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的感情關係,開始和結束時都會有相對模糊的暗示期,兩個人先是漸漸出現細小的裂痕,然後彼此感到疲憊,最後藉由一個契機,大家一拍兩散。


    陳茉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分過手。


    沒有一點預兆,他們明明好好的,在今天之前,似乎沒有任何問題。


    周遇像是突然瘋了一樣,根本聽不進解釋,陳茉一頭霧水。


    陳茉最後的嚐試是發了那條消息,她想也許他們都冷靜一下之後大概會不一樣,或許緩和緩和就好了,就和以前的好多次一樣。


    但周遇斬釘截鐵地隻回了一個字,她在無所適從之下直接把他刪了。


    行吧,那分就分。


    誰離了誰還活不成了嗎。


    周遇不像是那種會說氣話的人,他情緒穩定,很少上頭,不像她一樣很容易滿嘴跑火車,陳茉從來沒有見過他在自己的決定上麵後悔,也從來沒有見過他像今天那樣那麽生氣。


    想到這裏,陳茉用被子蒙住頭哭了起來,她還是非常舍不得的,但是周遇不要她了。


    她被甩了。


    陳茉離開後,周遇在原地站了一分鍾左右,然後他走到沙發的地方坐下來,電視還在播,他忽然又像大夢初醒一樣的站起來。


    他走到門口,打開門,然後又關上門。


    茫然地盯著門看了一會兒,他走到餐桌前坐下,看著桌上被留在那裏的蛋糕和禮物盒子,然後又站起來。


    這個時候,他愣住了。


    他在幹什麽?


    他不知道他在幹什麽。


    他要去做什麽?


    他不知道他要去做什麽。


    好像手術麻醉醒來的過程一樣,軀體和思維分離,五分鍾之後,周遇的腦中才漸漸地開始有意識的流動,他終於意識到陳茉剛剛說了分手,而他答應了。


    那就是說,沒有任何歧義,雙方一致同意,他們的親密關係到此終止。


    他們也曾在過去某刻的矛盾中說到“分手”兩個字,但是都沒有獲得過對方的肯定回答,也沒有變成一個既定事實,而如今這個既定事實就擺在周遇麵前,從他的角度看來,沒有挽回餘地。


    在遇見陳茉之前,周遇對戀愛關係的想象也非常普通,多數源於朋友的描述,不過男生之間也不會說太多,和陳茉在一起之後,他才發現原來很多東西都和他想象的不一樣。


    反正他也隻談過這一次戀愛,所以一切都很新鮮,陳茉總是說人是會變的會膩的,其實周遇也同意,但是和陳茉在一起是不會膩的,因為陳茉每天都在變。


    可是他不會變,所以陳茉每說一次,他就恐慌一次,就像一把達摩克裏斯之劍,遲早要落在頭上,現在這一天終於來了。


    總是要來的。


    就像一片平湖,而陳茉是每天來湖邊旁玩耍的小孩子,她喜歡往湖水中投擲石子,湖水因此泛起漣漪,然後有一天,她走掉了,湖水平靜,永遠平靜,周遇被留在了原地。


    留在原地的人,也應該繼續生活下去。


    生活,就是家務、休閑、上班和睡覺,現在是晚上八點鍾,那麽他應該做的就是收拾好桌子,然後吃飯,然後洗碗,然後刷一會兒手機,然後去洗漱睡覺。


    先做整理,於是周遇把陳茉留下來的禮物拆開,裏麵是一支已經拆過封的 iwatch,雖然沒有包裝盒,但是特別新,如果是平時,周遇大概會特別開心,因為他能猜到陳茉這樣做的理由。


    公司的好多同事陸陸續續都買了最新款的 iwatch,周遇提過一次,陳茉說你也買,有什麽嘛,周遇說算了。


    陳茉說喜歡就買,別舍不得,你又不是買不起,周遇想了想說,也不是特別實用。


    每個月的攢錢計劃都在按部就班的進行,他還是想盡快在江城買上一套房子。


    周遇都能想象的到陳茉一邊幫他拆禮物一邊會說什麽,肯定會說:“哎呀我不是專門給你買的,剛好我跟風買了又不喜歡戴,給你。”


    陳茉在某些時候神經很粗,但是也有很敏感細膩的地方,她會在很多地方照顧他從未提及但是非常強烈的自尊心,並且用一些笨拙的方式體現出來。


    就比如說一支明顯是九成九新的舊手表。


    但是現在,周遇隻能想起秦蕭楠手腕上的江詩丹頓和秦蕭楠笑起來微眯的眼睛,以及那似有似無向下一瞥的神情。


    他不是羨慕和嫉妒,也不是覺得陳茉會因此動搖,他隻是意識到,第一次強烈的直接的意識到——原來陳茉以前是和這樣的人談戀愛的。


    那種有趣的、自然的、鬆弛的、條件很好的男人。


    另一份禮物是一個盒子,打開之後是一疊陳茉手寫的卡片,正麵印著各種各樣天馬行空的問題,有的是選擇題,有的是問答題,比如你喜歡藍色還是綠色,又或者你對未來最向往的一個畫麵是什麽?


    每一張的反麵,是陳茉先寫好了自己的回答,然後畫了一個框框,示意周遇寫在裏麵,卡片被綢帶捆著,旁邊另外放了一張紙片,上麵寫著——


    “認真了解對方,才能好好愛對方,小 yu“妹妹”生日快樂!”


    最後是一個笑臉。


    周遇緊緊扣上盒子。


    如果不是陳茉喜歡問,有很多問題周遇一輩子也不會專門去想,他不是那種對探究自我特別有興致的人。


    但是陳茉總是對他特別特別好奇,因為他的回答往往簡短,還經常說不知道。


    所以陳茉更好奇了。


    有那麽一些時候,周遇很想坦白的告訴她,他說不知道的時候就是真的不知道,他不是不愛說話,他是沒有話說。


    他就是個特別特別無聊和平凡的男人。


    他平凡和無聊到,被女朋友說了分手,還想著要吃飯和洗碗。


    蛋糕孤零零地擺在桌麵,周遇卻打開冰箱,冰箱裏沒有太多東西,白白的冷光照著他的臉,周遇拿出一把青菜一個雞蛋,下了一碗麵,水很快沸騰,他把長麵條挑進碗裏。


    父母發了紅包過來,還打來語音,問他怎麽慶祝,周遇很慢地說:“在吃麵。”


    “長壽麵哦!”媽媽喜氣洋洋地問,“對象呢?”


    周遇聲音很低地笑了一下,尾音一顫:“在啊。”


    “那你們好好過生日,請人家吃點好的,大方點,別舍不得錢,都還好吧?”


    “還好,媽……”


    語音已經掛了。


    通信時代留下的習慣,總是怕多說一分鍾就要多收錢,即使現在家裏裝了無線網,教父母學會了微信和語音,也還是這樣。


    勉強調動起來的情緒更深的墜去。


    麵條已經吸飽水分,有點坨了,周遇端回桌邊塞進嘴裏麵,才發現太鹹了,然後突然想起來,其實他忘了放鹽。


    周遇擦了擦眼睛,原來是自己哭了,眼淚滴了進去。


    他停了下來,把碗推到一邊,趴下來埋在了桌子上。


    第37章 什麽都沒有發生


    陳茉哭到第二天醒了眼睛是腫的,嗓子也痛,幸好是周末,她埋在被子裏不起來,渾渾噩噩地躺著,直到楊蘭衝進房間拉窗簾開窗透氣,大開大合地一頓刷刷刷,同時扭頭催道:“幾點了還不起!”


    床上的毛毛蟲縮成一個團團,楊蘭把被子掀起來一怔:“怎麽了茉茉?”


    陳茉默默地把被子搶回來,楊蘭坐在床邊摸她的頭頂:“吵架了?和誰?”


    陳茉啞著嗓子小聲說:“分手。”


    一開口,她又有一點想哭。


    楊蘭歎了口氣,但是問:“真的?”


    “嗯。”


    陳慶本來在客廳看早間新聞,電視聲音開得很大,突然看見楊蘭滿臉擔憂地坐在女兒床邊上,也走了過來:“怎麽了?搞什麽?”


    楊蘭對著門口說:“失戀。”


    “總算和那小子分了?”陳慶一拍手,“分得好,早就該分,難得幹出來一件腦子拎清白的正經事。”


    陳茉抱著被子頂嘴:“不用你評價!”


    “哭什麽哭,工作做得一塌糊塗的時候沒見你哭,換了多少崗了,還在做一線!現在男的女的都一樣了,都該把心思花在事業上,天天哭什麽情啊愛啊,格局低。”


    陳茉氣得快坐起來,嘶啞著提高音量:“之前嘲諷我那幾個錢算什麽事業的也是你,是不是你?話都讓你說了,你多有道理!我工作又怎麽了,那是我想換的嗎?我沒花家裏的錢沒靠你我自己找的工作怎麽了!我每個月還給你交夥食費,誰家給自己爸媽交夥食費!”


    “我是缺你那幾毛錢嗎?我是防止你產生那種啃老的思想,好吃懶做,就靠家裏等家裏,人就廢了!”陳慶也大聲起來,“你住家裏不要錢?給你算這個賬了嗎?我們還給你買房子!”


    “那我搬出去行了吧!”


    “少說兩句!”楊蘭瞪著眼睛吼道,“你惹她幹什麽,大早上的,出去看你的電視去。”


    陳慶走了,這下陳茉的眼淚是真的又湧了出來:“他大老板他掙大錢他了不起是不是?”


    “好了好了,你爸就這樣,神經病一樣,管不住嘴。”楊蘭安慰道,“我的工作你爸還不是看不上,他說他的,不要理他,起來吃早飯。”


    陳茉蒙上被子:“我不想吃。”


    等楊蘭走了,陳茉擦了擦臉,從被子裏摸出手機,先把所有軟件都看了一遍,什麽都沒發生,周遇沒有找她。


    有那麽一瞬間,她點開微信,想解除黑名單,然後再發個消息,但是最終她沒有這麽做。


    她僅僅隻是拉黑了周遇的微信而已,他隻要想找到她,總還有無數種方法,他們在幾乎所有的有社交功能的軟件上都加了好友,可是現在什麽都沒有發生。


    陳茉茫然無措地又躺了一會兒,翻到通訊錄給李豆豆打了個電話,沒有任何心思寒暄,直接說:“秦蕭楠來江城了,有沒有跟你說?”


    李豆豆一聽就很不高興的樣子:“我不知道。”


    “他昨天來找我了,帶著條破首飾,暗示我要約,什麽傻逼。”陳茉罵道,“豆豆,你好好考慮一下,這種人別結了。”


    “你有證據嗎?”


    陳茉皺起眉:“什麽?”


    李豆豆緩慢又清晰地問:“你錄音了沒有,或者視頻。”


    陳茉吃驚極了:“你不信?”


    李豆豆下了結論:“看來你沒證據。”


    然後把電話直接掛掉了。


    什麽東西啊?陳茉目瞪口呆,氣得咳嗽,一對傻逼!


    天造地設的一對渣男賤女!


    陳茉立刻發長語音大罵發泄一番,說自己是好心喂了狗雲雲,但李豆豆不為所動,不反駁也不理她,死寂的對話框讓陳茉覺得一拳打在棉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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