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丫小口小口地咬著窩窩頭,吃的極為珍惜。


    “姐姐,娘這次懷的會是弟弟嗎?”


    許知南看著妹妹的充滿希望的雙眼,心裏知道,沒有兒子沒有弟弟這件事壓在了她們家每一個人的頭上。


    “不知道。”許知南搖搖頭,如果下次模擬沒有意外的話,應該就知道了吧。


    此刻審視自己的內心,許知南有些茫然。


    她身處現代,受到的教育是男女平等。


    但她是農村出身,她爸媽生了兩個女兒一個弟弟,她一直生活在重男輕女的陰影裏。


    小時候,她和姐姐過得還行,直到有了弟弟,一切都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二丫不懂姐姐突如其來的愁緒,隻倚在許知南身上,輕聲說,“如果是弟弟就好了。以後爹娘就不用那麽傷心,我們也不用那麽幹那麽多活了。”


    如果是弟弟就好了麽?


    許知南不知道。


    誰知道以後呢?就像上輩子她也不知道有了弟弟以後她和姐姐就成了外人。


    她抱住瘦小的二丫,沒說話。


    她隻想活下去。


    第二天吃完飯,許誌旺記得大夫的叮囑,便說想讓李氏在家養胎。


    王氏不願意,許知南便說起流產了要花多少銀錢,養好身體又要花多少銀錢。


    王氏越聽越頭大,隻好應了下來。可她不死心,還要大丫去下地。這下許誌旺臉色都變了。


    許知南又說起她上次病了差點死了,要不是運氣好活下來了,這會一定變成孤魂野鬼守護著她。


    這糟賤丫頭!王氏打了個激靈,連忙讓她呸呸呸呸,閉上那張臭嘴。卻也沒再提什麽讓大丫跟著大人一起下地的荒唐話了。


    等王氏和其他人去了地裏,家裏隻剩下許知南和她娘,還有幾個娃娃。


    許知南把背簍裏的酸藤子倒出來,招呼著二丫幫忙清洗,然後端出去曬。


    她準備看看這個能不能賣。不行的話,做成果醬也好。


    中午,她娘做好了飯,招呼了家裏幾個小祖宗吃完飯。許知南見她娘出了不少汗,有些心疼,便讓她娘好好休息,她去給地頭送午飯。


    她挎著籃子,遠遠地就看見她奶在那磨洋工。


    等走近,就聽到王氏在編排她們一家。


    “哼,我這老三一家,不孝啊!我一把年紀了還要趕我來下地,命苦啊!吃了一輩子苦,老了還享不了福。我那三媳婦,才剛懷孕就擺譜要在家休息!你說說,誰家兒媳婦有這樣的?我當年懷著老三的時候,快生的時候還在地裏幹活呢!”


    王氏拍打著大腿,一副慘淒的樣子。


    “老嫂子,你那兒媳婦,真懷孕了啊?你家老三還沒個兒子吧,這次別又生賠錢貨了。”身為全村最愛嚼舌根的牛娘子,當然不能錯過這些八卦了。


    “我瞅著那李氏就是生賠錢貨的命!當初我咋就讓我兒子娶了她呢!”


    “嘖嘖嘖,老嫂子,你當初不是聽說李氏幾個姐姐妹妹都生了好幾個男娃才上門的嗎!”牛娘子搖頭,這村裏沒有她不知道的事。


    當初王氏家三兒子死活找不到媳婦,那是王氏出的聘金低。


    至於為啥娶到李小蘭。那可有得說了。這李小蘭娘家窮,有五個姐姐一個弟弟,李小蘭排第二,一直沒嫁人在家裏伺候老小。


    其他幾個女兒陸陸續續嫁出去了就剩她一個,她爹娘覺得李小蘭幹活利索,死活要多留些日子,結果差點嫁不出去。


    還是那個最小的兒子要娶親,沒錢,才把李氏嫁給了李老三。


    當初這聘禮都鬧了好大一通笑話呢,結婚當天李小蘭就背了個破包袱就來了,因此王氏對李小蘭那叫一個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害,哪能想到這李家就出了這麽一個不下蛋的母雞啊!”王氏擺擺手,嫌棄不已。


    已經走近的許知南咬了咬後槽牙,拍了拍她奶的肩膀,大聲喊道。


    “奶!我來送飯了!”


    這突來的一聲可把正嚼舌根的王氏嚇了一跳。


    一回頭見是大丫,這才拍著胸脯緩了緩氣。


    “你這死丫頭,走路咋悄摸地,真是嚇死個人了!”王氏伸手就要打。


    許知南立馬躲過這無情鐵掌。


    “奶,對不住咯!昨天被奶打了一頓,我耳朵有點不太好使,聽不見聲就忍不住大聲說話!不過我這都是小傷,我娘都被你打到流產,現在還躺床上!趙大夫說了,奶您得注意手底下的分寸,差點沒把我娘打得一屍兩命啊!”


    許知南擰了擰大腿,擠出眼淚開始嗷嗷叫。


    幾個嬸子麵色各異,當婆婆的哪有不磋磨兒媳婦的,但再怎麽磋磨也沒得出人命啊。這王氏,可真狠啊,懷孕了都下狠手啊。瞅瞅大丫說的,都打的下不了床了,王氏還跟她們倒打一耙。


    於是看王氏的眼神都不好了起來。


    王氏被看得渾身不舒服,她哪受過這種氣啊。婆婆教訓兒媳婦那是天經地義!而且她不就推了一把,哪那麽嬌氣!這一家子就是來訛她的啊!


    這大丫,說話咋聽著那麽怪了!


    “別聽這妮子亂說,我哪打死她娘了,我不就推了下,打了下嗎!哪有那麽嚴重!”


    謔!幾個嬸子一臉不信。這王氏的潑辣名聲,可是遠近聞名啊!


    “王嫂子,你聽我一句勸,你小兒子不是還在讀書嗎,要是你打死了兒媳婦和孫女,到時候可得連累他的名聲當不了官了咯!”


    王氏一激靈,還有這講究?不行,不能影響她老兒子的前途。她還指望著老兒子給她爭個誥命呢。


    嘿,要是讓許知南知道她奶的想法,肯定要說這老太太可真是心比天高,白日做夢啊!


    王氏為了自己的官太太命,暫時老實了下來,可這流言卻起來了。


    誰讓最愛嚼舌根添油加醋的牛娘子聽見了這瓜呢?


    第4章 征兵


    村裏最近起了不少話頭,最火熱的想必是王氏差點打死懷孕的李小蘭和生病的許大丫。


    流言越傳越大,都說李小蘭前兩個孩子,都是叫王氏給打到流產,才害得自己三兒子絕了後。


    就連村長都找上門來找她訓話,讓她收斂點別鬧出人命。


    王氏氣得不行,回到家就想找她們娘倆晦氣。


    可惜一個身邊有她的蠢兒子寸步不離跟著,一個早早不知道躲哪去了。


    沒處泄火的王氏還破天荒訓了打碎碗的許大虎一頓。


    從來沒被罵過的許大虎哭嚎不已,躺在地上撒潑打滾。


    王氏又心疼不已,連忙把大虎抱起來,哄了半天還給他煮了個荷包蛋,這小祖宗才止住哭嚎。


    這幾天,許知南照舊去地裏送晚飯。


    王氏還是一臉怨恨,卻沒再說什麽,更不敢讓她說什麽,接過飯籃就要她回去。


    許知南坐在地頭上,看著地裏幹裂的泥塊,又抬頭望了望還掛著個太陽的天空。


    絲毫沒有下雨的痕跡。


    地裏的人也開始發愁了,“這日子啥時候是個頭啊,咋還不下雨,再不下雨,這莊稼都要幹了。”


    “唉,這幾年收成一年比一年差。老天爺不給活路啊!”


    “潭裏的水位下降了好多,村長說了得緊著人用了,不然莊稼活了,人得渴死了!”


    村頭的小路上,提著銅鑼的村長和裏長帶著衙役走來。


    銅鑼一敲,地裏地頭的人都端著碗聚了過來。


    許知南看到衙役的一瞬間,用力捏了捏手掌。


    來了。


    村長清了清嗓子,朗聲道:“都肅靜,大人有話要說!”


    村長退後一步,讓那衙役站到前頭來。


    “朝廷有令,西北王造反,現開始征兵。一戶抽一丁,今晚將名單報上來,三日後隨衙門啟程前往永州!”衙役一手握著佩劍,一手握著公文。


    此話一出,全場炸開了鍋。


    村民們吵吵嚷嚷,一臉焦急。


    “敢問大人,此次可否以錢糧代替?”村上的富戶陳立拱了拱手,又悄悄塞了錠銀子,問道。


    “戰況緊急,朝廷此次下嚴令,不可用錢糧代替。每戶都得出一人。”那方臉衙役不動聲色把銀子收到懷裏,使了個眼色。


    陳立恍然,彎腰道謝就退了出去。


    也就是說,不能用錢不能用糧,但能用人代替。


    底下一些機靈的聽懂了,心思立馬活絡了開來,悄悄退出人群。


    “啊喲,征兵喲,這咋活喲!”“你家兒子多,怕啥!”


    “兒子多,可是誰樂意去啊!這又是一腦門官司啊!”


    衙役看著底下吵嚷的人群,皺了皺眉。


    拿過村長手裏的銅鑼,用力一敲。


    “下半年開始征新稅,糧食收十稅二,加征人頭稅。”


    這消息可比征兵炸裂多了。


    畢竟關乎了莊稼人的命根子,底下的人群瞬間被引炸了,吵嚷推搡不止。


    那衙役可不在乎他們這些平頭百姓的意見,握住腰間的刀柄,威脅式地瞪了眼人群,跟著裏長前往下一個村子通知去了。


    眾人見狀,立刻圍上了村長,拉著他各種打聽。


    許家一行人也跟著圍了上去。


    他們家兄弟四人,老二老三都服過役了。老四還小,被王氏送到縣裏的私塾讀書。


    因此老大許誌富麵色不太好。他媳婦王春花也麵露焦急,緊緊拽著許誌富的胳膊,生怕當家的就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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