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疑惑地順著聲音來處看去,看見拱起的被子裏藏著的許大花。


    許大花哭的臉都花了,眼睛腫得隻有一條縫,還滑稽地冒出個鼻涕泡。


    見許知南看過來,她惱羞成怒,狠狠瞪了回去,咬牙切齒地吼道:


    “你滿意了是吧!我爹現在也得去戰場了!嗚嗚嗚,草丫說他爹要去,她娘說去了就不一定回來了。草丫要沒爹了,我也要沒爹了!”


    草丫?許知南想起來了,那個總是穿的破爛,黑黑瘦瘦的女孩子。對了她家也是重男輕女的重災區,草丫她娘生了五個女娃。


    許大花狠狠吸了吸鼻子,飽含惡意地說,“哼!你別得意!你也一樣!你很快也要沒爹了!”


    許知南心底那一絲愧疚瞬間如煙般消散,拉起被子蓋住臉,背過身去。


    見她居然不理自己,許大花驚得都顧不上眼淚鼻涕了,她抓狂地拍打著床鋪。


    “大丫,你這個賤丫頭,居然敢不理我!”


    許知南堵住耳朵,好吵,徒留許大花一個人無能狂怒。


    許大花的精力很快散去,不情願地閉上了眼睛睡著了。


    月懸高照,萬籟俱寂,今夜,尚有人無法安眠。不知是誰家傳來的啜泣聲蓋住清淺的月光。


    一聲雞鳴,喚醒清晨。到了訴說離別的時候了。


    這一天天,村裏所有人都醒的特別早,今天就要送村裏的青壯上戰場了。


    李氏一直哭個不停,抱著許誌旺十分不舍。許誌旺抹了抹眼角的淚花,故作堅強地安慰李氏。


    “蘭娘,別擔心,我會回來的!你在家安心養胎,照顧好自己和孩子。”


    又摸了摸大丫的腦袋,抱了抱二丫。他扯起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大丫,爹不在家。你要照顧好自己和娘還有妹妹。辛苦你了。有什麽事記得找二叔。”


    許誌強站在一旁點點頭。


    柳芳芳翻了個白眼,一群拖油瓶可別賴上她們。昨天一回家便得知晴天霹靂,兩個哥哥都得去打仗了。


    她估摸著是沒命還了。


    瞧瞧這上有老下有小的,她都心疼自己丈夫。許家就剩他一個壯年男人了啊!即使是分家,也撇不開的責任一下子壓在他身上。


    老三一家不管也就不管了,這老娘總不能不管了。以後娘和大嫂肯定常來打秋風。


    得嘞,這家啊,白分了。不過她可不會心甘情願養著這一大堆人,這事有的磨了。


    可她到底還是沒在這時候說什麽。


    許知南把許誌旺拉到一旁,把昨天從村長那裏得知的信息告知他。


    許誌旺恍然。


    “爹,這次去前線,除了你們,還有押送的犯人混混土匪。爹,我聽說土匪沒有剿滅完,那頭目帶著心腹逃了出去,你們到時候一定要多加小心。如果遇到方裘方大人,可以提一句,多多警惕也好。”


    許誌旺點點頭,頗有些心疼又欣慰地摸了摸許知南的頭。


    “大丫,辛苦你了。”


    許知南控製不住地紅了眼睛,哽咽地點點頭。“爹,你照顧好自己!一定要回來!”


    這邊正在溫情時刻,而大房一家卻一直不見身影。


    王氏也愁得團團轉,連忙問許大花,“你爹娘呢?這是去哪了?馬上要出發了啊!”


    許大花嚇得一直哭,不斷搖頭,“奶,我不知道啊!”


    一直沒看見大房兩口子的身影,許知南差點以為他們倆逃了。


    結果臨近出發時,她們才看到許誌富灰頭土臉地從外麵跑來。


    王氏差點被急死,見他孤身一人,什麽東西都沒拿,不敢置信地問他,“你買的東西呢!”


    許誌富沒回答,低頭痛苦地蹲到地上。


    他帶著錢去縣城,想找人代替,誰知道臨近出發的日子,這價格又漲了,他咬咬牙,拿出全部的家當,找了中間人。誰知道居然是個騙子,這下他人財兩空,渾渾噩噩地跑回來。


    他本來想要不幹脆逃了,可是他一家人都在這,若是他逃了,家裏人橫豎都是個死。


    於是他陷入了糾結之中,在外麵遊蕩了許久,見快要出發了,他還是沒狠得下心,最終還是跑回來了。


    他想著如果去了前線,說不定他還能活下去。


    王氏聽完原委,差點沒氣到摔倒。許誌富連忙扶住她,他哭喪著臉,一臉悔恨。


    “娘!都怪我!娘!我對不起你啊!”


    王氏強自鎮定了下來,“你媳婦人呢?”


    許誌富一臉疑惑,他不知道啊。他昨天出去了,直到今天才回來。


    王氏眼睛狠狠一閉,腦袋似乎隱隱作痛。王春花肯定跑回娘家去了!好啊!好啊!


    怒急攻心之下,王氏這下徹底暈倒。


    “娘!娘!”許誌富徹底慌神,“老二老三,快去找大夫!”


    許誌旺一家離得遠,倒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便是知道了,也不樂意湊過來。


    唯有老二一家和許誌富大眼瞪小眼,最後還是柳芳芳在許誌強的示意下,不情願地去找趙大夫了。


    見許誌富六神無主的樣子,許誌強似乎有些看不過眼,“大哥,馬上要出發了,你行李準備好了嗎?”


    許誌富這才緩過神來,急忙衝進房間,也顧不上什麽,隨便亂收拾一通。


    可還沒收拾多久,外麵傳來呼聲。


    “大哥,該走了!”


    許誌富頹然地拿著個亂糟糟的包袱出來。


    完了,徹底完了。許誌富陷入無盡的懊悔之中。


    村子裏,一行人個個背著包袱,深一腳淺一腳踏著露水出發了。


    他們漸漸聽不見身後家人的哭喊聲。


    許誌旺強忍淚水,回頭遠遠看了看家的方向。這一別,不知何時才回來了。


    第17章 出發


    到了縣衙門口,擠擠挨挨的全是人。許誌旺很快和旁邊一個叫方覽的人搭上話。


    等到修整的差不多了,他們一行人這才看到領頭人,竟是方裘。


    方裘板著臉,先是訓了他們一頓,規勸他們此行必須遵守紀律,否則當做違反軍規處理。


    這一番大棒打下來,底下的人都寂靜無聲。


    方裘掃了一樣底下這群背井離鄉的漢子,視線觸及到方覽,頓了一下,接著又看見方覽旁邊的許誌旺。


    他沒多停留,很快移開了目光。


    “出發!”


    人群擁擠,許誌富跌跌撞撞地行進著,即使小心翼翼,他仍險些被人撞倒。


    許誌富氣的昂起頭,想找罪魁禍首理論,眼角餘光卻發現了跟在隊伍後麵押送的一連串人。


    他有些疑惑,這是什麽意思?不待他轉過身去,他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許誌富瞪大了眼睛,衝了過去,卻被帶刀的人攔住了。


    “幹什麽幹什麽!這些都是朝廷罪犯!”


    許誌富理智回歸,訕訕地走到一旁。他回頭看了一眼那人,卻在那人即將看過來時,不知為何躲閃了起來。


    可不巧的是,許誌富被對方認出來了了。


    “姐夫!姐夫!是我啊!”王耀祖大聲喊道。


    那官兵疑惑地看著他們倆。許誌富突然後背發汗,腳底發涼。


    “大人,我不認識他!”說罷,也顧不上身後不斷大喊的王耀祖。許誌富飛快往前擠,他一肚子疑問,可這時候卻不願意問個究竟,也沒有心思和他小舅子相認。


    許誌富無比迷茫地被人群裹挾著往前。


    這世界還真是荒誕,前不久他們算計老三一家,哪曾想他也落了進去。


    春花要去贖小舅子,可居然沒成,一轉眼王耀祖居然成了犯人,也要隨隊伍一起去前線,


    此時此刻,被他惦記的王春花才失魂落魄地回到家。可家裏除了哭鬧的孩子,沒人在家。


    王春花慌了,突然想起什麽來。


    她衝進房間裏,卻隻看到滿室狼藉,又急忙去找錢袋子,空的,空的。


    終於意識到做錯什麽又失去什麽的王春花無力地滑落,跌倒在地上。


    許大虎在房間嗷嗷叫了半天也沒人理他。他終於感覺到不對勁,從王氏的房間裏走出來。看見他娘跌倒在地,卻沒有一絲急迫,反倒衝上去拍打王春花的臉,“娘,快起來!我餓了!我要吃雞蛋!”


    王春花視線終於聚焦,她爬了起來,失去理智地搖晃著許大虎的肩膀,“大虎啊,你爹呢!你奶奶呢!都去哪裏了!”


    許大虎從來沒看過他娘這般樣子,嚇得哭叫起來。


    王春花見問不出來什麽,連忙站起來跑去拍二房三房的門。


    可許知南為了分散她娘的注意力,帶著她去老屋收拾去了。


    許誌強擔憂家裏的地,送完大哥三弟走了以後,便扛著鋤頭下地了。家裏隻剩下他一個壯勞力,即使已經分家,他也倍感壓力。


    柳芳芳在趙大夫那裏照顧王氏,兩個女兒帶著弟弟去挖野菜。


    而許大花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家裏居然隻有大虎,還有他那個尚在繈褓的弟弟小虎,此時正在嗷嗷哭呢。


    王氏頗有些像無頭蒼蠅般無措,好在隔壁嬸子見到她,告訴她王氏早上暈倒了。現在應該是在趙大夫那邊。


    王春花仿佛抓到救命稻草,連忙道謝。


    那嬸子擺擺手,隻是對著王春花匆忙離去的背影不禁唏噓。


    等到了趙大夫家,王春花看著緊閉雙眼,躺著一動不動的王氏,嚇得直接跌倒在地。


    大姑不會出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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