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點一刻,前?方座談會,今日?份兒的內容落下帷幕,這?到了晚飯前?後光景,那自然該渴的渴,該餓的餓,需要把酒言歡胡吃海塞了。


    大禮堂二樓,早就準備好美酒佳肴,隻等著這?邊結束,吆喝一聲,把好酒好菜端出來招待賓客。


    這?會場之內,所有與?會人員,也不是誰都有資格在這?裏免費吃住,其實也分個三六九等。


    身?份尊貴的,去內廳幾桌,上等雅間貴座。


    稍微次一點的,比如學者啊,同老師前?來參加大會的學生啊,又或者本地,外地被邀請來的企業家,皆在外廳用晚膳。


    再次一些呢,不在邀請名單之列,自作主?張前?來的社會人士,亦可以留下用餐,隻是晚上所吃所用,需要自費,且晚膳屬於自助餐。


    有人就說了,學生都能在外廳,檔次是不是太高了點,要知道,這?些學生,身?份最低最低,那也是博士碩士之類……


    溫黎事先?就得了於曉羅的叮囑,跟著於老師去內廳吃飯。


    而師兄鄭琪就沒那麽榮幸了,帶著幾個師兄妹,在外廳落座。


    再說說,被溫黎一句年紀大氣走的李懷旌,竟然也受邀去了內廳,溫黎旁邊一桌坐定?。


    李懷旌入內廳的資格,那可都是真金白銀砸出來的。


    在場幾乎所有人,那都是公費出差,好吃好喝好招待,真叫一個隻賺不賠的買賣,隻有李懷旌冤大頭,今晚就是吃進醫院,都回不了本錢……


    他整了整衣領,把外套脫下,搭在椅子上,洛京市文聯主?席,也就是那闕教授,端酒杯走了過來,第一杯酒,就很給麵子的,要敬李懷旌。


    自己敬酒也就罷了,吆喝著所有人,走一個。


    眾目睽睽之下,文聯主?席捧李懷旌,“這?次咱們能省下一大筆經費,多虧了旌懷慷慨解囊,我給大家介紹一下……”


    溫黎轉過身?,就見李懷旌站起來,手裏捏著酒杯,低著頭,內斂含笑。


    溫黎本來還好奇李懷旌怎麽這?麽大麵子,聽到這?裏,才了然。


    原來不是麵子大,是錢多多啊……


    她忍不住去瞧李懷旌,不知怎地,那麽出風頭的時刻,卻覺得李懷旌有些不開心。


    難道是,嫌這?出風頭的價錢,太貴了?


    你瞧,溫黎搖搖頭,這?就是不好好讀書的下場。


    你方唱罷我登場。


    到了於曉羅發言,於曉羅自然得像大家介紹介紹自個最得意的女?徒弟。


    於是揪了溫黎出來。


    倘若,方才闕教授介紹李懷旌,那是出於商務應酬,對讚助商的致謝,那此時此刻,於曉羅說話,就比闕教授真情實感多了——


    “給大家介紹一下,這?是溫黎,這?次開幕會第一天,能夠順利舉行,離不開她忙前?忙後地張羅……”


    於曉羅說到這?裏,頓了頓,一手捏酒杯,另外一手搭在胸前?,襯衫挽著,露出來大半個手臂,和藹和親,毫無?身?份架子。


    “小丫頭從小熟讀四書五經諸子百家,十五歲,開始研究《萬曆十五年》與?《道德真經》。


    至於唐詩三百首,這?等小兒科的玩意兒,她早就倒背如流。


    十九歲,隨手寫了一篇“論《道德經》中上善若水的人生智慧”,不小心被評為校級a類優秀論文。


    至今還分門別?類,在咱們知網上掛著呢。你們有誰感興趣,可以去搜一搜……”


    “哦,對了,”他拿親切的眼神去看溫黎,向她求證,“你21歲,還參加過洛京第十六屆作協大會是吧?當時以什麽身?份參加的?特約撰稿嘉賓?”


    溫黎尷尬地笑笑。


    前?麵是真材實料,後麵這?個,且不提。


    特邀撰稿嘉賓那次,是她小姨財大氣粗,花錢把她抬進去的……


    於曉羅這?麽介紹完,溫黎的確出類拔萃,天資過人。


    不過這?內廳裏麵,可都是佼佼者中的佼佼者,有幾個不是天資過人的?


    溫黎這?履曆,估計也隻能在李懷旌這?個門外漢麵前?,顯擺顯擺……


    溫黎能猜到,於曉羅自然也能。


    末了,於曉羅舉起來這?杯酒,也沒跟溫黎打商量,直接往溫黎手裏遞了遞,“今兒好友齊聚一堂,我也高興,”他笑吟吟看著溫黎,“這?杯酒代?茶,你敬老師,以後就是我幹女?兒了。”


    於曉羅直接往上抬了抬溫黎的身?份。


    這?句話出口,溫黎直接愣怔。


    望著於曉羅,眼眸顫了顫,半晌沒反應過來。


    於曉羅笑得平易近人,隻問溫黎,“怎麽,不願意?”


    現場認女?兒,這?在溫黎有生之年,還是頭一遭。


    耳邊鼓掌聲此起彼伏,有人道:“傻丫頭,還不趕緊把酒接走,有了於先?生這?個幹爸,你就請好吧……”


    還有人道:“這?樣好這?樣好,今天是個好日?子,真是雙喜臨門……”


    在場的都是文人墨客,說話自然也酸文假醋,特會烘托氣氛。


    隻有李懷旌正襟危坐,脊背挺拔,老神在在地,看著這?些癲公一唱一和。


    是了,李懷旌是商人,重利益,也現實,用他的視角來看,這?群平素又清高又喜歡拽文的,個個都有些顛。


    就連溫黎,以前?二人感情好的時候,一旦心隨意動,也會讓他招架不住,時不時發發顛。


    就比如,好好的,非要拉著他私奔。


    鬧上一出,梁山伯與?祝英台,羅密歐與?朱麗葉這?種,明明相愛,卻不被世俗祝福的虐情戲碼。


    盡管李懷旌解釋了很多次,她想多了,可溫黎就是不信。


    甚至認為蘇月娥是正宮,她才是那個小三,動不動,就哭哭啼啼指責他,讓她在道德與?愛情之間選擇,好生為難……


    不認識溫黎之前?,李懷旌覺得這?些人特難理解,認識溫黎以後,李懷旌覺得,這?些人,可真天馬行空……


    李懷旌回過神兒,溫黎已?然接了酒杯,眾目睽睽之下要跪,被於曉羅扶了一把。


    “意思意思就行,不需要那麽大誠意,”於曉羅隻噙著笑說,“這?樣,你先?叫聲爸爸吧。”


    溫黎也沒問過父母,其實不需問,父母也肯定?讚同,畢竟於曉羅每次來洛京,都會提點東西,去她家拜訪一趟。


    一來二去的,還跟溫爸爸成了棋友。


    溫黎嗓音溫甜,噙著笑喊一聲,“爸爸。”


    於曉羅眉開眼笑,那叫一個春風得意,答應的也清脆。


    事先?早就準備了這?一出,所以事先?也早就準備了紅包。


    直接從兜裏摸出來,遞給溫黎。


    掌聲,祝福聲,此起彼伏。


    闕教授豔羨:“曉羅你可真有福氣,一把年紀,白撿了一大姑娘,以後可就享清福吧。”


    於曉羅點頭,“那是,溫黎是個重情義?的好孩子,我最看上她這?一點……”


    溫黎捏著紅包坐下,一抬眸,就看見李懷旌手臂搭在椅背上,嘴角輕輕牽動,要笑不笑地瞧她。


    溫黎不知怎麽,就更?有些飄了,以前?覺得自己配不上李懷旌,後麵舉行這?次國?學研究大會,找回了自信。


    就覺得你有錢,我有才,你在錢上出類拔萃,那我在才上,也是人中龍鳳,細說起來,咱倆不分伯仲,我憑t?什麽不配?


    而眼下,突然有了於曉羅這?個幹爸,頓時又覺得他一個區區商人,哪有於爸的文化底蘊,壓根就配不上自己嘛……


    頓時下頜高抬,更?驕傲了。


    李懷旌接收到她臉上表情,還能猜不透,她心裏在想什麽?


    冤大頭本替她高興,反而被她瞧不上了,自嘲搖頭,兀自喝自己那醬香五糧液美酒。


    三杯下肚,幾個大佬相互敬了酒,前?半場結束,後半場就隨意多了。


    你來我這?桌,我去你那桌,就連外廳幾個想結識人脈資源的,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都跑到內廳來了。


    現場氣氛,那叫一個熱情洋溢。


    *


    白日?裏天氣好,到了晚上,夜涼如水,渺渺銀河浪靜。


    亦是個月明星稀,薄雲點點的好天氣。


    晚宴伴著越來越深的夜幕,將近十一點才方結束。


    賓客離席,禮儀相送。


    內廳一側的茶室,溫黎陪幾個國?學泰鬥喝茶閑聊。


    如今換了身?份,溫黎再也不是徒弟,而成了幹閨女?,這?身?份變了,地位也就隨之變了。


    在場幾人,跟於曉羅關?係好的,誰不拿她當自家孩子看。


    李懷旌也被闕教授拉進去喝茶。


    這?才剛認了親,眾人就改了口,跟溫黎說話,提到於曉羅的事兒。


    左一句“你爸爸”,左一句“你爸爸”。


    “你爸爸年輕的時候,那也是個風雲人物,當年去新加坡,那個日?本的什麽——彩子小姐,還親手寫了一首詩送你爸爸……彩子小姐可是個名人,回頭那首詩你問你爸爸要了,能賣個好價錢。紅包,不值錢……”


    “改明兒你跟著你爸爸,到了深圳,衣食住行,叔叔都給你安排明白,怎麽樣?閨女??”


    “你爸爸有錢,以後好好孝順他,隨便?送你倆青花瓷瓶,就夠你吃得了。”


    溫黎簡直受寵若驚,一時之間,都不曉得自己今晚是認了一個爸爸,還是認了一堆爸爸。


    溫黎不知道答什麽,隻能盯著這?個笑笑,盯著那個笑笑。


    這?乖巧模樣,跟在李懷旌麵前?,那張牙舞爪的樣子,簡直判若兩人。


    倒是一開始認識的時候,她扮得乖巧,把李懷旌都給騙了。


    後來那脾氣,真是越養越大……


    李懷旌端起來一杯清茶,吹了吹沫子,慢條斯理呷一口。


    不知怎麽,話題就扯到李懷旌這?裏,闕教授問:“懷旌,前?兩年認識你,就聽你說,母親催婚催得緊,這?都兩年過去了?還沒遇到個喜歡的?”


    李懷旌聞言,抬首看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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