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雎是秦國曆史上的一代名相,也是中國曆史上著名的政治家、謀略家。他上承孝公、商鞅變法圖強之誌,下啟秦皇、李斯統一帝業。範雎不僅幫助秦昭王奪回權力,還利用“遠交近攻”的策略為秦國最終兼並六國奠定了基礎。然而,就是這樣一位深謀遠慮的謀略家,在曆史上卻留下了“睚眥必報”的名聲。那麽,範雎是個什麽樣的人?在他的身上究竟發生了哪些故事?他為什麽會被冠以“睚眥必報”的稱號呢?


    站穩了腳跟再放招


    秦國的名臣範雎,早些年在魏國的時候,因為出使齊國的事兒被大夫須賈在相國魏齊麵前誣告,打了個半死,扔到廁所裏受盡了侮辱。


    後來,範雎僥幸逃脫,最終來到了秦國。幾年蹉跎之後,範雎被秦國任用為客卿,開始了他在秦國的仕途生涯。


    公元前268年,秦昭王用範雎的謀劃,先是討伐魏國,取得了一定成果之後,接著攻打韓國。


    攻打韓國的結果,是把韓國攔腰斬斷,使韓國的整個上黨地區(今山西長治)完全被孤立起來。在秦軍雷霆萬鈞般的打擊下,韓國步步敗退,搖搖欲墜,馬上就要華麗謝幕了。


    秦國在戰爭當中獲得了人力、物力方麵的巨大補充,實力更加強盛。這就有點兒以戰養戰的意思了。


    隨著秦國軍事上的節節勝利,範雎也算立下了軍功,日益受到秦昭王的賞識,在秦國的地位也就越發鞏固。轉過年來,在秦國站住腳的範雎,開始在內政方麵實施變革。


    範雎這個人胸懷大誌,現在取得的這一點點成就是不可能讓他滿足的。


    有一天,範雎跟秦昭王奏議道:“臣還在山東(崤山以東)的時候,隻聽到齊有孟嚐君,沒聽說有齊王,而秦國我就知道有太後、穰侯(魏冉),也沒聽說過有秦王。大王您在國際上沒有什麽任何影響力啊!大家都知道秦國您說了不算,當家做主的是您老娘和您娘舅。那麽多權貴在威脅您的地位,所以您要想把秦國的事兒辦好,先得掌握實權。否則再這樣下去,您的後代就得另謀職業了。”


    秦昭王聽了這番話後,就下定決心要解決這個問題。他罷免了穰侯魏冉的相位,讓他回到封邑。然後,秦昭王驅逐了其他權貴,又把太後強行安置在深宮裏,不許她參與政事。


    隨後,秦昭王正式讓範雎成為秦國丞相,封為應侯。這個時候,範雎還是叫張祿。


    到此為止,以秦昭王為首的中央政權更加集中了。範雎實行的強幹弱枝的方針對強化秦國的中央集權,促使割據走向大一統,有著不容忽視的作用。


    憑借著強幹弱枝、強化王權的措施,範雎當上了秦國丞相。當上秦國丞相之後,範雎更加積極地處理外部事務,也就是對外的攻伐。他推行遠交近攻的方針,和遠方的諸侯搞好關係,確保近處打擊他國時,能使這個國家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然後擊破近鄰,逐層向外推進。


    名相也愛角色扮演


    公元前265年,秦王依範雎之計攻打魏國。這個消息傳到魏國之後,魏王急忙召集群臣商議。


    當時魏王的弟弟信陵君主張發兵迎敵,可是相國魏齊認為秦強魏弱,主張遣使求和。爭論來爭論去,最後主和派占了上風。魏王就派遣中大夫須賈,去秦國議和。須賈得命之後風塵仆仆地來到鹹陽,在館驛住了下來。


    須賈代表魏國前來求和的消息傳來,範雎心裏百感交集。故人須賈來了,往事曆曆在目。範雎心想:“當年你是怎麽樣羞辱我的,害得我差點兒沒命,今天看我如何數倍償還。”


    範雎想了個招。他脫去官服,換上一身破衣服,把自己弄得跟個流浪漢似的,偷偷出去,來到館驛,登門夜見須賈。


    須賈對於舊識的門客範雎突然造訪,非常震驚——他不是早就死了嗎!須賈一看範雎衣衫破舊,頭發淩亂不堪,還滴答著水,就跟被雨澆過似的,一直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須賈憋了半天,終於憋出這麽一句話來:“你還好吧,做官了嗎?”範雎苦笑著搖搖頭說:“自從被相國魏齊打跑了之後,我隱姓埋名,哪還敢出來做官?我現在就是給別人打工,混口飯吃。”


    須賈聽完後非常感慨,他心想:“範雎才華出眾,而如今落魄至此,這都是我害得他。就因為當年我嫉妒他,在相國魏齊麵前奏了他一本,才讓他落魄到今天這步田地。”看著範雎現在這個貧寒的模樣,須賈產生了一絲同情。


    雖然當年兩個人有過節,但是現在也是他鄉遇故知,也算是一種緣分。於是,須賈對範雎說:“咱倆好不容易見一麵,以前的事兒就別提了。我請你吃飯吧。”於是,這兩個從前的仇人,就一塊兒喝上了酒。


    其實這氣氛也挺尷尬的,畢竟兩個人當年結了仇。現在雖然已經事隔多年,但也無話可談,大家都比較冷淡。


    須賈看著範雎衣衫單薄,凍得哆哆嗦嗦的,急忙叫人拿出一件綈袍,送給範雎。綈袍雖然不是什麽貴重的物品,但是還能夠保暖。


    須賈拿起綈袍親自給範雎披上,範雎也沒有說話,默默地接受了這個綈袍。須賈沒有想到,正是他這一時的善心大發,保住了自己的一條命。


    範雎收了袍子,須賈心裏就多少有點兒安慰,現場的氣氛也就融洽了一點兒,倆人開始山南海北地聊天了。


    須賈問範雎:“現如今秦國的相國叫張祿,這個人你了解嗎?我這次來奉大王之命,向秦國求和,成與不成全都在張相國一句話。你能幫上忙嗎?”


    範雎一聽須賈這麽問,連忙說:“我怎麽可能認識張相國呢?不過我的老板認識他,我也去過相府幾次,跟張相國也說過幾次話。我可以求他們幫你引見一下。”


    須賈一聽非常高興:“太好了,咱們喝完這杯酒就上路吧!”


    這哥們兒要裸奔


    兩人喝完酒,出門坐上了馬車。範雎親自為須賈駕車,往相府而去。大街上的秦國百姓都認識範雎,大家夥一看丞相親自駕車,連忙回避,闖紅燈交警都不敢攔。須賈覺得很詫異,心中暗自嘀咕:“鹹陽可是個大城市,居然不堵車。”


    到了相府之後,倆人都下了車。範雎對須賈說:“你在這兒等著,我進去通報。”說完,他便下了車,大搖大擺地進了相府。


    須賈覺得範雎不一般,他心想:“一個打工仔,大模大樣地就進了相府,什麽情況!”


    須賈就在門口等著,可過了很久範雎還不出來。須賈又不好意思直接進去,就問傳達室那大爺:“剛進去的範雎怎麽還不出來?”


    傳達室大爺說:“範雎是誰?剛才進去那個是我們的相國。”


    須賈一聽這話就傻了,他萬萬沒有想到,當年被他坑害的範雎居然成為了虎狼秦國的赫赫相國,現在天下大事皆由他決斷。


    一想到前塵往事,須賈十分恐懼,兩條大腿都開始哆嗦了。他心想:“完了,今天我要能活著走,那簡直就是沒天理。”


    須賈本來是想逃跑的,但他明白自己根本沒有逃跑成功的可能性。自己死了是小事兒,連累了祖國魏國那可就是罪人了。現在唯一的一絲希望,就是看看範雎能不能大發慈悲。於是,須賈把自己的衣服都脫了,袒露上身表示請罪。


    傳達室大爺一看,心想:“不好,這哥們兒要裸奔!”大爺立刻通知相府的哨兵注意,說有個傷風化的家夥進來了。


    須賈脫完之後,跪倒在地,大聲說道:“我不是想裸奔,我是來請罪的。我罪孽深重,請求跪著爬進去見你們相國。”


    傳達室大爺一聽,就找了一幫武士,把武器架在須賈的脖子上,把這個膝行的半裸男引到了相府高堂之上。


    須賈到這兒一看,範雎麵色冷峻地端坐在上,身旁還站著一群防暴警察。


    當時所有人都穿著衣裳,唯獨須賈光著。範雎一瞪眼,須賈就嚇得半死。冷風吹得他哆哆嗦嗦,他一個勁兒地磕頭,說:“我該死,我該死,請您老人家把我扔到鍋裏煮了吧。”


    範雎冷冷地問:“須賈,你有哪些死罪呀?你說出來讓大家聽聽。”


    須賈頓首回答道:“你把我頭發都拔了,都數不清我的罪孽。”這人話說得多有文采,不愧是經常出國的使者。須賈跪著說完這番話,又一個勁兒地頓首。


    古代人是坐在地上的,基本一進門就跪下了。說是坐,實際上就是跪在地上,屁股擱自個兒腳後跟上。這姿勢其實很不舒服,中華文明五千年,在地上坐了四千年。所以我們要非常感謝一千多年前的祖先,他們改用高桌大椅,我們才能長得高。


    那什麽叫頓首呢?古人坐在地上時,手也是扶在地上的。用頭去觸碰兩隻手叫拜首,這是比較一般的禮節。如果是以頭觸地很長時間不起來,那叫稽首。連觸兩次,叫再拜稽首,這就屬於比較高規格的禮節了。


    頓首比稽首的規格還高。頓首就是拿腦袋不停地磕地。磕頭如搗蒜,就是這個意思。玩兒命磕,反正那會兒地上一般都是鋪席子,磕著也不太疼。要是遇到今天的水磨石,估計早就磕爛了。


    範雎一看須賈這個樣子,大喝一聲道:“你的罪狀有三條。第一,你以為我私通齊國,並且向魏齊報告,這是誣告,而且侮辱了我的人品。第二,魏齊把我打個半死,然後把我扔進廁所裏。作為主人,你並未阻止,你一點兒都不關心我。第三,賓客醉酒辱我,朝我身上撒尿,你都不帶管的,你於心何忍啊!


    “你須賈差點兒害死我。如果不是鄭安平想辦法救我,我怎麽會有今天?所以,你的罪有三條,任何一條罪你都該死。但是,我念你今天贈我綈袍一件,總算你這個人天良還沒有喪盡,所以我今天放過你。”


    一聽這話,須賈連連叩頭稱謝,趕緊連滾帶爬地離開了相府。


    然後,範雎入宮見秦王,把前情往事一一稟報,並且說魏國認栽了,怕咱們打他,特意派人前來求和。


    秦王大喜,他對範雎講:“準許魏國求和。至於須賈的事兒,你就看著辦吧。”


    幾天之後,範雎在相府大宴各國使節,每人一個上座,旁邊倆美人伺候著。他唯獨把須賈安排在台階底下坐著,讓兩個臉上刺了字的犯人伺候他。


    須賈麵前的桌子上隻有炒熟的料豆,這東西一般是用來喂馬的。兩個犯人手裏拿著喂馬的飼料給他吃。


    大家覺得很奇怪,看不懂這是什麽情況。於是,範雎就把舊事兒又訴說了一遍,然後對須賈厲聲大喝道:“我可以放你一命,但魏齊之仇不可不報。你回去告訴魏王,要和談可以,條件是拿魏齊的人頭來。”


    須賈嚇得魂不附體,再一次連滾帶爬地退出相府,直奔國都大梁去了。


    這顆人頭要定了,給不給吧


    回到魏國後,須賈把所有的事兒都告訴了魏王,包括範雎提出的談和條件。魏齊知道這事兒後,嚇了個半死。他一個勁兒地稱“後悔”,估計是後悔當年沒把範雎打死。


    但是後悔也沒用,這世上沒有賣後悔藥的。魏齊扔了相印,連夜逃出了魏國,藏到了趙國平原君的府中。


    聽說魏齊逃跑的消息後,秦昭王不願意了,他要給自己的心腹大臣撐腰。於是,秦昭王將平原君請來秦國喝酒。


    秦昭王設宴邀請,平原君哪敢不來。這哥兒倆喝了幾天酒之後,有一天酒席宴上,秦昭王對平原君講:“從前,周文王認薑子牙作太公,齊桓公認管仲作仲父,現在我們秦國的相國範雎也是寡人的仲父。他的仇敵就是寡人的仇敵。他的仇人魏齊現在就藏在你家裏,請你派人把他人頭送來,否則,恐怕你就回不了趙國了。”


    平原君素以好義重士著稱江湖,雖然被困秦國,但他也絕不幹出賣朋友的事兒。平原君朗聲說道:“魏齊是我哥們兒,就算他狼狽地投奔我,我也絕不能交出他。你要想扣留我,隨便!”


    秦昭王一看平原君油鹽不進,就把他軟禁起來了。然後,他寫信給趙王。信中說:“你弟弟在我這兒扣著呢,想要他回去,拿魏齊的頭來換。”


    趙王覺得平原君的性命比魏齊的人頭重要得多,立刻派兵把平原君的府邸團團包圍,要捉拿魏齊。魏齊聽說了之後就連夜出逃,向趙國的相國虞卿求救。


    這個虞卿也很有個性,雖然位高爵顯,但義氣得不要命。他一看說服不了趙惠文王,幹脆棄了相印,單身與魏齊逃到大梁,想投奔信陵君。


    信陵君跟平原君一樣,也是戰國四公子之一,在江湖上也是一條響當當的好漢。但他對魏齊十分冷淡,他覺得為了魏齊得罪秦國,真是太不值了。


    當時信陵君身旁有一個謀士叫侯嬴。他看到信陵君態度冷淡,就對他講:“魏齊派來的求救使者就在外麵等候,公子是不願意接見他嗎?魏齊是魏國的宗室,而且又當過相國。您這麽幹不太合適。”


    信陵君解釋說:“秦國對他的人頭很看重,我要是收留了他,秦國大兵馬上就打過來了。我死了不要緊,到時候魏國怎麽辦?”


    侯嬴仍然用那些江湖道義來說服信陵君。在他的價值觀裏,魏國的存亡和生靈塗炭都不如一個義字重要。他說了半天,信陵君拗不過他,就準備先接納魏齊,然後讓人護送他們去楚國。


    魏齊聽說信陵君一度拒絕見他的使者,覺得做人做到這個份兒上,真是太失敗了。為了自己的性命,他連累了朋友不說,還搞得不受待見,甚至可能有損國運。魏齊心想:“算了,不就要我人頭嗎?給他算了。”於是,魏齊自殺了。


    魏齊一死,他的人頭就被魏王送到了秦國丞相範雎的辦公桌上。


    從表麵上看,範雎身為秦國丞相,不遺餘力地追殺魏齊,不致對方於死地絕不罷休,好像氣量不大,但他這麽做,其實是有深意的。


    秦昭王跟範雎雙雙出麵,脅迫趙、魏兩國的君主和高官就範,索要人頭,表麵上看是為範雎爭氣,其實是顯示秦國的聲威,試探魏、趙兩國的反應。其意義已經遠遠超過了捉拿一個仇家。


    範雎報仇雪恨的同時,也並沒有忘記報答自己的恩人王稽和鄭安平。


    一天,他對秦昭王說:“臣本來是魏國的一個亡命徒,如果不是王稽和鄭安平,哪有臣的今天?”


    於是,秦昭王念在範雎的功勞上,準其奏請,任命王稽為太守、鄭安平為將軍。


    司馬遷後來給範雎寫傳的時候,說了一句頗為感慨的話。他說範雎是“一飯之德必償,睚眥之怨必報”。就是說他敢愛敢恨,愛憎分明,但是心胸比較狹小。這就是“睚眥必報”這個典故的由來。


    魏齊一被殺,秦國暫時沒什麽借口拿魏國開刀了。但是,秦國不會就此停下一統天下的腳步。此時,他們又將目標對準了趙國,並和趙國發生了戰國時期最慘烈的一次戰爭。那麽,這場戰爭是怎麽發生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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