧文嘉和崇崇。


    而當時程素在走出醫院門後又忽然想起自己把圍巾落在了病房,便回去取了。結果在快走到的時候,看見周晏叢正微弓著背坐在病房外的長椅上,雙手交叉擱置在膝上,悶頭看著地麵,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程素走過去,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問他是不是累了。


    周晏叢隻是搖了搖頭,短暫地沉默了一下後,他對程素說:“媽,有時候我也不知道自己依著文嘉,讓她去做自己想做的事,究竟是好是壞。”


    程素不知他為何說這種話,但她知道,這個女婿不是會責怪別人的人,尤其是當這個人是文嘉時。


    “你現在倒是跟嘉嘉爸爸想的一樣了,可當初同樣的問題他問你時,你又是怎麽回答的呢?”程素笑眯眯地反問,“你說:沒事,嘉嘉心裏有數,而且一切都有我呢。”


    “……”周晏叢忽然怔住,一動未動。


    “晏叢,你是不知道我們有多慶幸,嘉嘉最後的歸宿是你。”


    “……”周晏叢忽然不再糾結,因為他心中已經有了答案,那就是無論何時,都要做能為文嘉撐起一切的那個人。


    -


    對於周晏叢的反應,文嘉可以說是料到也沒料到。


    她知道他無法接受失去自己的任何可能,但沒想到這個可能隻剛剛是冒個頭,甚至連芽都沒發出來的時候,他就已經如此糾結了。在這個世上,她大約是唯一能讓他這樣緊張的人。而於她,他亦是如此。


    眼下孩子生下來了,他還是沒有完全好轉,這倒也並不稀奇。因為孩子的出生並不代表著結束,相反,他寓意著一種新的開始。這讓身為父親的他欣喜的同時又感到一絲焦慮,所以說從此以後,他這顆心是別想放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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