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夏榮得了消息慌慌張張趕回宮報信兒之時,身負重任的賈璉也終於回來了。


    甫一踏進林家的大門,便“撲通”一聲當場抱住了他姑父的大腿,哭得那叫一個驚天動地。


    “姑父啊!侄兒好苦啊!那王子騰簡直就不是個人,壓根兒不拿侄兒當人看啊!好幾回侄兒都以為自己就要交代在那兒了,這輩子都再見不到姑父了嗚嗚嗚嗚……”


    一把鼻涕一把淚,全都糊在了林如海昂貴的衣袍上。


    低頭就隻瞅了一眼,他便再沒眼瞧了,強忍著不適和藹可親地安慰了好半晌,隨即才問道:“事情可曾辦妥了?”


    “侄兒幸不辱命!”


    第78章


    王子騰此人性情十分狂妄自大,但卻也粗中有細,要緊事兒上每每都相當謹慎。


    即便知道他有滿頭小辮子,奈何卻又跟泥鰍似的滑不溜秋兒,叫人很難抓得牢。


    隻可惜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千算萬算,他恐怕做夢也不會想到嫡親的侄女婿能來反手捅自個兒一刀子。


    對於賈璉,縱然心裏是一千個不滿意一萬個看不上,他卻也從未設防,偌大的京營來去自如不說,就連他自個兒的臥室書房都能隨意進出。


    正所謂上行下效。


    他本人都是這樣的態度,身邊的親信自然也不會拿賈璉當外人,加上那張油滑的三寸不爛之舌,幾回吹牛打屁之餘早已發展到了勾肩搭背稱兄道弟的地步。


    想過賈璉出手應當難度不算很大,卻沒想到事實竟比自個兒預想中的還要順利些。


    連林如海都止不住感慨,“你雖文不成武不就、貪花好色、一身紈絝之風,可這副滑不留手的性子、這張能說會道的嘴皮子倒也委實算得上本事,也並非真正一無是處。”


    “……我就姑且當姑父是誇我了。”賈璉尷尬地咧咧嘴,顧不上擦自個兒的涕淚,忙伸手從懷裏小心翼翼掏出來一疊紙。


    “這些都是侄兒費勁千辛萬苦收集來的罪證……真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呢。


    原本我隻一直以為王家的女人是活脫脫的異類,一個賽過一個膽大妄為,一門心思隻有銀子銀子銀子,卻沒想到王子騰這老小子比起他那妹妹、侄女還要更加狗膽包天呢,真不愧是一家人。


    也難怪我那媳婦能指著我的鼻子大言不慚,隻道將他們王家的地縫掃一掃都夠咱們賈家吃一輩子的。合著這老小子都敢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吃空餉,可不是斂財有道嗎?誰瞧了不得道一聲佩服。”


    “吃空餉?”林如海大驚,忙不迭奪了那疊紙翻看起來。


    也不曾一一細看,而是一目十行先直奔著自己想要找的信息去了。


    “可不是嗎?若非親眼所見,誰能夠想得到呢?這可是京營重地啊。”


    就姑且拿一直野心勃勃的準噶爾來說,先前有一回不就險些長驅直入打進京城來了?也就基本上是臨門一腳的事兒,差點就該王子騰這個京營節度使派上大用場了。


    所謂京營,就是保護京城城門不被破、保護聖上及一眾皇親國戚安全的最後一道防線,是這個國家在最危急關頭的最後一份倚仗。


    王子騰連這個空餉都敢吃,那是真真“狗膽包天”都不足以形容的瘋狂。


    根本都無需其他任何罪名,隻單單這一條就足夠抄他全家了。


    “起先我也實在是想不明白,您說他那樣一個還算挺精明的人,怎麽就敢在這種要老命的事上動手腳呢?後麵我仔細算了筆賬才算是明白了,真是應了那句財帛動人心啊。”


    京營這樣重要的地方,從一兵一卒到戰馬,一應待遇都是全大清最好的。


    連最普通的小兵每人每月都有五兩銀子並五鬥米,按照這個標準來算,王子騰隻每月吃下的現銀就能有十萬。


    再算上額外的大米、兵器及一年四季的衣物口糧等,另外還有戰馬的糧草……粗略算算這一年下來都得兩三百萬打底。


    當然了,這麽要命的事絕不可能他一個人就能幹得成,私下裏再給同活兒分點肉吃,每年真真落到他手裏的少說也得是大幾十萬甚至可達百萬。


    多少高門大戶一輩子都攢不下這樣的家底兒,他一年就給幹到了,多嚇人啊?


    俗話說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


    在如此巨大的利益麵前,敢提著腦袋發瘋發狂似乎也並不那麽難以理解了。


    賈璉嘖嘖舌,心驚膽戰地問道:“他這事兒捅出去必抄家無疑,隻是不知道會不會連累九族啊?我們家還有他王家的兩個女人呢,會不會被牽連啊?


    要不,我還是趕緊回去將那敗家娘們兒休了吧?”


    林如海抬眼掃去,淡淡說道:“連趙高都隻不過判處夷三族,誅九族這等極端嚴酷刑罰,非不得已,任何一個明君都絕不會輕易動用,你就大可不必擔心了。”


    常見就隻有通敵叛國、謀朝篡位這樣的罪人才會被判誅九族,等閑夷三族已是頂格。


    王子騰所犯之罪雖重,卻也不到被滅族的地步,抄家足以。


    然而賈璉還是不太安心,又或者說,不甘心居多,仍妄圖嘰嘰歪歪。


    林如海就問,“現下倘若你休了她回家去,屆時她必定受牽連被治罪,興許是砍頭,興許是官賣,總之絕不會有任何好下場。


    到底夫妻十餘載,又是你女兒的親娘,你果真要如此狠心絕情?”


    賈璉呆了呆,隨即耷拉了腦袋,“罷了罷了,看在夫妻一場的份兒上,全當是救她一命吧。”


    “我這就要進宮麵聖,你先回去。”正欲抬腳之際,林如海忽的又想起一樁事來,“念你這一功勞,我且再告訴你一件事……”


    “二爺回來了?”


    “二爺回來了!”


    “奶奶!二爺回來了!”


    丫頭婆子們驚喜異常,鬧哄哄地就要圍上去討個巧,卻見賈璉滿臉怒意一路火花帶閃電,一丈開外都能感受到他的憤怒。


    霎時,一個個全都僵在了原地,麵麵相覷誰也不敢動彈。


    “怎麽也沒提前說一聲就突然回來了?”王熙鳳走了出來,嘴上嗔怪著,滿臉的笑容卻掩蓋不住。


    可打眼一瞧他那副鬼樣子,心裏頭猛地就咯噔了一下,笑臉也隨之淡了下來。


    平兒也察覺到了不對,憂心忡忡地看了看他們倆人,旋即就拽著王熙鳳往屋裏去,“有什麽事兒進屋再說,別叫人又看笑話。”


    “你出去。”一進門,賈璉就指著她的鼻子攆人。


    平兒一愣,眼圈兒隨之就紅了。


    既難堪又心酸,還有滿滿的不放心,不由得連連瞟她主子。


    王熙鳳皺了皺眉,嗤笑一聲,“你還怕你璉二爺能殺了我啊?再說了,他若果真要打要殺,你在這兒不也就是個平白送菜的?頂什麽用呢?去罷。”


    “我就在門外守著,有什麽事兒你隻喊一聲。”


    都說小別勝新婚,可這許久不見的夫妻倆之間卻並未一絲一毫甜蜜氣氛,反倒是大眼瞪小眼,一個賽過一個臉黑。


    王熙鳳不耐煩兜圈子,直言問道:“現下沒人了你該說了吧?究竟又是在外頭受了誰的氣回家撒火來了?總不能又是因為在軍營裏吃了苦頭吧?


    我可都記著呢,這一回是你自己哭著喊著求著要我送你去的,別是後悔了翻臉不認賬。”


    “我隻問你,你是不是在外頭放印子錢?”


    “你怎麽知道?”王熙鳳滿臉訝異,隨即卻又不以為然道:“就因為這事兒?你怪我瞞著你?不是我說,即便我瞞著你又如何?


    我也沒背著你吃獨食兒,賺來的每一個銅板可全都用在了你們這一大家子的身上。”


    一肚子的火冷不丁就被噎在了嗓子眼兒裏。


    賈璉不敢置信地瞪著她,“全都用在了家裏?你莫不是在哄我?”


    “我哄你做什麽?先前我不就跟你說過了?我連嫁妝都早搭進去了,可見早已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從外頭想法子補窟窿又有什麽稀奇的?


    得虧我姑媽給我指了這樣一條明路,否則我早撐不下去了,你們這一大家子也早就該齊刷刷站在那巷口張嘴喝西北風去了!


    現下你跑來跟我吹胡子瞪眼又嚷又喊的?你還是個人嗎?沒良心的王八蛋!”


    越說越氣,王熙鳳猛地一巴掌差點沒將杯盞給拍翻了。


    先還有點震驚氣弱的賈璉這會兒都氣笑了,指著她的鼻子,“明路?掉腦袋的勾當你說它是條明路?”


    “你這是在害怕?”王熙鳳很是詫異,連眼神裏都帶出來輕蔑,“瞧瞧你那點老鼠膽子,就這點破事兒值當你怕成這樣?咱們這樣的人家,誰敢查?”


    賈璉被她的狂妄驚得目瞪口呆,愣了好半晌才抖抖索索擠出幾個字,“不愧是王家人……”


    “我們王家人怎麽了?你有事兒說事兒,別在這兒跟我陰陽怪氣的!”


    “別別別,我現在可沒那閑心思跟你吵吵。


    甭管你究竟拿那錢花在誰身上了,我現在隻給你兩條路——要麽立即收手,要麽咱倆一拍兩散,從此你走你的獨木橋我走我的陽關道。”


    眼看她柳眉倒豎粉麵含煞就要爆發,賈璉趕緊接著說道:“我可沒跟你說笑,你自個兒仔細考慮考慮,即便覺得我不是人怎麽的也好,好歹你也總該為巧姐兒想想。


    再則,你要不要仔細回憶回憶,你那姑媽究竟是何時給你指的這條路?可是官中捉襟見肘之時?”


    可不就是嗎?


    那會兒她才接手管家不久就發現了這個問題,一時間笑也笑不出來了,隻好去跟姑媽求救。


    恰好趕上周瑞家的來送收上來的利錢,在她一頓軟磨硬泡之下最終才從姑媽那兒得到了這條來錢的好路子。


    王熙鳳擰著眉頭陷入了回憶,卻是越想越心慌。


    她本也不是那蠢人,當下追問:“你說這話究竟是什麽意思?你是從哪兒得到了什麽信兒?”


    “這還需得我明說?好端端的她怎麽就舍得放棄這個管家太太的名頭?既是口口聲聲無心權利,又為何還事事都要過問?但凡沒經她點頭,哪樁事又是你自個兒能做主的?


    說得好聽你是管家奶奶,說得難聽點,你就是她捏在手裏的一個管家婆子!繞這樣大的一個彎子,說穿了不過就是官中沒銀子了,她自己不想當這個冤大頭,這才推了你出來而已!


    枉你自負精明過人,鬧半天竟是被人賣了還在幫人數錢呢!可真真是個天字一號蠢婆娘!”


    “轟”的一聲,王熙鳳的腦袋炸了。


    第79章


    “我不信!我要去找她問個清楚!”說著,她就要往外衝。


    賈璉一把將她拽了回來,“你氣傻了啊?你去問她就能跟你說實話?”


    “我可是她親侄女,我不信她會這樣坑我!”


    嘴上是這樣說,但那被暴戾染透的雙眸卻還是泄露出了真相。


    很多時候人也隻不過是習慣性燈下黑,一旦跳脫出來再回過頭看,便不難發現疑點重重。


    況且,王熙鳳本也不是那種蠢貨。


    賈璉看得分明,見她還嘴硬,不禁嗤笑不已,“怎麽就不能坑你了?親姑侄又如何呢?我再告訴你一個消息,自打你得了你口中的這條明路之後,你那姑媽自個兒可就已經收手了!這麽多年過去,說不準屎盆子也都順勢扣在了你的頭上呢!


    擺明要掉腦袋的事兒,也就隻有你這個蠢婆娘才會信那勞什子的鬼話!什麽沒人敢查沒人敢議?當大清是你們王家的啊?蠢得令人發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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